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黄昏时分,妞妞被叫进了陆神医的房间中,这间连她都没有进过几次的房间!
房中,烟雾缭绕,药味迷眼。妞妞看到,原本专属于师父的床榻上竟然睡着张凡,床边放置了一只小炉子,师父最贴身的佣女陈姨正手执着一把扇子对着小炉子不断扇动着,从小炉子上面放置着的小瓦罐中不断有一种缭缭的烟气升起。妞妞知道,这是烟疗。
“师父。”进了门后,妞妞笔直地站在了门口,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静静地看着师父的一举一动,突然看到师父拿出一枚银针抵在张凡的喉咙处,然后转了转,将针轻轻插入进去,她不由得浑身一颤!
银针刺入进张凡喉咙的那一刻,一股黑血忽然从张凡的嘴角处不断往外涌出来。
妞妞双腿发颤,头晕目眩,“怎么会这样……”
“药毒聚集在他的喉咙部位祛除不尽,加之心脏五脏六腑受损严重,药毒早已经走满了他的全身。”陆神医一边静静地刺激着张凡的喉咙,一边缓缓说道,“常规方法难以达到功效,唯有针灸之术辅以烟疗刺激,才可以将聚集在他喉咙处的药毒全部祛除,妞妞,如果师父没有猜错,日月同辉是你偷的吧?”
妞妞双目一黑,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您……您知道了……”
“此前不知道,可是现在知道了。”陆神医说道,“日月同辉本是女性用物,加之鹤顶红丹毒等剧毒之物淬炼,可将之变成男子用品,泡在其中洗浴,可洗经伐髓,可延年益寿,可永葆青春,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些药物的叠放顺序不同会造成药毒反噬?你跟随为师身后二十多年,所学不过只是皮毛而已,就算偷了日月同辉自己服用,没有为师的指导同样有害于身体,之前我书房之中少了一本药书我本就觉得奇怪了,平时进我这地方的人除了你们几个之外无人敢进,我本以为你们偷拿药书而去是为了专研药书,却料不知,你竟然拿它当成了宝贝!”
“药书是药书,医书是医书,药书是材料,医书是方法,医药两用才能相得益彰,为师此前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师父,徒儿知错了。”妞妞全身颤抖,泪水爬满了眼窝。
“为什么要偷拿日月同辉?”陆神医静静问道。
“因为……因为我想让张凡和我们一样,可以青春永驻,可以永远年轻。”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陆神医一边为张凡针灸,似乎并没有听到妞妞的解释,很显然,妞妞的解释并不足以让她相信。
“我是妞妞啊师父。”妞妞抬头迟疑地看向陆神医。
“你到底是谁!”陆神医语气加重,冷笑斐然,“小丫头,你跟随了为师身后这么多年,师父一直未对你的身份加以了解,本以为你是最让我放心的那个,料不知,原来最让人不放心的那个却是你!我需要听你的实话!”
妞妞低泣,“师父,徒儿跟随您身后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从未生过半点异心,师父让我出山我便出山,让我回来我便回来,师父让我朝东我便朝东,让我去西我就去西,师父,所有人都可以怀疑我,您老人家怎么可以怀疑我呢?其实不瞒师父,师父让徒儿在外收集药材的那段时间内,我就曾见到过小张先生,与他萍水相逢,想不到现在竟然又遇见了他,可能是老天悲怜我,所以这才把他送到我的身边来,我一下子鬼迷了心窍,妄想用日月同辉将他的青春也拿留住,所以这才偷拿了日月同辉,徒儿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被药物摧残,不但未能永葆青春,差点连性命都拿弄丢了。这一切都是徒儿的错,师父如果怪罪,那便再惩罚徒儿吧,妞妞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
“一派胡言!”陆神医怒声盎然,“如果你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让他独自一个人留在沉睡森林?受了风寒你不心疼吗!”
妞妞抬眼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抽泣道:“谁让他顶撞我,他不听我的话,我当然要惩罚他。”
“你是他的谁?凭什么惩罚他?”
“……!”妞妞哑口无言,师父说的没错,自己是他的谁?凭什么处罚他?
陆神医微微叹了一口气,挥手道:“去收拾你的行李吧。”
“师父?”妞妞猛地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陆神医,“您要赶我走?”
“在你未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之前,你必须离开这里。”陆神医微微道,“我不能养一只老虎在身边。”
“徒儿跟随您身后只为学得长生之术,逍遥一生,没有其他想法,师父,你不能就这么赶走妞妞,师父教导妞妞这么多年,还未来得及行孝,我舍不得师父。”
陆神医冷笑,“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长生之术?”妞妞看着陆神医,没有回答。
“就算你现在不说,为师都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而且我意已决,你不想走也得走。”陆神医加重语气,同时坐到床边扶起张凡,在他的后背部位连点了几处大穴。
“是的师父,徒儿只为长生之术而来。”妞妞点头,终于坦白。
“当年在龙魂山山脚下,我见了你可怜,差一点被豺狼给刁走,这才将你收作/爱徒,这么多年来,你也一直是为师的开心果,是为师的心肝宝贝,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陆神医面露神伤,养了这么多年几乎当成是女儿一样看待的爱徒竟然心存异心,让她如何能够受的了?
