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章:寄故尸庙

老人们说:寄故尸庙和东城的历史一样长,那庙里保存着当年修建古城和守卫城堡战死的士兵的尸首。古城是哪年哪月修建的?庙里保存了多少人的尸首?这些事情没有人确切知道。而寄故尸庙却是东城一个诡异之地,每当夜晚,黑黝黝的庙堂里就燃起一盏灯,把空荡荡的庙堂照得红通通的,鬼灵鬼怪……

这盏灯是谁人点的,没有人知道:祖祖辈辈的老人都说是鬼灯。

关于寄故尸庙里的鬼灯之事流传已久,也让寄故尸庙更加神秘莫测。村里的老人提起寄故尸庙就摇头,“哦呀,那鬼地方地皮子硬嗑,到处都是鬼魂……”老辈人传说:寄故尸庙那块地方最早是一片乱葬岗,下面埋着几百年前的死人,这些人可能是屈死的,也可能是遭遇了啥不测,心尤不甘,夜里就闹鬼。自打寄故尸庙修建之后就没消停过,一百年前的死鬼和两百年前的死鬼斗,近几十年的死鬼和前几十年前的死鬼斗,小鬼斗老鬼,女鬼斗男鬼,新鬼斗旧鬼,冤魂斗忠魂,几百年来,争争斗斗,生生死死,无休无止……

天道苍苍,人道茫茫,鬼道幽幽,最终亦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不干正,妖不胜德……

据说许多年以前,寄故尸庙里一直住着一个紫衣道人,这道人道法高明,不知年龄,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他白天出去四处游历,晚上回到庙里打坐,一坐就是一个晚上。后来村里死了一个女人,说是她家男人怀疑她与自己的兄弟有奸情,那女人羞愧难当上吊死了。按照当地习俗,这号偷奸养汉破坏风俗而且还是上吊死去的女人辱没了家风,是不能埋进自家坟园的,家人就将其装进一口未漆未画的薄板棺材拉到寄故尸庙后院了事。谁知这女子到了阴间怨气很大,四处喊冤到处闹腾,嚎哭不止,把阎王爷都折腾得受不了,准备把她派发回来。黑白无常到寄故尸庙里跟紫衣道人说了,道长说这还了得,他要将那吊死鬼的棺材打开见天日。民间传言,尸首暴尸天日就不得超生,永无复生之日。紫衣道人将吊死鬼的棺材打开一看,傻眼了,棺材里面空空如也,啥也没有。难道这鬼魂真到跑了?紫衣道人立即做法,用阴阳圈和招魂幡布下道场,紫衣道人念道:

人道渺渺,仙道汤汤,

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

紫衣道人念完经,当夜吊死鬼的尸首就回到棺材里。五更时分,突然天空雷鸣电闪,后院那女鬼哭嚎不断祈求饶命。天亮时,紫衣道人见那吊死鬼的尸骸已经被雷电劈得破碎不堪,随将棺材盖好。从此不再听到吊死鬼的哭嚎声。

许多年后的一个夏天,东城地界连下三天三夜大雨,家家户户的房屋都被泡漏了。随后几日连日暴晒,火辣辣的太阳一日比一日烈,地面上的雨水很快干透打起卷卷,毛毛碎碎的蝗虫在地上铺了一层,几天功夫就泛滥成灾,把大片大片刚刚开花的麦子刚刚结角的豌豆吃的只剩下光杆杆,就连青草叶子也被啃食殆尽。天要绝人呐!虫要吃人啦!村里人不分男女老幼一起上去扑打灭蝗,最终,一年的收成全交给了这些毛毛虫。乡约给县衙上报了灾情,县老爷组织人员勘灾,确实是颗粒无收,随即向道台府上报,挨家挨户查赈、放赈。由于受灾面太大,官方的赈灾有限,许多人家吃不上饭,村里饿死的人已经不少。周谷尤三家大户拿出余粮救济困难户,娘娘庙门口大户人家的洋芋面疙瘩拌汤大锅一直没有断过,吃不上饭的人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日排着队去领一碗救命拌汤度日。村里一个老汉子饿死之前说胡话,说土地爷发怒了,说他的眼睛被糊住了看不见了,地上长不成庄稼了,世上就乱了……

