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自有气度不凡大宗师,起手撼山河。
黄衣男人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名为陆机的瞎子书生身边除了那名留着还有些许用的少年陈庆之,还有一对与常人无异的男女。
若是放在别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常人,可在朱雀街福禄巷,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黄衣男人没有一点蔑视心思,依旧是一手持伞,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对面的粗莽汉子吕诚之却皱了皱眉,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耳边似有若无的空气,轻声道:“飞剑?你是蜀山门下?”
黄衣男人丝毫不感到意外,点点头:“蜀山白鹤。”
吕诚之在脑中仔细回想,确定自己并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也只得作罢,手指微微用力,那缕旁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剑气应声而断,名为白鹤的黄衣男人见这一幕无波无澜,轻声笑道:“三品小宗师?或者是在这之上的二品大宗师?白起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吕诚之没有回答,反而问到:“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为谁而来,白先生?陆公子?还是陈庆之?”
自称蜀山白鹤的男人依旧保持着一手持伞的姿势,没有继续出手,方才悄无声息一剑,只是对于不确定性的一种试探,虽然从剑门关那里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这边的情况,然而这件事终归是瞒着那个人,明里暗里都不太好表现出来,眼前这粗莽汉子他没见过,至于吕诚之这个名字,偌大的江湖也不曾听闻。但既然是能够在白起的注视下住在这条福禄巷,必然有其过人之处。白鹤耐心甚足,直截了当:“杀陈庆之用不着来这里,也用不到我出手。”
吕诚之皱皱眉,似乎有些叹气,轻声道:“蜀山什么时候成这副德行了?”
话里有话。
白鹤有些不明白,问到:“什么意思?”
吕诚之伸手指着对面那座已经人去屋空的寒酸院子,感慨道,“十年前听闻蜀山,大秦十万铁骑马踏西楚之时,蜀山除去稚童、妇人,年轻修士共计一千二百余人,于剑门关前结剑阵,死战不退,仅凭蜀山一山之力,硬生生将白起中军在剑门关前拖了半个多月,一千二百余人接近半数战死,二十多名二品大宗师仅存几名客卿,一品觉悟、离玄、天象境的高手最后也只活下来三人,蜀山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种事情,吕某也心神往之。”
白鹤听到这儿,看不出什么表情,却忽然轻笑出声:“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吕诚之转过头,“那你可知道你刚刚所说,是为弑君?”
白鹤纸伞下露出的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捉摸不定:“国都没了,哪里还来的君臣。”
吕诚之摇头:“如果那样,你今天不会来这里,”他看着黄衣白鹤,“我还想知道一件事,这次你来,是蜀山的意思,还是陈霸先的意思?”
白鹤往前一步,“如果我说,是我自己的意思呢?”
吕诚之眉头皱了皱,“那我只能杀了你了。”吕诚之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鹤却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大笑出声,他拍拍明明什么都没有的腰间,“正好,我也想请你去死,哦,忘了跟你说,”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我是蜀山这一代的弃道人。”
“弃道人?”
听见这三个字,原本神色淡然的吕诚之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他听过这个名字,事实上,山上江湖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只是亲眼见过的人却不多,江湖人见得多的,还是蜀山弃道人手中那把长剑。
吕诚之忽然从眼前白鹤身上了解到一个隐晦而又直白的信息,风尘仆仆从剑门关来的这人,无论代表了谁的意志,都起了必杀之心。
难道沉寂了十年的事情,真的要揭开序幕了么?
——
除去每年只来一次的上官婉清,翠轩阁能够在离金陵如此之近的女儿红久负盛名,本身就有几分本钱,光看十几年前艳名远播即便放到如今依旧风韵犹存的的蔡蓉,就足以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这几日樊星楚依旧大大方方喝花酒,和几名小有名气的清倌人红倌人缠缠绵绵,蔡蓉心下里有了主意,嘱咐手下姑娘们都用着点儿心。陈庆之也不知道这货明明按他所说在山上憋了十几年,哪来这么多花花肠子,逗得一众姑娘们欢声笑语,春光满溢。大概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些个姑娘们经过这么些天相处,知道眼前两位公子并非是金陵某个出来游玩的大家公子,手头上远不及过往的商客阔绰大方,但看在姓楚的怎么都算看的过去的脸蛋儿,也就暂时按下别的心思。
哪个姑娘不喜欢知人心思的俊俏公子?
