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过了一天,灵棚搭好,白事办上。各家各户看他有钱办事情,就都来写个账随个礼。我在边上看着账本,一天下来,他也进了五千多的白礼。除去办事的钱,足够还钱了。可那天晚上,爷爷的灵前,我老叔手里拿着一个扁二,喝高了。
都姓张,不是一祖,也是同宗。我爸呢,是真心眼儿好。因为知道我们家里有大钱了,他的手上也宽了,真心帮他。借了他三千块,自己还没少出钱出力。把我这个儿子都借出去当孝子了。我系着白孝带,帮忙守着灵。看他喝成这样,我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老叔,你少喝点儿。”我劝道。
“你撒手!小兔崽子,你麻了个比的,你敢掐我是不?你知道我是谁么?”老叔是真喝高了,眼都不睁就指着我骂了起来。
我叹了一声,一点穴,让他的酒掉在了地上。可这老东西竟然趴在地,舔着那酒也不放过一口。我瞪着眼,真心无语了。正这时,张冰冰从屋里出来了。她拿了一罗子烧纸,到了火盆边跪下来就烧。
“哎呀!冰丫头,谁让你烧纸的?你知道那些纸多钱么?”老叔半睁着眼,发起了酒疯来。他叫骂着就要向张冰冰冲去。
“老叔,你别激动。”我拉住他劝着,小声道:“那是我七爷,七爷过去了。你忘了吧?那是给你爸烧纸,亲爸。”
谁知道这话一出口,老叔更来脾气了。他甩手就要打我。我轻轻一挡,把他的双手都扣住了。他挣了几下挣不开,还带着醉眼道:“哎我草,小比,你敢掐我是不?你知道我谁不?我是张家堡老疙瘩知道不?我特么穷的都活不起了,你敢碰我,来吧,我告诉你我就讹上你了嗷。不管你打哪,我就脑袋疼。你今天不拿出两百块钱给我看病,就别想走。”
我被气得不行了,伸手一点,将他点晕了过去。这老酒疯子也真是轻得可以,想来平时真是吃不饱饭。我单手一甩,就把他甩在了肩膀上,扛着就进了他们家。虽然来帮忙,但我还没进过这破土屋。今天进来一看,里面的小灯炮应该是五瓦的节能灯,惨淡的灯光根本照不亮屋子的全部。
一张破炕上,草席子盖不全,露着下面的黄土。外面烧着火,炕上有几处土缝正在冒着烟。屋里呛死个人。不夸张地说,这环境比我在原始世界住的山洞没强到哪去,也许还不如山洞舒服,至少那里还有我的睡袋呢。
再看屋里,六十年代的老桌子一张,上面摆了个用了至少三十年的镜子。三个白身蓝边二大碗,全了!这就是他家的全部家具。我只能将老叔放在炕上,转身出屋。到了外屋地我运目力一看,黑灯瞎火的,这狭小的空间内,也只有一个水缸,一个米缸,一口黑铁大锅放在灶台上。连油我都没看到。
等我出去后,正看到张冰冰边烧着纸边哭。我走了过去,夜深人静的,我不想让她自己一个人受这个罪。
“冰冰,去上咱家睡觉吧。”我劝道。
张冰冰抹着眼泪看向我,强挤微笑道:“哥,谢谢你了。我爸已经挺长时间没钱买酒喝了。他一喝完就这样,你原谅他吧。”
“嗯。没事儿,喝多了都有个醉相,有人哭有人
笑,有人爱唱歌,老叔就是爱装一下罢了。没什么。”我替他找着借口。
“哥,我难受。”张冰冰说着,把所有纸都扔进了火盆。
我看着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再忍不住了。我张开怀抱,让她靠在了我的胸膛上。当我搂着她出了灵堂,看着天空中的星星。我又迷失了。此时,她心系亲人之故,我心往另一个世界。我们各有心事,却都伤心无比。
哭了很久,张冰冰停了下来。她累了,眯着眼趴在我怀里道:“我没懂事,妈妈就走了。我不恨她。因为咱家太穷了,根本不可能再多养一张嘴。我能长这么大,全靠我爷。他东拼西凑,才让我能上学,能吃上饭。初中毕业后,我爷就病了。我一直想挣点儿钱,可我没出息,啥也不会,也不敢进城。”
“嗯。”我应着,听着。这时候,我知道我能做的就只是听。
“我爷身体也不好了,可我却啥也干不了。我饿,我只能到处找吃的。挖野菜,偷苹果。最近,才借着帮我大爷养狗去你们家里混饭吃。哥,你别看不起我。将来我长大了,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的。”张冰冰自卑道。
可以想像,这孩子什么都懂,却能忍到这个地步。她的心里现在得多难过,多阴暗?这一瞬间,我将她搂得更紧了。夏天很长,天亮得也早。我抱着张冰冰坐在灵堂外,任她在我怀里睡着。天刚亮,就有人下地上山干活,走过来看到这一幕,都冲我笑笑。
不久后,天大亮了。我马上听到了外面的传言。
“你知道张老二他家不?那个张伟真不是个东西,挣两个比钱,回来就看上前院那瘦小丫头了。那不把人家给睡了么。这回老疙瘩可讹着了。十七岁的女儿换了不少钱。”有毒舌妇说着。
而我的耳朵相当灵,也很快见证了流言的力量。只不到半天,全村里已经流传了七个不同的关于我和张冰冰的版本。每个人听完之后,都会加上自己的想像。有的人向往爱情,就把我们讲成了孽缘。有的人心里发黑,就把我们讲成了身体的交易。有的人电视剧看多了,竟然说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说老疙瘩如何如何苦,就是因为当年我爸睡走了他的女人。