人们闻听此言,皆不敢马虎,前去土地庙查看,发现土地庙里的土地爷的眼睛果然闭上了,人们惊慌不已,立即报告了老乡约。老乡约带人前来,发现土地爷的眼睛被泥巴糊上了。原来,三天三夜的大雨土地庙的庙堂顶梁泡漏了,一股子泥水恰好冲到土地爷的头上把他的眼睛给糊住了。老乡约立即抽派劳力修好土地庙的房顶子,擦洗了土地爷的面容,土地爷的眼睛也睁开了,只是一只眼仁上留下了点疤痕,实为缺憾。后来,人们想起了修建土地庙的传说。

传说东城古镇这地界上生存人的历史已有几百上千年,最早的人在这里耕种的时候,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种啥成啥,人们在这里生存繁衍,日子过的非常舒坦。人们日子过好了,逢年过节自顾着闹庙会祭祖宗,却忘了给土地爷敬香,就把土地爷惹恼了。土地爷一不开心,人们的麻缠就来了。来年,古镇方圆几十里闹大旱灾,地里的庄稼全部枯死,颗粒无收,饿死了许多人,寄故尸庙里堆了成摞的棺材。这时候人们才想起了土地神灵,村里宗族长者赶快组织人力修建了一座土地庙,把土地爷爷土地奶奶供奉起来,烧香磕头请求原谅。第二年果然灵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们自此就记住了,每年开春耕种必来祭拜土地爷,逢年过年节从不敢疏忽。这些事情是从哪朝哪代哪年哪月开始的,没有人说得清楚,反正祖祖辈辈流传着……

然而蝗灾之后,村里人发现寄故尸庙里的紫衣道人不见了,有人说他羽化了,有人说他出远门游历了。他是啥时走的?去了哪里?没人知道。紫衣道人离开后寄故尸庙里就乱了,一到夜里就传来吊死鬼的哭嚎声。老乡约派人寻找紫衣道人不着,就烧香祈祷,请求紫衣道人回来。老乡约说:“紫衣道人啊,那吊死鬼又作乱了,快回来压压邪吧!”当夜三更时分,紫衣道人托梦给村里一位老人说:我已在庙里点起一盏灯,只要灯亮着,那鬼魅断不敢出来……

当夜,人们发现庙堂里亮着一盏灯。后来每天天黑,寄故尸庙里亮起一盏灯。只要那盏灯亮着,人们就知道那女鬼还被压着,夜里就听不到吊死鬼的哭喊声。许多年来,人们对那盏灯又爱又怕,那种爱恨交加的滋味说不清楚。可是谁也不敢轻易招惹,怕那灯一旦灭了那女鬼就会出来祸害人。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一到傍晚大人们就跟娃娃们交代了,可不敢到寄故尸庙那边去,当心女鬼抓人,尤其是小娃娃……

同桂云小时候曾经到过那个鬼怪猖獗阴森恐怖的地方。那年初夏,她到漕沟那边去放羊,红莲子跟着她去玩。憨娃和石头也在那里放周家的一群羊。下午的太阳把地面照得热腾腾的,漕沟里青草长得旺势,有些地方的草有半人高,人蹲下就没了头顶,羊儿们把头埋进青草里吃的欢实,同桂云和红莲子在坡上挖野菜,憨娃和石头也在掏老鹳菜吃。初夏的黄花菜很鲜嫩,歘回家开水掠一下用醋一拌就是一顿好菜,同桂云家里经常吃,吃不完的,太奶奶就晾起来等冬天没菜的时候再吃,做汤饭调上菜花味道很好。细细嫩嫩的野榆钱菜是太奶奶涡酸菜的好菜叶子。老鹳菜可以生吃,沙葱野蒜苗子自然不用说了,都是好菜肴,同桂云挖了一兔儿条筐,红莲子的小筐子也满了。憨娃和石头兄弟两个自顾着吃老鹳菜,手上嘴上糊了一圈老鹳奶汁,高兴地不亦乐乎,他们偶尔找到几根青嫩的沙葱嘌叽嘌叽吃着,还得意地跟同桂云和红莲子分享他们兄弟两丰收的收获。石头用鞭杆把子掏了几棵没有开花的麻茵子根吃,憨娃看见了抢了一根,石头吱吱哇哇地骂着他哥,憨娃全然不顾,嘿嘿地笑着。要说这两个家伙最早还是跟同桂云学会吃麻茵子根的。这种麻茵子开春时候刚刚发芽根最甜,一但开花那根就虚了没味儿了。同桂云还会吃马刺盖的杆子,那刺牙牙的长杆子看上去可怕,其实用小刀削去表皮,那杆子嚼起来脆脆的,嫩嫩的,还挺好吃的。听红麻子说:这种马刺盖是一种药材,可以止血消肿。石头眼笨,识辨不清,错把天仙杆子当做马刺盖吃了。天仙子跟马刺盖有些像,却不长刺,扯皮也方便,石头吃了一根,还说味道不错,等他吃第二根时,一下子变得兴奋又恍惚,胡乱抓起花骨朵草片子就往嘴里塞,同桂云和红莲子都在笑他傻瓜,石头翻着白登登的眼睛傻呵呵地笑。后来竟然满地抓蚂蚱子吃,有点疯癫状,同桂云觉着不对经,知道他吃出毛病了。这时看到红麻子在不远处,同桂云就喊,“红道士,石头中毒了!”红麻子闻声赶来,听说石头吃了天仙子,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立即叫红莲子回她们家醋坊要碗醋,就说救命用,他让同桂云跟红莲子一起去,他和憨娃拉着口吐白沫满嘴胡话的石头往回跑。同桂云和红莲子端上醋出了屯庄没多远就跟红麻子遇上了,红麻子将一碗醋灌进石头肚子里,一会儿功夫,石头就呕吐起来,吐完就好了。红麻子说:“可不敢乱吃,那天仙子有毒,要命呐!”那一次,同桂云也着实吓了一跳。