反观陈庆之就有些吃不开,大概是年幼时被娘亲扔到女人堆里折磨惯了见怪不怪,又或者武当山上那几个头发花白没个正形的老头整天教他清心寡欲的法门,陈庆之暂时没有别的心思。其实要樊星楚偷偷说来,肯定都是小狐狸涂山婉儿惹的祸。从上官婉清走了后,这妮子几乎整天跟在陈庆之面前,除了吃喝拉撒,睡觉都在一个房间。对此陈庆之也没什么办法,仔细想想,陈庆之严重怀疑那天自己几乎失去理智时小狐狸肯定听到了什么,要不然不至于此。但小狐狸既然没说,陈庆之也就眼观鼻鼻观心,装傻充愣。
然而涂山婉儿其实对包括蔡蓉在内的一众翠轩阁姑娘,都没表现出什么刻意的态度,私下里小狐狸趴在陈庆之窗檐,偷偷说要是庆之哥哥也喜欢这些到了青丘就多找几位姐姐,青丘的姐姐不仅貌美如花,因为修炼有成,气质更是不可多得,往往说的陈庆之哑口无言,敲敲小狐狸的脑袋,笑道那么大点儿人哪里来那么多心思。
小狐狸就皱皱眉,“不小了,论起年龄,我可是比你还大呢。”
这倒是不假,妖族寿命本就比人类长久,修炼一途对妖族来说更是历久弥坚的事,对西北蛮妖来说更是如此。要不然以十年前大秦那位先帝的本事与魄力,早就领兵北上,直捣那座西北蛮妖奉若神明的狼居胥山,真正掌控这片土地。然而一直到他寿终正寝,西北那几个高高在上的家伙依旧正处壮年,如日中天,也不知道那位先帝私下里有没有想过成为妖族,被当今秦帝明令禁止的某些野史中,明明白白记载了先帝死前两年笃信佛道,疯狂寻找长生不老药的事。不过这些,都是他话了。
陈庆之这几日平日里除了练拳,就只剩下读书,白起临走前留下的三本书,《论语》《中庸》《孙子兵法》,陈庆之一直贴身带着。《论语》与《中庸》两书,从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就可以看出白先生花了很大功夫,是在做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应该做的事,而《孙子兵法》就显得没那么重要,每页只有寥寥几句评语,在末尾处白先生还特意写下一行字:“韬略过分,无甚君子气,略看便可。”
然而说起来,陈庆之偏偏这本书读的最多。
这几日陈庆之也带着小狐狸去往女儿红北面的一座坊市转了几圈,女儿红虽只是一个善产酒的小镇,因为接待南北商客,坊市上倒是热闹的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久居朱雀街的陈庆之也算是开了眼界,小狐狸更是兴奋的两个小辫子几乎翘起来。陈庆之甚至在这里发现有人贩卖蛮妖内丹、东海龙珠等等修士才能用到的蛮横物件,不由啧啧称奇。
陈庆之身上原本钱财不多,原意是想买几本用于识字的儒家蒙学书籍。这件事比较尴尬,作为堂堂西楚皇子,六岁就被送入武当山的陈庆之实际上并没有进行过太好的启蒙教育,基本的识字功夫,还是武当山上那几个老头子教他练功时记下的,但这十几年跟着白起学的多是儒家道理,反而是儒学启蒙这块,陈庆之最为薄弱。略略翻了翻那两本书,陈庆之心下就有了决断。原因很简单,越是简单到孩童都能看懂的东西,越是有大学问。
蔡蓉在知道之后原本是想亲自带他们去,但被陈庆之婉言谢绝,毕竟现如今的事,陈庆之即便再不懂人情世故,无论蔡蓉初衷为何,这份人情总是已经欠下了的,世间事,人情债最难还清。蔡蓉也就不勉强,将自己熟悉的几个有名店铺一一告诉了陈庆之,还特意点出女儿红商贾之气泛滥,一些好书可能难以见到,不过若只是些蒙学孩童的入门书籍,倒还是能买到的。
