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药香弥漫,与其他宫苑不同,没有在廊下穿梭忙碌的宫人。
紧闭的宫门将此处隔绝,分割成两个世界,未点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摆着,相比别苑的灯火通明,此地倒显的有些凄凉。
“小忠子”说话的女子嗓音沙哑虚弱,于昏暗的寝室内听来,略有缥缈无力。
一阵仓促脚步声起,接着便又是茶盏的撞击声,只听那人一步步的朝那吱吟的人儿走去,徒留喉结滚动的饮水声。
“多谢本嫔一日不如一日,却还有你伴身侧守着,当真是难得。”钱嫔勾了勾唇角,艰难地挤出一个笑道。
小忠子低了头,面上无任何表情,淡淡地道:“伺候娘娘乃奴才份内之事,再者,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娘娘又怎能如此悲观。”
钱嫔闻言,本就无神的双眸又黯淡了几分:“本宫这次虽是死里逃生,但难保下一次不会丢了性命,事情是清楚了,关于本嫔的风言风语却不会就此停歇。”
是了,此次她死里逃生,德妃怎会咽下这口气,尽管事情已水落石出,可这纸是包不住火的,而有意的抹黑他人正巧是德妃惯耍的手段。
“娘娘若担心有人乱嚼舌根,那咱们大可先她们一步下手,说到底德妃她终究仅是个四妃,任她母家权势滔天,可眼下这后宫却早已不是她说的算的。”小忠子垂下眼眸,说的意味深长。
钱嫔眉心一皱,幽幽地道:“若你不提本嫔险些忘了,并非本嫔一人处于危险之地,她德妃,乃至这后宫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样!”
小忠子抿唇,正色道:“德妃已然不信任娘娘,贵妃那也不会重用娘娘,娘娘现在进退两难,倘若再不想法子从这夹缝中脱身,只怕便会沦为他人斗法的牺牲品。”
后宫,向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更无人性可言。
钱嫔趴在摞起的软垫上,指尖轻抓着垫角,身后的痛惊心锥骨:“贵妃最大的敌人是德妃,为了除去德妃她将会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如今她有皇恩照拂势力中天,就算本嫔有意靠拢她也不会理睬,毕竟本嫔原先也曾与她敌对,德妃那里本嫔是回不去了,也没想过再向她乞怜求饶。”
小忠子看着钱嫔闪着怒火的眼,敛目微笑:“娘娘有决心固然是好,可您也该知道,这现实是残酷的,娘娘要想反击需尽快拟对策,不然娘娘永远也挣脱不了被利用的命运。”
“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休想再将本嫔玩弄鼓掌!”钱嫔冷哼一声,眸中一片凛冽:“本嫔进宫近十载,虽未曾像德妃那般风光,却也深知这宫中险恶,一直以来的唯唯诺诺,不过是本嫔刻意做出的假象,若非这样,德妃怎会放任本嫔这么久。”
她的母家是靠着李家才有今日,以往的互相扶持,有难互助是真,依仗毕竟只是依仗,李家人向来精明自私,怎会允许他人染指自己贪慕的权势,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手下人如日中天?
一次次明里暗里的削夺,上谏,爹爹终究是个都尉,虽说是仅此于将军,可这位置不同,手中的所握的东西便也会不一样。
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在德妃面前,扮演者只有嘴利内心却胆小的模样,每每德妃刻意引着诸妃面圣,她也总是装作惶恐,表现的太过喜悦会让德妃起杀意,太过怯弱又会让其认为她别有居心
德妃是个难伺候的人,心眼小不说,嫉妒心还不是一般的重,疑心便不必说,与这种人同行,想要借助她的势力保全自身,需要小心之处便多了去了。
她不比元妃那般了解德妃,所谓日久见人心,尽管两方实力不均,她也不会就此认输,反正与德妃敌对之人又不止她一个,她何必将担子全揽在身上?
小忠子见钱嫔唇边弧度越深,眼中也闪着莫名算计的光芒,心下大致猜出了几分,眼中一冷,却是很快抑去,并未让钱嫔察觉出端倪。
钱嫔心中顾虑更甚,微微侧头,望向颔首而立的小忠子:“你说过愿本嫔誓死效忠本嫔对吗?”