现在,野菜已经挖好了,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玩的是藏猫猫到到家,桂云和红莲子绕过寄故尸庙门藏到一个土坑。那是一个雨水冲刷的土坑,在土坡崖头下,两个人蹲在里就从地面上消失了。憨娃和石头兄弟两追过来没有看见桂云和红莲子,他们看到了一道门,竟然忘记了是诡异的寄故尸庙,就径直冲了进去。兄弟两个跑到庙堂后院,看到层层落落红黄黑白的棺材,吓傻了,石头喊了一声“鬼啊——”转身就跑,憨娃也跟着跑了出来,两个家伙一边跑一边哭喊,“鬼啊——鬼啊——”石头和憨娃一阵狂跑,把羊儿也吓得跟着乱跑,一群羊儿跟在他们沟子后面,咩咩乱叫,尘土飞扬。

同桂云和红莲子听到石头和憨娃惊恐的叫喊声就从土坑里出来,见他们一路乱跑,她们也不知道咋回事,提上菜筐子跟着就跑。同桂云撵上憨娃和石头,问道:“你两个讨吃鬼(讨吃鬼:当地方言,要饭的、没出息的人。),咋了,乱跑个啥劲?”石头脸色瘆白,指着寄故尸庙惊慌失措地说:“那里面,都是棺材,有鬼!”憨娃也是一脸的惊魂不定,紧紧张张地说:“就是的,红的黄的,黑的白的都有,花麻咕咚的,吓死人了。”同桂云回头看了看庙门,庙里安安静静,四野平静,阳光朗照,大地亮堂,没啥奇怪的。她早就听说过寄故尸庙里面有许多棺材的事情,可她从没有亲眼看过,她倒是没有那么胆小。同桂云看了一眼石头,又看了一眼憨娃,瞪了他们一顿说:“哼,光天化日的,哪来的鬼,你两个屁胆子货,八成是自己吓自己。”石头争辩道:“桂云,你说啥呢,那里面真的有鬼。”憨娃也在一旁说了一通什么阴森鬼怪可怕之类恐怖的话。同桂云说:“走,我们一起去看看。”石头和憨娃面有难色,红莲子胆小,也不愿意过去,嘚嘚瑟瑟地说:“哦呀,我害怕,我可不去。”同桂云没尔识她,对石头和憨娃说:“你们两个也是丫头吗,胆小如鼠。”憨娃不乐意了,嘴角一撇,气哼哼地说:“哼,谁个怕了,我跟你去看。”“我也去,看就看,见到了鬼,反正我跑得比你们快。”石头也在一旁哼哼唧唧。同桂云看了一眼红莲子,笑了笑说:“鸭蛋脸,你就先回去吧,别吓着了你。”红莲子哭丧着脸,“哦呀桂云,可不敢丢下我,我死活跟着你总成了吧。”同桂云提上菜筐子拉着红莲子的手走在最前面,石头和憨娃跟在后面。到了庙门口,同桂云对憨娃和石头说:“你们两个先进,我跟红莲子在后面。”石头有些犹豫了,用手挠了一下脑门子说:“桂云,那里面阴森,肮脏的很。要么,你就在墙头上看看行了。”同桂云说:“墙头那么高,我怎么看得见。”石头说:“我和我哥给你搭马架子,你站上去看。”同桂云想了想说:“那好吧。”

