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修)

虽然大婚,太子却没得多少闲,萧皇帝早年拼命过度近些年身子骨不大好,许多国事渐渐都转到太子手上处理,也是为了多多历练太子。两人从宫里回来,萧绎送昭佩回去,又怕昭佩无趣,便派人将送嫁之后一直在驿馆里住着的徐家二哥璟明给接来,说昭佩今后见亲人一面也不容易,也不拘着什么三朝回门才能和自家人见面的规矩,让徐家兄妹好好叙话,怕是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这些话太子说的随意,昭佩听了却觉得分外窝心。早上两人出府去祭祖的时候不过才下了薄雪,从宫里回来这雪却愈发的大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

太子换了蓝色祥云常服出门去了,昭佩跟在他后面送他上马车,隐隐竟有了老夫老妻的感觉。太子临上马车前,昭佩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扯住他的袖角道:“今天雪大,你早些回来!”因着有随从在场,萧绎面色只微微一笑点头道:“我晓得。”心里隐隐有些欢喜。

身为太子,早就知道娶妻一事由不得自己,母后当时说了几个世家女子他都表现出可有可无的态度。方皇后跟皇上鹣鲽情深,立妃这个事上也不忍心为难自己的儿子娶个不心喜的,此事曾一度被搁置了,直到今年过完年不久太子太傅高仪联名几个朝中肱骨之臣上奏皇上请立太子妃,立妃之事才重新提上日程。

当方皇后提起徐国公之女,萧绎想起儿时之事便暗中派人多方打听,听了昭佩在南阳城中种种恶名竟动了心思,教导的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从小到大萧绎接触到的女子无不如此,倒让萧绎觉得味同嚼蜡,昭佩这般鲜嫩活泼的姑娘极大的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没多久便给母后允了昭佩做太子妃。

徐家身为国公府自然清贵,加上徐家长子曾与皇室有恩,如今又安居南阳不惹朝政,这样的一门亲事太子能乐意让方皇后喜出望外外,没几日便下了诏书。

想起刚才离去前昭佩扯住她袖子娇滴滴的样子,太子觉得,自己对这个娘子的兴致愈发浓厚了。

萧绎早上被张和喊去勤政殿,其实并不似他在皇后面前所讲,是因为岁贡的事起了冲突,实则是因兀布国地处北疆,去年夏季,兀布国四皇子弩罕趁着自己领地水草丰美兵强马壮之际施计谋害了即将接王位的大皇子,又胁迫王父传位于他,自从之后,一统兀布。

弩罕既能做出这般弑兄胁父之事,本就是个狠角色,野心极大也有些手段,早就不满向明元称臣纳贡之事,如今称了王更是暴露出狼子野心。萧绎一边暗地命兵部多多加强边防,一边表面上两国正常邦交。

整个冬季两国秋毫无犯。怎奈前段时间兀布国向明元缴纳岁贡,在行至两国交界之处,兀布国派来纳贡的官员一夜之间暴亡,弩罕震怒,旋即在国内传出言论说是兀布国不满巴彦国进贡的物品,说是量少礼薄这才斩杀了纳贡的官员。

两国多年未曾动干戈,边境也有互市,明元国使臣据理力争,说此事非明元所为,弩罕也非善茬,在互市上摆出死的十几具尸体,竟全部被明元国灵云寺一种高僧才会的武功所伤,尸体表面无损,然则内脏肋骨全碎。整个腹部如一滩烂面一般摊着。

互市上百姓见了这些尸体,一时民愤激昂,不仅互市停止,两国边境百姓殴斗不断,前日夜里,明元国一曾经出使过巴彦的使臣被秘密杀死。

兵部昨日接此快报,觉得斯事体大两国形势一触即发,兵部尚书文光第与参知政事吕庆忠这才不顾太子刚刚大婚,特来宫里寻人。

萧绎在宫里一直忙到哺时才回去,沿途雪下的纷纷扬扬,天黑的早,沿途碰见一个卖吃食的老者正在收拾摊子,想到昭佩抱着金乳酥大吃的模样,便停下车差人去问,只剩下几块澄糕跟豆沙糕,一并都让人抱了带回来。

萧绎进了屋正打算给昭佩献宝,解下大氅不见昭佩脱口便问:“太子妃呢?”

