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片刻,佟书瑶扶她起来,严肃地看着她。
“楚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递过去。
“公主,这是大王临终前托我务必要带给您的。”
轰的一声,佟书瑶的脑袋里如突然炸了一声惊雷。
“你说什么?临终?”
楚儿咬着唇,泪汪汪地道,“公主,大王他,已经仙逝了。”
有那么一瞬间,佟书瑶只看着楚儿的嘴唇在动,却仿佛觉得她的声音很遥远,很不真实。她以为自己产生了一种幻听,所看见的,所听到的,都不像是真的。
仙逝?怎么可能?去年秋天,她不是才与他分别么?
她前几天还在跟陆承渊说要去阿木尔草原呢,她还想着要去见他呢?她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他怎么忍心离开呢?
“公主,您怎么了?”见她呆呆地立着不说话,楚儿有些担忧地问。
好半响,她才仿佛回到了现实,终于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
我的女儿,当我在你身上见到那块玉佩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有那么强烈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你的长相,你的眼神,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天真烂漫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与当年的秋儿一模一样。我当时便已经明白,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还活得这样快乐。
也许是老天怜悯我,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和你见上一面。我已死而无憾。
你知道当时我多么想认你,多想听你叫我一声父王。可是我不敢,我怕你知道了真相,会像倾城一样怨恨我。我不想去破坏你原本快乐的生活,那样对你不公平。你该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不该被上一辈的恩怨所累。我不想原本一个快乐的你,心里装满了仇恨。
答应我,不要再去寻找曾经的恩恩怨怨,那些都已经过去。
我终于可以有勇气去见秋儿了,告诉他我们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很好,很快乐。
我好想好想见你,至少见你最后一面,可是我也许是注定要报憾终生的,这是我当初无意间伤害了秋儿所应得的报应。
如今你已知道了真相了,会恨我吗?会恨我当年太执着,还是恨我如今太懦弱?
至尊令可以调动漠桑最强悍的苍漠大军,尚能大齐抗衡。但当初我把至尊令给你,并非希望你拿着它复仇,而是不想再看到一场生灵涂炭。可如今,它还是到了倾城手里。
倾城并非什么大恶之人,他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复仇之心太重。
女儿,尽你所能,阻止这场灾难吧!让百姓安宁,让天下太平!
透过这封信,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伏在桌案上,就着昏黄的油灯,颤抖着手,在垂暮之际,想着自己从不相认的女儿,想着就要天人永隔,一字一句写下遗言的情形。
一封信,这字字句句,远不能表达他当时的悲痛。
那会是怎样的绝望,又是怎样地悲壮!
“参见皇上。”外面传来了玉兰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跨步走了进来。
看佟书瑶拿着信纸,苍白着脸立在原地,他眸光微暗。
楚儿咬了咬唇,正想行礼,他已经挥了挥手。
“下去吧,玉兰,带她下去安顿一下。”
玉兰应一声“是”,便带着楚儿下去了。
陆承渊来到她的面前,接过她手中的信纸,看了一眼。正想说什么,佟书瑶突然紧紧盯着他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只是深看着她,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她抓紧他的手臂,眼睛憋得通红,原本打算咆哮的话说出来却是很轻,很轻。
轻到让人很心疼!
他将也轻轻揽入怀中,抚着她的发丝。
“阿瑶,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佟书瑶用了力推开一些距离,盯着他,眼睛起了一层水气。
“可是我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呢,我还说秋狩的时候去见他呢,为什么老天爷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陆承渊轻轻一叹,疼惜地一把揽紧她。
“阿瑶,别难过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面对生死,怎样的劝说都是无力的。
好一会儿,她似乎平静了下来,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睁着盈盈的大眼望着他。
“明天我想去天堂山看看我爹,好吗?”
他轻轻扶着她的头发,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天堂山已是春去秋来,只那长眠于地下的人,已是再不可能醒来。
两年之间,她就失去了两个爹。
从此,她再没有爹了。
她怎会恨?怎会恨如此善良的一个老人呢?怎会恨一个赋予自己生命的人呢?她相信她的前身就算知道了真相,应该也是不会恨的吧。
就连端倾城对他也不是恨呢,他只是因为太想复仇,太过固执,把自已内心的情感埋得太深罢了。
怎会恨呢?