“师父,对不起,我只能告诉您,妞妞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张凡。”妞妞朝着陆神医微微磕首,“但徒儿对师父您老人家的孝心绝对属真,如若说谎,徒儿愿意遭受天打雷劈。我知道,师父您不会再留我,徒儿也绝对不会再厚颜无耻地死赖在这里不走。不过徒儿还有一个要求,让张凡跟我一起走,我要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你就是陈婉君吧?”陆神医微微一愕,随即笑了。同时,她手指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止,飞速急驰,在她的指压之下,张凡的口中不断有黑血溢出来。“不是。”妞妞摇头。
“你还不承认?”
“徒儿不会承认。”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长生之术。”陆神医忽然道。
“有!世界上有长生之术,师父你难道不就是一个例子吗?”妞妞突然动容万分,声音的调儿有些变。
“长生又如何?永远不老那又如何?还不照样经受不住生老病死?唉……你走吧。为师不想再见到你。”
“把张凡还给我,我便走。”妞妞道。
“别妄想了,除了你的衣物行李,你别想带走任何这里的东西。”陆神医微微摇头,“碧儿,送她出山。”
“师父,徒儿可以不带任何东西走,但必须带走他!”妞妞语气坚无比地道。
“碧儿!”陆神医沉喝。
“是的小姐。”守着炉子的女子随即站了起来,来到妞妞的跟前,妞妞用手就去推她,却被她牢牢地牵制在手心当中,妞妞还想反抗,对方却伸出手指,飞速地在她的睡穴处点了一下,妞妞未来得及再做任何反抗就晕了过去。
陈碧儿一把抱住妞妞,不至于让她形象不雅地摔趴在地上。
“小姐。”
“带她走吧,我不想再看到她。”陆神医挥手道。
“需要我让人跟踪她后面调查她的身份吗?”陈碧儿问道。
“不需要。”陆神医摇头,“没有意义。送她出山,将阵法的方位调整一下,不要让她进来了。”
“好的小姐。”陈碧儿点点头,抱着妞妞便出了门去。
接下来的数十天张凡一直都身处在陆神医的卧室当中接受治疗,何耀堂张九天等人知道这里面的时间与外面世界的时间不一致,因此倒也不担心,两人闲暇时间便下下棋,叙叙旧,倒也过的轻松惬意。
何思盈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天都要去陆神医的院子里面打听情况。以前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知道了,才发现竟然会这样的让人胆战心惊,尤其是另一半遭受到生命危险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很让人揪心。
何思盈不知道的是,在很远的兴泰市,同样有人因为这样的爱而揪痛着。
自私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双眼,爱无非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经历了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张凡终于走出了陆神医的病房。虽然阵法当中的时间只相当于外面世界过了两天,这样的经历却无疑很是深刻。
晨曦,红润明媚,妖娆美丽。
“要想让你的身体彻底的恢复,你就必须忘掉那个女人。”陆神医在张凡的身后道,“想念是一种病,想多了会导致神经错乱的。”
张凡回首看着陆神医,“你把她赶走了?”他虽处于昏迷之中,却依稀听到了陆神医赶走妞妞的话。
“是的。”
“为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陆神医淡淡说道,转身走回屋中,“你可以离开这里了,记住,千万保重身体,你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剧烈的打击了。”
“您与我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张凡转身看着陆神医的背影大声问道。
“陌生人,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面对张凡的询问,陆神医竟然出奇地回答了。
“我看不止朋友这层关系吧?”
“如果我说我是你父亲的情人,你相信吗?”陆神医忽然笑了起来。
“相信。”张凡点头。
“为什么?”
“因为陆神医你没有必要对我说谎。”
“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父亲当年到底怎么死的?陆神医您是神医,为什么不救他?他只是癌症而已。”
“如果只是普通的癌症,你认为我会让他离开这个世界吗?”陆神医停下脚步,回首看着张凡,眼角之中竟然布着泪光,“无药可救,无法医治,这便是事实,他中了一种很深的毒。”
“毒?”
“致癌的毒。”陆神医幽幽回道,“这些天来,何老爷子和张老先生一直向我打听这件事,我只能说,这种毒至今无人可解,我也寻找不出这样的方法,说到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吧?你的父亲其实是被人害死的。”
“怎么可能……”张凡全身一震。
“不要试图去寻找那个害死你父亲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就算是我,至今也未弄明白。除了你的父亲,无人知道。”
“我会找出那些人!”
“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被害的是我的父亲,我若不去寻仇,还算什么男人?陆神医,你不必劝诫我。”
“你能保证忘了陈婉君吗?”
“不能。”
“她可能会伤害你。”
“如果她愿意,我会心甘情愿地让她再次伤一次,我想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不是铁做的。”张凡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