“回太子,太子妃正在厨房,说是要亲自给您准备几道吃食。”

萧绎听了这话有些吃惊,接着又拿过大氅要去厨房寻昭佩,身为太子,厨房这等地方压根未来过,如今身不由己的去寻她,萧绎对自的行为有些鄙夷,却也不曾停下脚步。

小厮带着路,远远听见厨房传出一阵辛辣的香味,萧绎制止了通传,立在窗边看,直接昭佩穿了一身窄袖短襦,挽起的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煮了一锅红红的辣椒,正拿着片好的鱼生往里面丢,动作娴熟麻利。

萧绎想想,似乎自己从未吃过这种食物,饶有兴致的继续看了下去,片刻昭佩将那锅煮好的鱼生倒了出来,领起一干净锅,烧热了油顷倒在方才一盆鱼生上,热油见了水立刻滋滋啦啦的沸了起来,奇异的香味飘散开来,昭佩洗净了双手命人将做好的菜都放在托盘里送去,萧绎这才发现食盒里已经有两样做好的菜,只是都是红彤彤一片,并不知道做的是啥。

昭佩出了厨房正看见萧绎立在门口笑嘻嘻的等她,心里一甜迎上前说:“那么冷的天,你来了也不说一声。在外面冻了多久了?”

萧绎拉过她的手,许是刚才下厨沾了凉水,昭佩的手竟比他的还要凉,忍不住握在手心道:“听闻娘子亲自给我下厨,岂能不来看看?”

昭佩下厨实则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昭佩嗜辣,怎奈西渭却不曾流行这种吃食。身上来了葵水便满身不适,更加想念家乡的菜,便打了给太子下厨的幌子亲自动手去了。听了太子的话内心有些发虚,打着哈哈道:“今儿雪大,我让二哥先回去了,娘亲和二哥都说我成婚后要好好侍奉夫君,我便做几道家乡的菜给夫君尝尝。”

待昭佩回到房中看见萧绎帮她买的几样糕点时内心更加愧疚了,暗暗想着过几日一定要做几道家乡的甜食给萧绎尝尝。萧绎却对昭佩做的红彤彤的菜有浓厚的兴趣,指着刚才看到昭佩做的鱼生问:“请教娘子,这是何菜?”

昭佩笑道:“这是水煮鱼,用鱼生做的,你快尝尝!”接着又将其他两道菜一一帮着舀到萧绎碗里,““这道菜是麻婆豆腐,这一个回锅肉!”

萧绎吃了一口鱼,只觉得味道极香却又辣又冲,那豆腐吃起来也十分下饭,虽然觉得辣不可忍但却不好拂了昭佩的意,强忍着吃了一些,剩下的当然被昭佩一扫而光。

昭佩见萧绎吃了辣椒强忍着不适的样子,从碟子里拿出一粒花生米喂到他嘴边笑嘻嘻的道:“你吃吃了这个就好受了!”

萧绎看着昭佩的脸,左脸的淤青似乎终于有些散了去,面色还是有些微微发黄,小脸尖俏的仰望着她,心中一动,就这那粒花生米将昭佩的手指含在口里。

昭佩觉得指尖一阵酥麻,大惊,急忙抽出手指,面上铺了红布一般恼道:“你几岁了还吃手?”

“唔,娘子要我吃,不得不吃。”萧绎正色道,心里暗想下次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定要好好给昭佩瞧瞧,这气色可不是大好。

两人正儿八经的吃了半响,看着昭佩不发声,面色还有久久不散的红晕,萧绎又开口道:“太子妃,今日都知道你我进宫,那些命妇们不曾来访,明日起怕是府中不少有人走动,你若有心可出面见见,若是不喜便推脱身子不适水土不服改日再见亦可。”

昭佩哦了一声,想了想道:“按说我应见见才是,即是担了这太子妃的位子,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只是我这脸最近实在见不得人,不如我让门房留下帖子,等过几日约她们再一起过府一聚,只是初来乍到,还得夫君多指点一二才好。”

萧绎颔首,“也好!不过这些诰命封君的喜好我也拿捏不透,母后给你派去的黄姑姑和程姑姑都是老人精了,这西渭城里的事情都十分清楚,我已经向母后将二人要了来,娘子不妨与她们讨教讨教。”

这次轮到昭佩吃惊了,“母后还留了那么一手?”

萧绎撇了她一眼道:“”未来太子妃身边没个得力的能用之人那怎么成?早早将两人送去就是为了娘子早些收服两人,听说娘子当时学规矩严苛的很?在青石板上连走路还冻着了?”

昭佩撒谎被戳破,顿时恼羞成怒,哼了一声放下饭碗回房去了。

半夜昭佩却被烛光晃醒了,迷迷糊糊睁眼看就萧绎从小柜里找药,当即惊醒“呼”的一声坐了起来问:“你那里不舒服?怎的要吃药?”

