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红色的宫墙外头,传来阵阵风铃的声音,墨绿色的帘子彰显着主人身份的沉稳尊贵,流苏随风摆动。
帘子旁边站着的帝轩和慕云歌,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璧人。
帝轩垂眸瞧着慕云歌,她说完“我很满意”这句话之后抿唇一笑,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出的狡黠和得意,然后也不等帝轩说话,径直回身招呼青枫将矮凳拿出来,转身进了轿子。
车马久久没有动静,就在慕云歌想探头往外看看的时候,帘子被蓦然掀开,一个黑色的影子裹挟着晚风,不由分说挤了进来。
轿子里面的空间本来就很狭小,帝轩进来之后,空间就更加显得紧促,甚至慕云歌的胳膊要微微抬起来,才能尽量不让两个人产生卡在里面的感觉,不过帝轩在这么一进来,车马倒是渐渐动了起来。
慕云歌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也不惊讶,只是笑,开口调侃道:“都说摄政王一惯不喜欢坐轿子的,没想到今日竟然是挤了进来,一会经过闹市区的时候,真应该将帘子掀起来,让那些姑娘们好生看看她们的男神。”男神一次,乃是从“战神”演化而来,基本上表现出王城的女孩子们对帝轩的狂热。
听到慕云歌这么说,帝轩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慕云歌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是无趣,调转话题问道:“王爷既然不喜欢坐轿子,今日怎么坐进来了?别说是为了给我压压惊。”
说罢,抬眼看了一眼帝轩,帝轩的眼神看过来,虽然是平淡的语气,但是依然能够听出来情绪当中的不屑:“今日可没见你怎么受惊,看热闹不是看得很愉快?”
慕云歌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道:“王爷剑术高超,让云歌眼花缭乱,只能专心看着,倘若王爷的剑术跟云歌的剑术一样糟糕,那么云歌一定会过去帮忙,不会看着王爷你去给敌人送命……”
慕云歌每当一紧张的时候,话就会很多,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其实她本来就是一个爱说爱笑的姑娘,只是这么久以来她过得,太辛苦了,真的太辛苦了,这才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天性。
帝轩岔开话题道:“我就要上战场了。”
“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帝轩道:“北突厥已经下了战术,不日我就要离开,届时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是声音,明明是很关心的语气,可是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硬生生将尾音咽了下去,从建议变成了命令。
慕云歌先是愣了一下, 旋即笑开了,露出整齐的两排小白牙。顺着摇摆的帘子,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够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走在前面的阿诉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却看到了同样神情紧张且有些莫名其妙青枫。
他们俩都觉得,今天自己的主子,有些反常。
慕云歌大笑道:“王爷可是在关心我?”
帝轩紧紧皱着没,手攥着自己膝盖上的衣摆,攥紧了觉得不对,又放开,如此反复再三,总算憋出一个字:“是。”
慕云歌笑得更加开怀:“我慕云歌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让一向不近女色的摄政王另眼相看,若是让王城里面的女孩子们知道了,一个个的岂不是要哭断肠?那样好看的姑娘们呦,”慕云歌做出惋惜的样子,“啧啧,真是想想都心疼。”
“你不要乱说。”帝轩道,他的神色看上去紧张,让慕云歌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果然是个纯情小男生,连儿子都有了的人,却还是这样。想想也是,当时两个人都是被下了药的状态,估计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稀里糊涂有了儿子,可是这么多年,旁的王爷都是花边不断,却唯独这个摄政王,号称是王城的桃花最多,也没见他拈哪一朵。
干净得很。
慕云歌笑了一会,张扬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她偏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帝轩,道:“王爷是战神,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场无数次,这一次也一定会凯旋而归,我等王爷回来。”
最后半句话说得无限缱绻温柔,帝轩刚想说什么,外面就传来青枫清脆的嗓音:“王爷,公主,公主府到了。”紧接着,轿子颠簸了一下,慕云歌知道这是外面落了轿,就等着两个人出去。不少眼睛盯着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帝轩抿着嘴唇,皱着眉头,没来得及将想说的话说完。
打着扇子出了帘子,慕云歌的身侧骤然一空,整个胳膊都放松下来,可是她却好像忽然失去了什么一般,看着帘子缓缓落下,遮挡住帝轩挺拔的背影。
暗自定神了一会,她才端着手,由青枫掀开帘子屈身出来,站在帝轩的对面。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方才在轿子里面的话都没有发生异样,好像帝轩只是很平常告诉她,自己要出征了一样。
就像是告诉一个普通朋友,那样云淡风轻。
站在阔别已久的公主府大门口,傍晚的风带着晚霞的颜色,将慕云歌素色的裙摆轻轻掀起,飘摇就如同帘子外面垂挂的流苏。
迟迟不进去,帝轩问道:“还有事?”