我只充耳不闻,继续守护着。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已经习惯了。可是我能看得轻,却有人放不下。当天晚上,我老叔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气冲冲回到了灵堂里。他伸刀指着我,气得直哆嗦。
“老叔,你咋了?”我问道。
“你小子干的好事儿!你们俩的丑事儿,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个小贱总,跟你妈一个德性!这么小就开始勾男人,看我今天砍死他,完了再整死你!”老叔气吼着,挥刀就向我砍来。
菜刀?我家床上,我的行李里,随便拿出一把飞刀来,都比这个东西有威胁。现在的我,普通人拿着枪我都不怕,一个长期吃不饱饭的酒蒙子拿菜刀有什么好怕的?眼看菜刀就要砍到我,我一动不动,神色淡定。
老叔反吓了一跳,他连忙一收刀,喘着粗气看着我。我看了看那把菜刀笑了,“呵呵,老叔,你把咱家菜刀拿出来,我妈怎么做饭啊?一会儿晚上还得吃饭呢是不?”
“你!你行!”老叔气得叫骂一声,把菜刀扔在了地上。
接着,他冲回屋子里,拿出了一根木棍来。看到那根木棍,张冰冰立即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就要往我身后跑。可她还没跑两步,老叔一把拉住了她那多日不换的背心儿。那也可能是她夏天唯一的上装,同时也可能是冬天的内装。
呲啦一声,一人拉,一人逃,衣服被扯坏了。张冰冰的小身板儿,立即被拉倒在地。老叔二话不说,拿起棍子就往她身上抽。
“我让你不要脸,让你勾男人!”老叔边打边骂起来。
我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不是因为老叔动作快,而是背心坏了之后,张冰冰衣不遮体。她那的后背,腰间,肚皮,在挣扎之中都时隐时现。我在灵堂上换了个十五瓦的节能灯,足够照亮下方的一切。
她的身上,那些背心平时盖住的地方,竟然全是伤痕。有刀痕,有淤血,不止有新伤,旧伤也是一大片。当时我就愣了几秒,这几秒,也让她身上添了不少新伤。我立即回过神来,冲过去一把夺过了棍子。
我气得真想反抽这男人几棍子。但他毕竟是张冰冰的父亲。我还是忍了下来。
“哥,别拦着,让他打,打死我得了。爷爷在的时候,一直骂你,一直不让你打我。你还是打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一直听话,上学,干活,吃不饱,不许找妈妈。爸,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做了。你为什么还是打我?为什么成年累月的打我?”张冰冰咆哮起来。
老叔一瞪眼,气指着她道:“我是你老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爷在的时候管我,现在他没了!谁管我!就只剩我管你的份,懂了么?”
他吼着,脾气更大了,竟然捡起灵堂上的供品碗,向着张冰冰砸去。不管怎么样,就算是亲爸,也不能这么打女儿吧?我再看不下去,一拳凌空打碎了那碗。再一伸手,我将张冰冰护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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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够了!”我指着老头儿叫道。
老叔瞪着眼,掐腰高喝:“你算什么东西?你管我打女儿?”
我被他顶得没话可接。但我也真气急了。突然看到桌边的纸钱,我抽起了几张点火向上一扔。
“七道招引,六道听令,亡者归来,速速显形!”我口中施决,运内力向上一指。
噗!黄纸突然猛烈燃烧起来。在空中,就化成了带火的飞灰。而飞灰扬下,老叔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人,七爷!
“爸,爸爸,爸……”老叔今天没喝多,一看到面前的老人家,当时就跪了。
“对,叫得没错。这就是我七爷的魂,白事没过,你就乱来。七爷现在不乐意走了。他是死了,但一样可以管你!”我叫着。
七爷的鬼魂怒哼一声,接过了我手中的棍子。老头儿死了之后,可就没有病了。他拿着棍子把不孝子这顿抽啊。老叔的身上,衣服都被抽得沾在肉上了,直疼晕了过去。我这才施法,让七爷鬼魂归于虚无。
张冰冰已经吓傻了。看着我,愣了半天才道:“哥,这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着说道:“这就是我在外面打的工,我,是个巫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