萧绎不曾想昭佩醒来,扭过头去道:“都是老毛病了,你快些睡吧。”

昭佩这才注意到萧绎新婚之夜都不曾动过的面具给摘了下来,那只受伤的眼闭着,似乎有些红肿。

是昭佩第一次见他那只瞎了的眼,担心萧绎有不适,跳下床持着明晃晃的烛火凑近了瞧。除了给他看病的一两个老太医,就连萧绎的亲妈方太后也多年没见萧绎摘了面具的样子,如今和昭佩成亲没几日,被她这么瞧萧绎有些羞赧与不适,急忙伸手去掩。

昭佩按住他的手,吃吃的笑了起来,“夫君,新婚之夜你硬要扯我的袖子看我的脸,如今我也要那样,这样咱们才算扯平了,快些让我看看!”

萧绎听了也笑了起来,道:“只要娘子不嫌弃我就好!”

昭佩一戳他脑门,“怎会!”说着又凑了过去看他的眼,眼周还有些浅淡的伤疤,应该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如今眼睛紧闭着,果真有些红肿。

昭佩怕弄疼了他,拿着帕子轻轻的碰了下,见萧绎眉头一皱,料想应该疼痛难忍。“应该是发炎了!”昭佩很有经验的说。

萧绎笑道:“都是老毛病了,这些药都是太医给配的,吃了便好?”

昭佩拿过瓶子凑在鼻子下嗅了嗅,有股子清凉的气息,想必是些败火的凉药,“那你先吃,要是明儿一早还不好,就抓紧宣太医!”

昭佩又递过去一杯水,看着他把药服下躺床上安歇了这才睡去。

昭佩心里有事,第二天刚刚擦亮就醒了过来,看了看萧绎的眼,发觉似乎比昨日夜里更严重了些,眼皮都红肿的透出些亮来,周围还长出些水泡,只看萧绎睡的却很沉,不忍吵醒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披了件衣服出来,看见昨日值夜的侍女还在,低声吩咐快些去宣太医。那小丫头听说太子不适便行了个礼急忙去了。

不过三刻那小丫头便回来禀报说给太子看眼的曾太医到了。昭佩已经梳洗完毕等候的焦急,急忙将曾太医带至太子床前查看。

萧绎眼睛不适睡的不沉,隐约听见有人来了想要睁眼,怎奈垂坠难开,竟觉得刺痒难耐,想伸手去摸却被昭佩一把按住,道:“别动,曾太医来了。”

曾太医净手上前,只见右侧额部或颊部出现许多成群簇集的水疱,排列成带状,翻开那只好眼,发觉眼睑内面红赤一片,颗粒丛生,血管模糊,又看了舌苔发觉舌苔黄腻,舌红似火。

把了半天脉片刻才说:“太子殿下最近饮食可有食鱼鲜腥辣?”昭佩想的昨日做的辣菜急忙问道:“昨日夜里吃了不少辣菜?还吃了鱼,可是这个原因?”

曾太医道:“太子殿下最近劳累过度,脾经风热,辣椒本是大热之物,怕是眼睛得了风赤疮痍。”

昭佩心里一片自责,急忙追问曾太医当如何治疗,太子目不能视却似心有灵犀,牵住她的手拍了两下道:““娘子不必自责,成亲那晚他们也灌了我许多酒的!”

曾太医道:“辣椒、酒、河鲜鸡鸭这些时日都不能进食,下官开些方子抓紧让太子服下即可,只是这个病怕是要疼几日才能好转。”

萧绎笑道:“无妨!”曾太医道:“太子务必要精心,此病若不能及时治愈,怕是要损伤目力。”

昭佩心急,催着太医开方,曾太医开完方子昭佩扫了一眼,都是些大黄、栀子仁、黄芩之类凉血散淤的药,急忙命人去熬。

曾太医又开了些侧柏、连翘吩咐煮水擦洗眼睛。昭佩还是不放心,又仔细了问了那些能食那些不能食这才放了曾太医回去。

曾太医临出门前在门外吞吞吐吐的说:“禀太子妃,太子的病有时会传于别人,太子妃务必要时常用开给太子洗眼的水多多洗手才是。”抬眼看了下昭佩,见她面色如常,又说了句:“臣会日日来给太子诊脉。”这才退了下去。

昭佩不敢再拿辣椒鱼肉之类给他吃,吩咐煮了些清粥端了上来,亲自喂他。

萧绎被昭佩服侍着起身,洗过眼睛后虽还是睁不开,觉得却是略有些清爽了,靠在床上准备吃粥,忍不住戏弄昭佩,“娘子可是要喂我昨天夜里剩下辣椒水?”

昭佩愤恨,将一勺子粥填在他嘴里道“若是我真的喂你辣椒水,你能把我怎么样?”

萧绎闭着眼睛,微微一笑,似青莲被风拂过漾起一片涟漪,“昭佩,若是你喂我□□,我都甘之若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