元娘也有些经受不住, 吐了几口之后虽颠簸的有些头晕,整个人略舒服了些,只昭佩却一发不可收拾, 恨不得胆汁都要呕出的节奏, 面上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元娘急的直呼孙嬷嬷进来, 孙嬷嬷见状也吃了一惊,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吐的一塌糊涂, 当即让昭佩半躺在床上,重新绑了一下,拿了生姜敷在昭佩的肚脐之上。
昭佩已然吐的毫无力气, 任凭两人合力摆弄,又是一阵大风浪过来, 固定在桌上的烛台也翻滚到了地上, 熄了, 屋内一片漆黑,孙嬷嬷也不敢再走了, 也靠在床榻边上守着。元娘见昭佩这番半昏迷的样子又担心又怕,急的泪都流了出来,握住昭佩的手,一叠声的唤她,昭佩吐得浑身酸软也无力应她, 最后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昭佩醒来的时候, 已是风平浪静, 昨夜的狼藉都被收拾的利利索索, 吹坏的窗也修好了, 重新黏了竹青色的窗纱,阳光自纱窗透过来, 在屋里映照出金色的光。
做书童打扮的元娘端了一碗粥推门走了进来,见昭佩醒了急忙把粥放在桌上,三步并做两步到床榻前惊喜的说道:“公子醒了!再不醒我便让船家寻个码头找大夫看看呢!可是觉得哪里不爽?”
昭佩扶着元娘的手坐起来笑道:“这里离着陆地甚远,哪里好寻什么码头?我怎么就那么脆弱了,不过是昨夜风浪太大晕船而已。”
元娘服侍昭佩穿好衣服道:“公子躺了一夜,不若道外面透透气,这船舱里还是有些气闷,还有几个小菜,我先去给公子端上了,这两日也不能吃太油腻的,需好好养养肠胃才是。”
昭佩洗漱完毕便去甲板上溜达,大海已经放晴,一轮红日在海平面上喷薄而出,映出海面点点金鳞波光闪耀,偶有几只鱼儿跃出水面,溅出点点细碎浪花。
昭佩走了几圈觉得胸中抑郁之气已去了泰半,便回房去吃饭。桌上除方才的粳米粥又摆了一碟子酸笋和用油煎的酥脆的小虾,蒸的热热的饼还冒着热气。
这长途行船也无甚新鲜蔬菜,各色小咸菜都装的满满当当,海里行船小鱼小虾都是当个零食来吃,这小虾尤其是昭佩所爱之物,远甚鱼蟹。这孙嬷嬷见昭佩昨日吐的厉害便特意上了酸笋调下胃口,又捡了昭佩最爱的肥嫩的小虾子,在酒里醉了一下早上煎的金黄,却是费了些心思准备这餐饭食。
昭佩见状顿时食欲大开。先是就这粳米吃了酸笋和饼子,不知为何平日里吃的寻常的酸笋昭佩今日觉得格外清爽,吃完口颊留香。连吃了两碗粳米粥之后,昭佩夹了一箸小虾,这虾在口里嚼了没几下,顿时哇的一声,又吐了个稀里哗啦。
元娘急忙端茶给昭佩漱口,又抚着昭佩胸口顺气,昭佩却依然连着吐了几口,将早上刚吃的又吐干净了才算了事。
此时风平浪静无甚颠簸并不似晕船,元娘重新收拾干净之后担心饭食准备的不妥便去寻孙嬷嬷。
这孙嬷嬷是徐璟明寻来的稳妥之人,知昭佩底细的。听了元娘的话皱了皱眉,见四下无人小声道:“这饭都是老奴我早上刚刚烧的,断不会不新鲜,听你讲郡主吃了那酸笋和粳米没事,那酸笋还多吃了不少,但是见了荤腥气却耐受不住......”。
孙嬷嬷招手唤元娘侧耳过来道:“老奴问你,郡主这月身上可来了月事?”