聪慧如她,虽然心里有些奇怪,却也并没有问陈庆之为何会买这种东西,至于陈庆之自己看这种明显有些不着调的事,蔡蓉自是直接忽略。且不说陈庆之这身书生打扮,能跟上官婉清熟稔的人,难道还不识蒙学不成?可怜陈庆之却实实在在真真正正没受过几天蒙学教育,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情,陈庆之也不是什么心直口直的堂堂君子,自然也不会多说。
一路上都是小狐狸涂山婉儿欢呼雀跃,陈庆之则是微笑着看着小狐狸跑来跑去摸摸那个看看这个,心下不由感叹女人就是女人,摆摊的小贩见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也不计较买不买,极为有耐心的跟小狐狸解释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小狐狸也往往是配合的惊叹一声。这时候小狐狸正拿起一支大红珍珠雕花的簪子,学着刚出嫁的妇人戴在头上,“庆之哥哥,好不好看?”
笑容满面,光彩照人。
陈庆之认真的点点头:“好看。”
小狐狸羞涩的对着摊子上摆的铜镜,“真的?”
陈庆之笑道:“我家婉儿戴什么都好看。”
摆摊的是一位年方二十的年轻男人,农夫麻衣,皮肤黝黑,见状赶忙笑道:“这位姑娘真有眼光,这支簪子可是镶了南海珍珠,整体以咸阳制造局生产的青铜铸成,外面镀一层金漆,不仅好看,而且极为耐用,若不是遇到姑娘这么天生丽质,我都舍不得卖呢。”
小狐狸眨眨眼:“真的?”
男人忙不迭:“那可不是,你看这花纹,可是用当年齐国大家陆子冈雕玉时所用的‘昆吾刀’雕刻而成,花式也是取自陆大家的‘水仙簪’,虽然不是陆大家亲手所作,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更何况这么好的簪子,才要区区二两银子,拿出去,别人都会说二十两不止呢。”
小狐狸顿时又惊叹一声,随后却脸色一转,恋恋不舍的将簪子放在摊位上,“庆之哥哥,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陈庆之有些疑惑:“不喜欢?”
小狐狸又看了眼放回原位的簪子,拉着陈庆之的手,轻声道:“说不定有更好的呢。”
陈庆之无奈道:“这句话你都说了十几遍了。”
小狐狸迷茫道:“啊,我说过么?”
陈庆之刮了刮涂山婉儿的鼻子,笑道:“以前就想给你买支簪子的,我家婉儿大了,不能老扎着辫子,再戴支木簪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小狐狸拱拱鼻子,哼哼道:“木簪也好啊,庆之哥哥的手艺一点也不比这个差。更何况这哪是南海珍珠,我家里有好多,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男人原本以为又跑了一单生意,听到这话,不由苦笑:“姑娘,你这是寒碜我呢么?要是真的南海珍珠,我哪还会在这里摆摊?”
陈庆之拿起簪子,细细看了看,插到小狐狸头上,“总还算实诚,虽然珍珠不是真的,这份雕工确是陆子冈雕水仙簪所用的手法,只是陆子冈雕的是玉,用来雕刻青铜铁器,还是有些差别的。”
男人惊讶道:“公子知晓雕刻一道?”
