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月饼拿了回去,第二日装作新买回来的,说正巧几家店里打擂台,卖得极便宜,她便也买了些回来,送于婆婆尝尝。
林记与城里点心铺子接连降价的事儿满青州城的人都知道,她婆婆也未疑心,只收了起来。
张寡妇却暗自嘱咐儿子,那月饼是给祖母的,他一定不要去吃。
可她完全低估了老人爱孩子的那颗心,也低估了美食对孩子的吸引力。
她那八岁的儿子虽未主动和祖母去要,但老人家有新鲜东西哪舍得自己去吃,在今天吃过早饭,趁张寡妇在外浆洗衣物,便拿出月饼来,祖孙两个一人掰了一半儿,分着吃了,没想到一口月饼下肚,却成了亡命之鬼。
张寡妇见两人不像是要拉肚子,倒像是要气绝,才慌忙的去找邻居,找大夫,可是已经晚了。
就是混乱之际,刘三悄悄摸了过来,原来他一直关注着吴家的动静,乍一见人死了,脑子动了动便晓得自己这是让人做了套给坑了,只是事已至此却万万不能承认这月饼是自己拿回来的了。
不仅不能承认,还得按照人家事先给定的戏本子往下演,不然天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
刘三迅速的把事情和张寡妇说了,现在他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唯今之计只有一门心思的往前走,有很大的机会能得着银子,两个人拿了银子正好比翼双飞,若是说出去……那月饼可是她亲手交给婆婆的,现在婆婆死了,不找她找谁?这杀人的罪过,她可担得起?
张寡妇很快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就是按着刘三说的,闹到林记去,他们说不出这月饼里怎么会有毒,只有赔钱了事。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这便是事情的经过。
张寡妇一桩桩一件件如倒豆子般全部说了出来,刘三的脸色已然是灰败的几乎看不出血色来。
堂上堂下的人几乎都听呆了,万万没想到这月饼之事还有如此隐情。
“刘宝根,本府问你,吴张氏之言可是属实?”于孝谦威严的声音响起,堂上两班衙役又齐齐震响杀威棒,威武之声不绝于耳,刘三只觉知州大人的声音字字入心,振聋发聩,仿佛在不断的催促着他老实交待。
那堂人的大老爷和差役竟有如阴间地府的阎王判官,只等着锁人性命。
他再也忍受不了,瘫软在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与张寡妇所说分毫不差。
“来人,将他二人带至一旁,着人给那武姓之人画像,在全青州府缉拿!”
于孝谦话音刚落,便听一人在堂下道:“不必了!那人现正在此!”
于孝谦定睛一看,却是宋俭。
他与宋俭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当初宋俭一家流放,正是到青州,后来有人找到他,将他一家弄到盛德,给他和他长子报了个病亡,这人就相当于没了。
没想到今日又再见到了他。
只是他不说找个地方好好猫着,跑他这青州府大堂上来干什么?
宋俭却是不管他怎么想,上得堂来抱拳一揖,“禀大人,小人盛德人氏宋俭,奉我家夫人之命,将用砒霜毒杀人命之要犯扭送到案,请大人明鉴!”
“你说什么?”于孝谦吃惊的问了一句,转眼就见有两名劲装汉子押着一人上堂。
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到是端正,穿着也洁净,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赌场混迹之人。
却不料那刘三却惊呼,“就是他,他就是那姓武的!”
而那人被押着,不情不愿的跪倒在地,想是路上吃了什么苦头,缩着头不说话。
“堂下之人,速将身份姓名报来!”
那人抬起头看了看于孝谦,本欲耍赖混过去,不知怎么的只觉头脑中一片茫然,不自觉间,实话便说出了口:“回大人,小的姓李,叫李大春,平日里在长盛赌坊给人暗地里看场子。”
“现有人指认你指使他人用下了砒霜的月饼毒杀他人,你可认罪?”
李大春面上一片挣扎,终究还是道:“小的认罪。两天前天刚黑,小的正要到赌坊时有人找上门来,拿了一袋银子和一篓子林记月饼给我,说这月饼里下了砒霜,让我务必想办法把这月饼给人吃了,闹出事端来去寻林记的晦气,否则……否则便把我十八年前在云州古门县杀人劫财一事抖出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杀人劫财?敢情这人还是个积年的杀人老犯?
于孝谦心跳的厉害,只觉今日不知是什么星罩顶,这事情一出出儿的完全都不按着常理发展了,原本审青州的命案,谁知竟抖落出十八年前云州的案子,若是他所言属实……
“文书,把他所言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于孝谦当即命令道。
李大春又一节节的把十八年前云州之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当时他只是客栈里的一个小伙计,有一回城外家中返回客栈,途中见一位在店中住宿的客商喝得醉熏熏的,他好意相扶,不料从桥上过河时那客人脚步不稳差点摔下去,他本已扶住,但见当时四下不人,却是一个使力,将那客商推入河中,客商身上的包袱便落在他手上,后来他先藏起了包袱,听说那客商溺死的消息,反而若无其事的在客栈里继续做工,又过了两年,他才说要到外面闯荡,带了客商的包袱离开了云州,辗转来到青州,托那客商银子的福,这些年他过的不错,也娶了婆娘,还受到大老板的赏识,明面儿上是一个庄子的庄头儿,但暗地里负责管理长盛赌坊。
在青州一呆就是十七年。
“去找你给你月饼之人是什么人?你可认识?长相如何?”于孝谦连连发问。
李得春却是一再皱眉,“天黑,他穿一件黑色斗篷,又一直低着头,看不太清楚。”
“你继续说。”
“小人不得已便答应他,随后到了赌坊,一直想着这事儿,见到刘三手气不好,便动了心思,让负责看台的人动了手脚,不到半夜便让刘三输了三百两,又让他写了借据,逼得他走投无路,我这才现身,引他醉了酒,将月饼给他,谎称里面下了泻药,让他诓别人吃下去寻林记的晦气,只要这月饼被人吃下,刘三肯定不敢声张,我自然也就安全了……”
众人听的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小小的一块儿月饼竟也能绕这么曲折的弯子。
“你再想想,那寻你之人可有什么特征?”
“这……”李得春皱着眉头细想,却觉实在是什么也想不出来,只好摇摇头。
于孝谦一阵泄气,他就是将十八年前云州那宗杀人案说的再清楚又有什么用?破了也是别人家的事,他青州的这两条人命还悬着呢!
宋俭见于孝谦不再问话,又上前一步,行礼道:“大人,在下这里还有一人,请大人问上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