他们来到南面院墙低矮些,石头和憨娃并排蹲下,同桂云一只脚踩他们一个肩膀,站起来一看,庙堂正好当着了,看不到后院里的棺材。他们又转到东面,石头和憨娃再次蹲下,同桂云踩着他们的肩膀站上去。这下看见了,寄故尸庙很大,后院子有个敞开的大厅,靠着北边院墙,大厅里的棺材摞了大半厅,红的黄的黑的白的都有,看上去都很干燥破旧,黑压压一片。后院空地上也有几具棺材,撂在地上没人管,已经风吹雨淋腐烂了,有的黑棺材已经塌了,还有个白棺材盖子都锨开了,里面空荡荡的,地上似乎还有几根瘆白的白骨。石头在下面问道:“看见了没有?”同桂云说:“看见了。”憨娃说:“是不是满地棺材?”同桂云嗯了一声,跳下来说:“看是看见了,就是没看见啥鬼影子,你两个东西就是自己吓自己。”憨娃呵呵呵地笑着说:“刚才是石头先跑的,我也没看见。”红莲子拉着桂云的手着急地说:“桂云,我也想看看。”同桂云咯咯咯笑起来,揶揄道:“哎,尤家大小姐,当心野鬼把你揪去做新娘子!”“哎呀桂云,你又要吓我了。”红莲子连忙求饶,浑身战战兢兢,石头和憨娃嘿嘿嘿笑起来。同桂云叫憨娃和石头再次蹲下,她扶着红莲子踩上二人的肩膀,然后让他们慢慢起身,红莲子爬上墙头,看到后院里一大堆棺材,吓得魂飞魄散,“哎呀妈呀,”一下子摔了下来,多亏同桂云手快一抱子接着了她。同桂云骂道:“你个胆小鬼,没出息,没见过棺材吗。”红莲子咿咿呀呀地哭着说:“妈妈呀,太可怕了。”石头说:“哼,不就是烂棺材么,有啥可怕的。”红莲子骂道:“臭石头,你刚才跑个啥劲!”石头脑袋一攮不吭声了,憨娃呲着黄牙嘿嘿嘿嘿笑起来,红莲子也笑起来。

同桂云非常想进去看了究竟,石头和红莲子都摇头,只有憨娃不吭声。同桂云看了看憨娃,憨娃两眼茫然地看着她,同桂云想了想说:“算了,里面也没啥好看的。”“就是就是,我们赶快回吧。”红莲子嘟囔着嘴在一旁嚷嚷,同桂云和红莲子胳膊上挎着菜筐子赶着羊向西而去,憨娃和石头向北而去。

据说民国初年的一天下午,村里突然来了一群叫花子,成群结队的叫花子一起进村,多少年来还是头一回。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小偷小摸还是要搭吃(要搭吃:当地方言,叫花子,乞丐。),没法分辨,反正破衣烂衫没吃没喝一路乞讨。有人报给乡公所,谷家老大是乡约,对着七八个叫花子一下子没手动了。他给他们吃的,他们吃饱了喝足了就躺在南墙湾里睡了。他想让他们走,叫花子们可怜兮兮地说:没力气走了,也没地方去了,就在这里歇歇脚吧。眼见天黑了,这群叫花子躺在这里,万一晚上人家村里偷盗失窃了咋办?万一这几个花子死了又咋办?