陈庆之笑着摇头:“以前家里有过一支水仙簪的仿品,了解过一点。”
“怪不得,”男人点点头,眼前陈庆之书生打扮,虽然秦国一统天下之后重用法家,然而儒家风气影响根深蒂固,雕刻之类在儒家眼里只不过是蕞尔小道,匠人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所以男人才会有此一问,只是男人从小狐狸几乎算不上掩饰的表情中猜出两人实是囊中羞涩,打死他也不会认为陈庆之所说的那支“仿品”,就是当年陆子冈精心打造的玉水仙簪。
西楚蛮夷,向来喜爱珠宝美人。
“那这支簪子……”
陈庆之点点头:“我要了,这是二两银子。”
小狐狸还想说话,陈庆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庆之哥哥还有钱呢,”小狐狸拽着陈庆之的衣角,陈庆之有些感慨,“这么些年没给你买过什么东西,等以后庆之哥哥有钱了,就给你买真正的南海珍珠,要是见到那支真正的水仙簪,婉儿想要,庆之哥哥也给你拿来。”
卖饰品的男人笑而不语,在他眼里,这大概是一对祖上有些基业如今家底破败的主仆,男子读过些书是个书生,小姑娘大概算是半仆半媳的性质。陈庆之这些看似天马行空的大话没避着他说,男人听得很清楚,但听归听笑归笑,男子心底的某些心思还是忍住没说。
等以后见得多了,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啊,根本不像你年轻时想的样子的。
可谁又不曾有过少年意气,为了某个人而奋不顾身的时刻?
男人接了钱,笑道:“姑娘真是好福气。”
涂山婉儿紧紧拉着陈庆之的衣角,有些埋怨:“庆之哥哥,我家里真有很多的,要不我们还是不要了吧……”
陈庆之却拿过手边一面铜镜,“看看,多好看。”
小狐狸眼底盈盈如春水:“真的?”
“真的。”
……
蔡蓉提到过的一座书阁,在坊市最东头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门窗破败,要不是门顶悬挂着的“脂砚斋”三个大字牌匾颇为苍劲有力,任谁也想不到这会是一间书阁。
陈庆之在门口皱了皱眉头,虽然书上有言字里行间皆富贵,何须黄白徒坠身,但既然打开门做生意,跟平常做人自然不同,陈庆之也只是这么一想,随后想到自己也只是买些普通蒙学书籍,何况既然蔡蓉特意提到此地,自然不能以表面观之。
陈庆之带着涂山婉儿进去,才发现这间名为“脂砚斋”的书阁虽然外面斑驳破败,实际上内里却颇为干净秀雅,三面墙壁一面是书籍,一面是看着赏心悦目的山水字画,还有一面则是牌匾上提到过的文房四宝,奇怪的是最为显然的中间位置只摆了一张圆桌,正有一个着青衣的中年男人跪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支紫砂茶壶,正往一支同样紫砂材质的杯子上浇茶水。
听到有人进来,男人抬起头,面色普通平淡,并没有平常掌柜见到客人的态度,淡淡道:“买东西?”
陈庆之如是回答:“想买些书。”
中年男人指了指摆放书籍的那面墙壁:“想要什么,自己去拿,但如果拿不下来,就不用买了。”
小狐狸疑惑道:“还有这样卖东西的?”
男人看到小狐狸,眼睛眯了眯:“我这里就是这样的规矩。”
小狐狸立刻瞪了过去,张牙舞爪。
陈庆之也只是拱手抱拳:“如此便打扰了。”
男人转过头去,再不看两人。
陈庆之走到书架旁,发现虽然同处在一个书架上,书却不尽相同,有些装帧华贵富气,有些却破烂如草布,陈庆之试着去拿一本写有《问道》的华贵书籍,却发现手上用足了力气,书却纹丝不动。陈庆之心下诧异,想起男人之前的话,小狐狸却靠过来,看到陈庆之手下的那本书,惊叹道:“哇,好美啊!”
说着伸出手去,陈庆之刚想出口提醒,却忽然发现小狐狸只是轻轻一抬,自己用足力气都拿不到的那本书,就被小狐狸拿了下来。
小狐狸看着深情诧异的陈庆之,疑惑道:“庆之哥哥,怎么了?”