小忠子不知钱嫔为何突然来此一问,却还是恭敬地回道:“回娘娘的话,奴才是这么说过。”
钱嫔微微一笑,美眸似弯月:“那好,本嫔现在就给个机会,让你以表忠心。”
“娘娘请说。”
钱嫔朝小忠子勾了勾手,示意他再走近些,随后在他耳边低吐了几个字,在小忠子不解目光的注视下,笑的鄙夷:“德妃既然妄想用眼线来监视本嫔的一举一动,那便怪不得本嫔不顾昔日情面了!”
随后,她又道:“出了人命,宫内必定将喧嚷一阵儿,德妃失了眼线本嫔也难脱嫌疑,左右不过一个婢子,想来贵妃娘娘那里也不会过于深究,所以你要做的干净点,只有这样,咱们才能乐得清闲看好戏。”
小忠子扫了眼钱嫔胜券在握的得意神色,微垂眼睫,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一丝轻蔑,嘴上未曾拒绝:“奴才谨遵娘娘吩咐。”
说罢,小忠子便转身离去。
钱嫔斜睨着小忠子走远的背影,一双美目晦暗不明,她不知该不该相信,更不明他究竟是否也是别人派来的奸细,心里虽动了侧影之心,潜意识里却隐隐觉得这一切来的蹊跷,是真是假,唯有试试才知。
但愿,他不似旁人一样,是有意接近,不然她就要连他也一并除了。
在宫里能有个自己信任的人,很难,所以她还是希望他一颗心,全系于她身上,正如他所言。
小忠子自出了钱嫔寝宫之后,便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喲,这不是钱嫔娘娘苑儿里,俊俏的小公公嘛,莫不是做错事被主子训了,怎得脸色这般难看?”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拐角处窜出,跟于小忠子身侧,出言调笑道。
小忠子撇头给了那人一个大白眼,眸中闪过一丝恼怒:“钱嫔那小小嫔位,居然也敢妄想着攀上高位,且还算计着挑起两宫不和,真是痴人说梦!”
一旁人听此,勾了勾唇,清秀容颜染上一层阴郁:“你既已知她不自量力,又有什么好气的,反正最后赢得只会是主子一人,而她不过是主子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不论怎么挣扎也难逃一死!”
听着那有些阴测测的声音,小忠子不禁有些讶然,这浮苹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会说出如此言辞?记得她刚被指派到主子身边是那般单纯稚嫩,什么都要人教,可如今却似变了人。
这宫里的气氛,果真能将一个曾天真烂漫,造就成这幅样子?
见小忠子的目光,死死粘在自己脸上,眸色带着深深地探究,浮苹尴尬轻咳:“你你盯着我做什么,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下意识摸了摸脸,未觉有异,这时小忠子,才缓缓看了口:“没什么,我只是奇怪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儿?”
浮苹愣了一下,随即拍着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似的说:“幸好你提醒了我,若你不问我险些将主子的嘱托忘个干净,主子命我传话给你,叫你万事小心,莫要莽撞,好了,我还要去膳房一趟,便先走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小忠子浅浅应了声,目送着浮苹的身影,慢慢的被深邃的夜色吞没。
一张网困住了所有人,却无人察觉脚下在一点点变得虚无,反是专注的计划算计,太过关注他人的动向,往往会忽视自身即将面临的危险。
主子这是想,慢慢的扼住她们的咽喉,体会其中乐趣,发泄心中积存已久的不满,而非一刀剜心,了结所有
“传话下去,叫他们准备动手,本宫这次定要将那贱人剥皮蚀骨!”德妃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人,眸光涌动,言辞间满是阴冷杀气。
一旁的琳燕瞧着德妃动怒,着急安抚道:“娘娘,钱嫔才刚受刑不久咱们就动手,未免有些太引人注目,还请娘娘三思。”
德妃眉头一拧,心情愈发不悦,扬手扫落桌边茶盏,当即怒道:“三思,三思,你们除了在本宫耳边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一群废物!”
德妃眼中满目寒霜,阴冷的仿佛快将人冻住,琳燕这才知道,德妃此次是真的等不及了,也不敢再插嘴劝慰。
“让他们即刻动手,以免引人怀疑,那药要一点点的放进去,一次的剂量无需太重,可听清楚了?!”
“是,奴婢清楚。”
“那还不快去!”德妃击案厉喝。
琳燕脸色煞白的应道:“是,奴婢告退。”
死吧,你们都去死吧,只有你们全部死了,本宫才能安心,这后宫才可尽数落于本宫之手。
得意了那么久,如今你这好日子也算到头了,本宫倒要看看,这次你还怎么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