杨督军治理乡村非常严格,要求各地对四处流动的人口要严加管理,若要发生流动人口盗窃或者死亡事件,当地乡约地保要承担责任,普通盗窃事件也就罢了,要是发生人员死亡,乡约就别当了,还要进大牢蹲笆篱子。据说英格堡乡约就是因为两个惯偷假装叫花子流落街头,夜里入大户人家杀人抢劫,还糟蹋了人家的黄花大闺女。乡约以失职罪被查办,丢了职还蹲了笆篱子,通报各地引以为戒。谷家老大不敢马虎,他想请大龅牙李团总帮忙派两个乡勇看守一夜。大龅牙多狡猾,他不愿意担那份责任,也不愿给他出那份力,推辞说:“我的任务是城防,万一我的城防出了问题,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情。”谷家老大没有办法,只好把那群花子带到寄故尸庙里,让他们在庙里睡觉,他和家里的长工在庙门口守着。夜里刮起阴风,昏天黑地,庙里不断传来鬼哭狼嚎之声,后院里还有野鬼奔来跑去打打斗斗的声音,争吵闹囔不绝于耳。偶尔一道流星划过,后院一片凄凉惊叫之声。叫花子们在庙里呼呼大睡,谷家老大和长工却是又冷又怕心惊胆战了一夜。

第二天,叫花子们伸着懒腰起了身就开始要饭了。到了晚上又到寄故尸庙里睡觉。谷家老大还得守夜,长工说啥也不去了,谷家老大给他两倍三倍的工钱也不去,长工说:“天老爷啊,要命呐!”有人给谷家老大出主意,说大嘴和尚不怕鬼。谷家老大突然记起,杨大嘴初来东城古镇时没地方安置,周家老爷就让他看守寄故尸庙。后来也有人说杨大嘴从来没在寄故尸庙里住过,天一黑他就摸到张寡妇家去了。张寡妇死了男人许多年了,她有儿有女,没听说过寡妇门前的是非闲话,倒是有人想给杨大嘴保媒拉线,张寡妇不乐意,说杨大嘴一个穷光蛋,白占她的便宜还要她养活,做梦去吧。杨大嘴夜里到底去过张寡妇家没有,没有人知道。据说有一次张寡妇到南墙根下听杨大嘴说书,杨大嘴原本说着樊梨花征西,见张寡妇来了,突然一拐说起了王宝钏,一边说一边唱:

王宝钏,守寒窑,

一守守了十八年,

你骑白马走三关,

我在梦里寻不见。

……

张寡妇听得泪流满面伤心不已,杨大嘴一边唱一边夸赞她有情有义。打那之后张寡妇不再说杨大嘴的坏话了,不过她依然寡居,杨大嘴还是孤家寡人。

谷家老大去找杨大嘴,杨大嘴一口答应。那天晚上,杨大嘴给叫花子们说了一夜书,都是跟妖魔鬼怪相关的,都是寄故尸庙百十来年的怪事鬼事。他还趁着夜色带着叫花子们看了后院里的棺材,跟他们讲那些棺材里的人鬼之事,当然都是道听途说瞎编乱造的。叫花子们一个个心惊胆寒,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就跑得干干净净,杨大嘴说要带他们寻口早饭吃都没有拉住一个。自此以后,那群叫花子再也不敢来东城闹腾了,更别说到寄故尸庙。

后来有人说:那群叫花子是从古城子黄渠沿冬生所跑出来的。那冬生所是清朝末年朝廷建的救济所,主要是在冬天救济那些无家可归的鳏寡孤独以及病残之人。后来,许多的叫花子见那里能吃饱饭还有暖和地方睡觉,夏天也赖在那里不走了。县衙给冬生所的供给是有限的,人多了就没地方呆了,一部分叫花子就被赶走了,他们结伴走到了东城。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没有人知道。