陈庆之轻轻摇头:“婉儿,你是怎么拿下来的?”
小狐狸表情迷茫:“就直接拿下来了啊,这本书又不重。”
陈庆之没说话,又走到一本写有《国策》的同样华美的书籍旁,“婉儿,你再试试这本。”
小狐狸虽然不明白陈庆之什么意思,依然走到陈庆之身边,轻轻一拿,然而等小狐狸放回原处陈庆之再去拿的时候,仿若手中重若千钧,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
小狐狸满脸惊讶,“庆之哥哥,你拿不起来?”
陈庆之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往茶杯里倒茶水的中年男人,心下纳闷道,奇怪了。
陈庆之又试了试几本外表不甚华美的书,却发现依旧如此,最后试遍了整个书架,小狐狸每本书都能轻松拿起,然而陈庆之却只是苦笑着看着手中的两本书。
是两本破烂到书页都有些泛黄的古书,一本名为《蒙训》,一本名为《博学篇》,恰好是两本有名的儒家启蒙书目。陈庆之心下惊奇无比,小狐狸却不依不饶,怒气冲冲跑到男人身边,“你这卖书的,骗人!你在书上动了什么手脚……”
男人并没有答话,而是转过头,看着陈庆之:“选完了?”
陈庆之有些尴尬,中年男人看着陈庆之手中两本书,却是笑了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价格却算不得低,二两银子一本,两本书加起来,一共四两银子。”
没等陈庆之开口,小狐狸就开始磨牙:“二两银子一本?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你怎么不去抢!”
男人依旧不为所动,“没钱买的话,可以放回原处。”
发现男人不搭理自己,小狐狸顿时更加气愤,气冲冲道:“不买就不买,庆之哥哥,他这是骗人,走,我们到别处买去!我就不信这里就你一个卖书的!”
陈庆之看着手中的书,不知怎么,下意识里生起一个念头,他看看小狐狸,又看看依旧陈稳坐在那里的中年男人,咬牙道,“二两就二两,我买了!”
小狐狸急了:“庆之哥哥!”
中年男人饶有兴趣的转过头,陈庆之低头看着手中明显已经经历过许多岁月的书,眼神晦暗。陈庆之不是傻子,这样的书在市面上顶多几十文钱,但既然别的书里面都有些古怪,陈庆之就不信独独这两本书里面没有。
说不定男人要的二两银子,并不是书的价格,虽然陈庆之刚刚粗略翻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陈庆之示意小狐狸自己知道,起身掏钱,走到男人身边的时候往茶杯里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先生是在养茶宠?”
男人挑了挑眉,算作承认。
陈庆之忽然间表情精彩,“呃,据我所知,茶宠并不是这样养的……您这好像是在养茶虫……”
小狐狸也凑过来,眼睛往茶杯里一瞧,立马跳开,口中“呀”的一声,“好恶心的虫子!”说完愤愤不平的看着中年男人。
原来中年男人一直倒水的杯子里,赫然有一只乌黑臃肿的丑陋虫子!
中年男人表情不变,轻声道:“你是来买书的,还是来教我怎么养茶宠的?”
陈庆之便也不再多说,给了钱,拉着依旧愤愤不平的小狐狸走了出去。
只是没有注意到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男人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兀自对着杯子戏谑道:“你啊你,看到了没,落魄凤凰不如鸡,别说我了,连书都嫌弃。”
那只一直被茶水浇灌的虫子仿佛听到了这句话,臃肿的身躯开始躁动不安的挣扎,几只身下的爪子不断撕扯外壳,不一会儿就撕出一道口子。虫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开始更加用力的挣扎,撕裂的口子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整个壳都被它自己撕了下来。然而并没有意料之中的血腥场面,在中年男人眼前,反而赫然出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彩蝶!
那只褪去外壳后的彩蝶闻风而动,围着嘴角噙着笑意的中年男人,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