元娘顿时如五雷轰顶,仔细一想,自西渭一路奔波到南阳,又在南阳城躲了那许久,昭佩的确没有来过月事。
见元娘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孙嬷嬷叹气,“老奴猜测,许是郡主有了身子。”接着孙嬷嬷重新净了手,将粳米粥又重新淘煮,不敢再上荤腥,只捡了腌萝卜、酸笋、雪里蕻几样清口的小菜装碟,吩咐元娘道:“此事还需停靠码头寻个郎中来瞧瞧才妥当,此时只能让郡主能多吃点便多吃点,本来这船上颠簸的就厉害,头几个月最是不稳,你还得小心看好郡主才是。”
元娘重新取了饭食回船舱,也不多言,立在那里一直盯着昭佩,见她这次吃的津津有味没有再吐略放了下心,极力劝说昭佩再多吃一些。
这几日元娘寸步不离昭佩,昭佩不明就里只觉得好生奇怪。孙嬷嬷饮食却是十分作难,鱼虾本是孕妇滋补之物,这船上尤为不缺,此时却一点都不敢让昭佩见到,最多用些鸡蛋了事,好容易捱了五日,等船夫说前方有浦霞镇,镇子不大不小东西也算齐全,可以在那码头上停靠一日,两人具是常舒一口气。
因要请郎中,元娘也不敢隐瞒,便把猜测给昭佩说了,劝说昭佩避开船上的人一同到镇上医馆问个脉。
昭佩想到自己两月没见的月事,也如元娘一般有如雷击,任由元娘与她换了女装带了帷帽,上岸雇了一顶软轿一路打听着去镇上最大的医馆安和堂去了。
孙嬷嬷今日便是极力买些新鲜菜蔬,又见竟然有北方的苹蔢果,也不管价钱翻了三倍,这东西脆爽多汁又能储藏,挑拣了大半篮子让人送到船上去。担心昭佩不能见鱼腥,便买了些瘦些的猪肉,杀了两只鸡一并都带到船上。又担心孕妇随时害饿,去镇上最贵的点心铺子买了各色点心约莫十斤,零零总总,大半日都有店家陆陆续续的往船上送吃食。
那猪肉用浓盐水腌了,放大半个月都没关系,鸡肉只能吃个新鲜。茶叶仔细磨碎了和在面里做成茶酥,清口又顶饿。孙嬷嬷采买完了回船便大肆蒸煮烹饪,务必要将昭佩养的圆胖圆胖。
换了女装打扮的两人寻了这浦霞镇上安和堂,请了个专看妇女病的姓郑的大夫号脉,那郑大夫略一诊脉,便收了手笑着道:“这位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这身孕约莫有了两月余,只初期胎还是不甚稳定,需小心谨慎为上。”
元娘听了郑大夫一番话,这时间也能对的上,当下便取了十两银要重谢,并请郑大夫开些安胎的药。这小镇的人却是淳朴,郑大夫按规矩只留了一两诊金,嘱咐道:“夫人虽然月份虽浅,这怀相却还算稳当,安胎药也不需用了,枸杞猪肚、山药乌鸡汤可以用一些,等下我写给夫人便是。若是呕吐的厉害,乃是胃气不和所致,可以用砂仁糯米熬粥喝。”
一直到元娘扶着昭佩上轿回船,昭佩还如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了身孕。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昭佩曾多么渴望给萧绎生个孩子,她日思夜想,为此甘心喝了那么多的药和徐夫人的秘方,他却迟迟不肯来。等到下决心离开他的父亲,只身浪迹天涯,在这茫茫大海航行之际,最危险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他却到来了。
算了算日子,也就是那一日萧绎即将新娶之前两人疯狂才留下的纪念。昭佩抚摸了自己的肚子,不敢相信这里有个小小生命,如此也好,她曾经那么轰轰烈烈的爱过他,也许上天不忍她一个人颠沛流离孤苦终老,在最悲伤和绝望的时候,留给一个念想。这是将会是属于昭佩自己,最为甜蜜和忧伤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