慕云歌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问道:“云歌却是有一件事需要王爷帮忙。”
“你说。”
“我出宫了,可是小白还没有出来,进宫不便,日后我们母子相见就更加困难了,还请王爷想想办法,将小白接出来,让我们母子二人团聚。”
这慕小白也是他的儿子啊,帝轩眼神微动,忽然想到这孩子不能老姓慕,什么时候能够早早姓回帝就好了。
“本王知道了,庭华公主请放心。”
车轮辘辘远去,骑在马上的那个人,背影也就越来越远,青枫看到慕云歌一直在门口久站没有进去的意思,打趣道:“公主,人都已经看不见了,您还在这里等什么呢?外面风大,仔细受凉。”
慕云歌这才收回眼神道:“青枫,你说战争,真的很残酷吗?”
慕云歌十六岁之前都是丞相府无忧无虑的大小姐,除了从小没娘之外,就长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面,后来生下了小白,创立了杀手组织,也只是一对一单打独斗。
还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可是青枫不一样。青枫原本就是贫民家的女孩,家里也是因为战争逃难到这边,在山谷被慕云歌收留,字词做了慕云歌的侍女。
对于战争,青枫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尤其是慕云歌这么一问,似乎激起了更加不美好的回忆:“公主,战争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简单。刀剑无眼,说死就死,而且 想摄政王那样的地位,出现在战场上,可是有千千万万的人盯着,稍有不慎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放出来的冷箭射中,那就没命了。而且,一打仗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呢。”
说着,青枫叹了口气,很是忧伤的样子。
慕云歌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进了公主府。
虽然很久没有回来,可是主屋和一些地方每天都有专人打扫,这也是慕云歌定下来的规矩,是以她这次回来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多脏,她径直走到梳妆台旁边的红木箱子前站定,深吸了几口气。
这箱子里面有她的嫁妆,早就置办好了的,也是慕云歌的娘亲留给她的遗物,也有一些慕云歌当杀手的时候积累起来的家底。
后来将d这些东西搜罗起来也废了慕云歌不少心力,那里面装着的是她并不美好的过去,自从入了京城,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这个箱子自从带来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是以,虽然表面上干干净净光光溜溜,可是里面却积了薄薄一层灰尘。慕云歌将浅表的细软拿开,探身道里面去翻找,不多时,翻出了一个镜子一样的东西。
青枫刚好打了水进来,看到慕云歌一反常态地站着,那个从来不打开的箱子居然打开了,赶紧走了过去,关切问道:“公主,怎么了?怎么忽然想起来找这些?”
手里的“镜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然而质地淳厚,并不是浅薄的玩意,尤其是那上面的纹路,雕刻的质感,看上去便价值连城。青枫知道那是什么。
慕云歌当年做杀手的时候从一个将军家里得到的,据说是很厉害的一个将军,除了喜欢喝酒没有别的缺点。这就是他的护心镜,这个将军能够百战不死,也跟这护心镜有着莫大的关系。
绿松石,可遇不可求的这么大的一块,纯天然雕刻,坚硬无比,前前后后护着将军不少次性命。
这一次翻出来,青枫问道:“公主,难道您想……”
“嗯,”慕云歌点了点头,“一会将这个东西包好,明日送过去,我将这个送给他,也是希望他能够平安回来的。”
青枫道:“摄政王乃国之栋梁,失去了也是南越的损失,公主竟然这样深明大义。”
“其实我心中没有一点大义,”慕云歌用手摩挲着护心镜的边缘道,“这面护心镜,并不是去保住南越的常胜将军,而是,去保护小白的爹爹。”
其实,也就是保护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