叫花子的事虽然没人知道:而杨大嘴也更加神道了,他说鬼怪都怕他,因为他师父给他传了一部天书,只要他拿着天书,任何妖魔鬼怪都远远地躲开了。

同桂云记得寄故尸庙里发生最可怕的事情是民国十二年,那年她十二岁。村里爆发了一种传染病,死了好几个人。据说这病最初是一条疯狗引发的。

苟皮匠从外地收皮子回来的路上捡了条死狗,剥了皮,把死狗的肠子肚子撂到外面被村里一条白狗吃了,这条白狗就疯了。这条疯狗逢人就咬,逢狗就追,被它咬了的人皮肤溃烂,没几天就吐血而死。被它咬过的狗也会变成疯狗继续咬人。乡公所和李团总紧急商量,调动乡勇和村里的青壮年一起出击,把四处乱跑的狗全部打死,埋进东梁西头的浪沟里。这次灭狗行动共打死大小三十八条狗,传染病也让村里死了五个人,三个大人两个碎娃。死掉的三个大人中有一个是刚准备出嫁的大丫头,出嫁前几日被疯狗咬了腿腕子,迎亲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就断了气。一个新娘子还没来得及上花轿就死了,真是晦气。婆家自然不会抬个死人回去,还追着娘家人要回了彩礼。娘家人死了闺女还要退彩礼,既伤心丫头又心疼钱财,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也就没心思埋葬这个丧气的丫头了。按理说:虽然没有拜堂合卺,三媒六礼订下了吉日也算成人,可以埋葬。娘家人心里有怨气,诅咒婆家人说:他们现在不把丫头抬走,丫头的冤魂不会放过他们,将来他们家还要倒霉。娘家人就把丫头的棺材撂到了寄故尸庙后院,说等着吧,他们还会找过来的。

自从那没上花轿做新娘的丫头的棺材放进寄故尸庙,好几天过去了不见庙里亮灯,人们都觉得奇怪。有人说:估计是这个没成亲的女鬼和那个吊死鬼两个冤魂在打架,争夺领地,人们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以后将要发生啥事情。

村里突然少了许多看门护院的狗,黄鼠狼狐狸之类的蟊贼经常趁着夜色溜进村子偷吃庄户人家的鸡娃子和小羊羔子,让人不得安宁。没过两日,寄故尸庙里就传来鬼哭狼嚎之声,打打闹闹争争吵吵彻夜不休。后来村里老人发现,每天夜里,许多黄鼠狼和狐狸窜进寄故尸庙,天一亮就逃走了。这些家伙爬进寄故尸庙疯狂地撕扯尸首,吃腐肉,啃骨头。那个被疯狗咬伤而死为坐上花轿拜堂成亲的丫头的尸首首先被分食干净,那件鲜艳的红嫁衣被撕扯的东一片西一块,一只漂亮的绣花红布鞋还撂在了庙堂门口。黄鼠狼盗食完女鬼的尸首,又将层层落落的棺材挖洞打开,把骨头扔的满地都是。

自从黄鼠狼和狐狸大闹寄故尸庙之后,庙里就不安宁了,一到深夜,寄故尸庙后院一片哀嚎哭泣之声,家家户户不得安生。村里人为了防止狼精狐怪进入自己家中,家家户户在门口燃起火堆,一到天黑家家点火,村里烟火冲天,鬼魅魍魉逃之夭夭。

然而,点火最终不是长久之计,乡公所不得已只好找了一些老年人一起到寄故尸庙,把散落四处的尸骨从新放进棺材里,把棺材一一摆放好,请车轮梁的道士做了道场烧了纸点了香许了愿,才算安宁下来。可安宁了没几天那些野鬼又开始闹腾了,没完没了,人们一提起寄故尸庙心里就发毛。

谁知这一年还没有出去,那婆家的儿子果然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这时候他们家想起那个没过门的儿媳妇的尸首了,再次拿上彩礼请求合葬。娘家人收下彩礼勉强同意,婆家人抬走了棺材,到了墓地准备举行合棺仪式重新入殓,打开棺材一看傻眼了,里面只有一堆破布片片烂木头,还有几根黑黜黜的干骨头。事已至此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好把新嫁衣盖在破布片干骨头上,钉好棺材盖,和他们儿子的棺材葬在一起。至此,人们好像听不到闹腾了,到底是女鬼在闹腾还是野生作怪,没有人知道:寄故尸庙始终像一个幽魂困扰着东城古镇。

然而这件事在村里传的非常邪乎,说那死鬼丫头到了阴间孤孤单单,许多光棍汉邋遢鬼都来叨扰她,她心里只想着她那未曾谋面的郎君。阎王爷见这个女子在阴间不安生,闹得男鬼们一个个蠢蠢欲动,包括黑白无常都躁动不安,阎王非常生气,就叫野生把她的肉体消灭干净。那死鬼丫头阴魂不散,终日啼哭喊冤。后来听说她未拜堂成亲的男人又要去相亲,心生嫉恨,就把他的魂儿勾了来……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咋样的,没有谁说得清。村里人问红麻子,红麻子看过那丫头家的房屋宅地后摇了摇头就走了。红麻子啥也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红麻子后来给人说那家人命中有此一劫,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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