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不耐,挑了挑眉,“你什么意思?”
那嬷嬷向后侧了侧目,“凝朱,你向林娘子说说朝廷的规矩。”
凝朱双手交叉腹前,福了一福,“是,钟嬷嬷。”
而后那凝朱直起身,嘴上噙着一抹笑,“林娘子,您一直身处乡野,对朝廷仪制却是不甚了解,今日奴婢为您说上一说……”
她正要引经据典的说了,樊氏却上前半步,含笑止道:“这位……叫凝朱是吧?凝朱姑娘,这朝廷的规矩呢,就不必说了,多少我也知道一些,还是请嬷嬷直说吧?您想要我们夫人做什么?”
钟嬷嬷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大胆,这无异于直接挑衅了。
不知道她是哪家出身,怎么会流落到这村妇身侧,居然也敢称一声夫人,倒也不怕风大折了腰。
“按规矩,林娘子,还有你,也不过是个奴婢吧?你们见到我家郡主,应当行叩拜之礼,否则便是无视皇家规矩,当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钟嬷嬷语气凛冽,话语间森然之气扑面而来。
看来她是存心要和她们过不去了。
郭莹却在一旁表现的似是焦急,似又是不敢说话,一副无奈模样。
林宁心下哂笑。
当初盛德镇槐树胡同那红衫女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正要用精神力给这嬷嬷一个教训,却听樊氏道:“听说钟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
钟嬷嬷一怔,“怎样?”
她还敢说什么不成?
樊氏一笑,“不怎样。只是觉得奴似主人形,嬷嬷如此,可见皇后挑教人的功夫也不过如此。”
“大胆,你竟敢诋毁皇后娘娘!来人!”
钟嬷嬷一声厉喝,门外突然涌出许多手持长枪的兵士,想必是郭莹的仪仗卫队。
林宁早就知道外面有人,但也没那心思探查,倒不想郭莹此次不仅着了郡主的朝服,还带了满副的仪仗。
这是要和自己摆郡主的谱儿?
“还不将这两人拿下?”钟嬷嬷浑身散发着一股暴戾之气。
那些兵士便要上前,樊氏却是挡在林宁身前,“谁敢?”
那声音虽不大,但却是威严十足,整个人气势非常。
她曾为孝成贤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当年孝成贤皇后不理宫事,一应宫务全由她代理,能镇得住宫里的牛鬼蛇神,这威仪又怎会少了?
那些兵士不由停下动作,看向钟嬷嬷。
“钟嬷嬷,我倒是要问你。”樊氏看向钟嬷嬷,“你自称为皇后身边的嬷嬷,想必是极懂规矩的。”
“废话。”
“那我且问你,朝廷律令,低阶命妇见到高阶命妇当如何?”
命妇?钟嬷嬷一怔,心下不由警惕,怎么还扯到了命妇?但这是有规矩在的。
“低阶命妇遇高阶命妇需行叩拜之礼,见皇后需二跪六叩,见皇贵妃、贵妃一跪三叩,见妃以下高阶命妇需行深膝之礼。”
说完,又加了一句,“平民见从一品妇以下命妇均需行跪拜之礼。”
所以你们见郡主就当跪下行礼!
樊氏微微讽笑,“那命妇见帝王又应如何?”
帝王!
怎的又牵扯到了帝王!
难不成这林宁还与皇帝有关不成?钟嬷嬷以下迅速转开,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林宁的那位夫君身上,据闻他姓萧……莫不是皇室宗亲?
可与帝王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近两年从未出过京城,而且郭莹是见过那人的,也见过皇帝,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那她提帝王做什么?
“这还用问?不论皇室宗亲、官员大臣或内外命妇,见皇帝陛下者,均需行三跪九叩之礼,以明礼仪,以正纲常。”
“原来你知道。”
樊氏冷笑,“既是知晓,为何还不下跪行礼?”
下跪行礼?
钟嬷嬷都快要气笑了,她这胡扯一通就要她下跪行礼,这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真是荒谬,来呀,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给我将她们拿下?”钟嬷嬷挥了挥手。
“钟嬷嬷,我劝你还是仔细着些,这忤逆之罪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樊氏一副从容模样,却刺痛了钟嬷嬷的眼,“就凭你一个村妇身边的下贱之人也配提忤逆二字?”
“拿下!”
钟嬷嬷厉喝。
林宁觉着今儿樊氏有些反常,或许是有什么底牌?便坐在那里不吱声,任由樊氏与他们周旋,外面又多了许多人,她的精神力,怕也是解决不了。
林宁面上却不动声色。
樊氏笑着摇头,“钟嬷嬷,我一再相劝,你却一直执迷不悟。你且看看,我家夫人头上是什么?”
头上,钟嬷嬷一愣,视线往林宁头上看去。
如云般的乌发上簪了一支羊脂白玉悬珠钗。
这钗品相极好,尤其是那珠子,便是皇后娘娘宫里也没见过,若说起来,倒是典籍上记载的成帝亲手设计图纸命有司制作了送给孝成贤皇后的那枝“玉露”或可比拟……
不过,玉,玉露?
钟嬷嬷的眼睛惊恐的瞪大了起来,手也不由自主的抖起来,颤巍巍的指着林宁头上那只钗,“这,这是……玉,玉露?”
一旁装了半天无事人的郭莹心下诧异,这玉露又是什么?值得钟嬷嬷那样惊恐?
凝朱和凝碧也是一副吓呆了的模样。
“夫人,请容奴婢取下玉钗。”樊氏冲林宁屈了屈膝,却不敢去看林宁眼睛。
林宁也不知樊氏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不过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自然是要维护自家人的。
“嗯。”林宁侧了侧身。
那悬着的珠子一阵晃荡,带起一阵光晕。
樊氏靠了罪,轻手取下玉钗,将那玉钗翻转过来,却见反面居然有四个小字——如朕亲临。
这不仅仅是皇帝赠于妻子的一件首饰,而是可以无条件调动全大显所有兵将的兵符,又或者,是可以代天子行事的金牌令箭。
成帝此举,意为向孝成贤皇后表明心迹——他对他之心,可将江山相付。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可惜,这钗子孝成贤皇后从未戴过。
据宫里传闻,在孝成贤皇后故去之后,这钗子便又回到了成帝手里,只是不知今日怎会出现在这里?
钟嬷嬷身形晃了一晃,强令自己稳住身形,“你这钗子甚是漂亮,只是要我看了何用?”
樊氏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钟嬷嬷可想清楚了,这大不敬之罪……”
钟嬷嬷狠狠咬了牙,心中迅速盘算开来,如今认得这玉露的除了她没有别人,只要她咬死了不认……
既便日后追究了起来,这玉露乃是皇家之物,又怎会出现在一名村妇手中?定然是假的。
打定主意,钟嬷嬷不去管樊氏说什么,冲那些兵士喝道:“别管她胡说八道,拿了一只什么破钗子竟敢冒充宫中之物,简直是胆大包天,还不赶紧拿下,押回京交皇后娘娘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