他爹并不知道,她是她,却又不是她了。
可是无论怎样,好多好多的事,一切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离开了佟启之的坟墓,他们又去了孤魂顶。
一见到纳兰冬儿,佟书瑶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来了。
纳兰冬儿微微诧异了一下,有些心疼地牵着她的手。
“怎么了?”
佟书瑶抱住了伸开双臂抱住了她。
“我爹他,还不知道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心里一直怀着对您的内疚,如果他知道您还活着,如果他知道我们的心里从没有怨恨过他,他在临死的时候,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的伤感和遗憾了?”
纳兰冬儿的眼中有丝惊诧,紧接着是一抹伤痛很快划过。
不过很快,一切就都恢复平静了。
她轻轻抚着她的背,那般慈爱与温柔。
“书瑶,人总有一死,早晚而已,不必难过。”
这个道理似乎是说得通的,不过要做到她说的这样,连生死都看淡,真是很难。
突然,她感到纳兰冬儿的身子瞬间失去了稳力,往一边倒去。
“慧姨,你怎么了?”佟书瑶惊
叫。
凭着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扶不住她。
一旁的陆承渊和玉兰赶紧上来一起将纳兰冬儿扶住。
正从屋子里出来的常瑞跑了过来,有些着急的样子。
“都是我不好,慧姨这些日子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是慧姨一直不让我说的。”
佟书瑶与陆承渊互看一眼,赶紧把纳兰冬儿扶进了屋里,让她躺在床上。
暂时收起伤心,佟书瑶立刻给她检查。
纳兰冬儿拉着她忙碌的手,含着虚弱的笑望着她。
“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
佟书瑶反握住她的手,忍着眼泪,却是轻轻一笑。
“慧姨,我做不到你那样的豁达,虽是常情,却也会让活着的人伤心。我的亲人已经不多了,我做事很粗心,又从不懂人情世故,你一定不会放心我的是不是?”
纳兰冬儿温和地笑了笑,“我已经看到,你已经渐渐成长了,懂事了。人生有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去亲生经历的,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别人的经验都没有用,只有自己亲生经历过了,才会真正地明白和理解。”
给她施了针灸,她的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佟书瑶终于松了口气。
为何她以前并没有发现,纳兰冬儿除了风湿还有心脏病呢?
看着纳兰冬儿,她想起之前在漠桑皇城德庆殿里见到的那副画像,神色由之前的伤感变得温和了下来。
“慧姨,我知道,我母妃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看着你,就好像我母妃还在我的身边一样,而其实,你也是我的母妃,不是吗?幼时,保护我,陪伴我的人是您,不是吗?”
“是。”纳兰冬儿慈爱地点点头。
佟书瑶重新握住她的手,“我永远都需要您的保护,现在也是一样。”
纳兰冬儿笑了笑,“可如今我看你和皇上这么好,我心里很安慰,我相信,皇上会永远对你好的,这一点,我很放心。”
“那,万一他欺负我呢,都没有娘家人能帮我说话了。”佟书瑶突然噘起了嘴。
陆承渊轻轻皱起了眉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纳兰冬儿看了陆承渊一眼,轻轻一笑,握住她的手。
“有,大齐也是你的娘家啊,你幼时,几个哥哥都很喜欢你,你也很粘他们啊,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不知纳兰冬儿到底知不知道段子离目前的境况,或者说一切她都知道,正如她所说,她只是觉得,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是需要自己去亲生经历的。
佟书瑶看了陆承渊一眼,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很深。
是啊,幼时,她也曾住在那个皇宫里,也他们住在一起,那时候一定发生过很多温馨的事,但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令他的心灵受到了创伤,一辈子都留下了阴影。
还好,他心底的阴霾正在散去。
漠桑王去世,佟书瑶仿佛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
而当她知道了,天却已经仿佛在隐隐地变化,虽然看似依旧平静,却可以隐隐闻到硝烟的味道了。
她想起静空说过的话,这天下就要大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