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有些恳求的眼神,沈清墨有些不敢和白晟对视。
信赖,照顾,托付,交给她?
她并不是懵懂的孩子,加上已经知道纪礼渊对她的感情,很明显的察觉出白晟的用意,所以她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然而就在她斟酌的时候,黯淡的白光已经蔓延到了白晟的胸部,眼看再过片刻他就将彻底消失。
脑中忽而闪过月思儿的身影,沈清墨心中蓦地一阵揪心的疼。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管是为了安抚白晟也好,还是怎么也罢,沈清墨飞快的看了纪礼渊清俊的侧脸一眼,坚定的说道,“前辈,我会的,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礼渊。”
“这样我就放心了。”白晟微笑,“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再喊我前辈,叫我伯父就好。”
“伯父。”
“哈哈哈哈……”白晟口中发出一阵畅快的笑意,视线仿佛透过石室的囚笼看向辽远的天际,这一刻他仿佛放下了宿命,也看穿了红尘,“日落月沉桑田新,千秋岁月如梦醒。红颜枯骨风吹尽,凡尘渺渺固本心。寻仙求道九重境,心若逍遥路自明。为寻大道舍此命,敢踏苍穹万片云……”
声音越来越淡,直至之后,一阵刺眼的光华陡然迸发出来,朝两人的身体笼罩而去,沈清墨和纪礼渊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到再一睁开,空寂的石室已经恢复了原样,画像依旧静静的挂在墙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太过安静,让沈清墨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感觉。
怔怔在原地站了几个呼吸,沈清墨才回过神来。
她偏头看向纪礼渊,却见他眼眸依稀有晶莹闪过,再一仔细看又只见到密布的血丝,仿佛那一点晶莹是她的错觉。纪礼渊在他心中一直是冷清自持的人,有一种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淡然,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无措又悲伤。
在心中低叹一声,沈清墨拉过纪礼渊的手,一根一根慢慢的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果不其然,他的掌心已经被指甲刺出了殷红的血来,血肉模糊的一片看上去就渗人得很。
就算这样,他脸上的表情也只是一片冷然。
仔细的将他手中的血给擦拭干净,沈清墨牵住了他的手腕,“走吧,我们上去。”
纪礼渊沉默着,没有反应。
无奈的,沈清墨站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而又温暖的对着他说道,“礼渊,我们上去,我们……回家。”
“回家?”纪礼渊终于露出一丝浅笑,说道,“好。”
生离死别,不管如何都是创伤,心里的伤更重。
回到竹园,沈清墨放心不下纪礼渊,便留在他的竹楼中照顾他。
给他的手上了伤药,用绑带将伤口给包扎起来,她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关心,“这几日伤口不要碰水,不然怕会感染,虽然现在是冬天,也要多多注意,知道吗?”
叮嘱了几句,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嘴。
纪礼渊是大庆朝第一神医,虽然她经常忽视了他的这个身份,却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根本不用她这么事无巨细的交代。
纪礼渊却漾开一丝轻笑,“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正准备起身离开,她听到纪礼渊在耳边轻轻问道,“清墨,你是不是对我也有了一些动心?”
声音轻轻的,几乎能听得出蕴在里面的忐忑。
她反问,“我们不是说好了做朋友,做知己吗?”
“可哪有朋友知己会情难自禁的?”
沈清墨脸一红,想到石室中迤逦,解释说道,“那不过是意外,是被异香影响才导致的。”
她的确是被异香控制了思绪,如果不是异香作祟,十分注意和纪礼渊保持距离的她,根本不会让他靠近她一米之内,更别说是回应他的吻了。
可纵然这样,沈清墨也有些心虚。
“异香是有影响,但你现在就对我没有感觉吗?”纪礼渊走过来,乌黑沉沉的眸子凝视着她,“在石室中我吻住你,你回应我的时候,难道没有一丝欢喜?”
他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沈清墨被笼罩在一片浅浅的阴影之中,男人清冷却强势的气息让她多了几分慌乱。纪礼渊一直都是清冷自持的模样,这样强势的时候并不多见。
沈清墨退后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这才抬眸看向纪礼渊,“石室之中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将它当成一场意外。我们……还是朋友。”
“我只希望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抗拒我的接近?”咄咄逼人的逼问。
“我不喜欢。”心里被激起一些恼意,沈清墨斩钉截铁的回答,“如果不是被异香影响,我想我会有多远离得多远,你是知道的,自从谷中一别之后,我已经很注意和你保持距离了。我很感激在我难过无助的时候,是你出现在我身边,我也想尽我所能给与你我能给与的东西。但,并不包括你期望的感情。”
“为什么,是因为你怕了吗?”
他又走近一步,拉近了和沈清墨之间的距离,修长有力的手指更是不由分说的托起她的下巴,深深看入她滟潋眸光之中,“沈清墨,因为你被人伤过,所以你惧怕我的靠近,是也不是?你这不是自保,而是懦弱,你可知道?”
他说话永远这么一针见血,虽则有一定道理,可却刺得沈清墨恼羞成怒。
她一把将纪礼渊的手打掉,清澈的杏眸瞪着他,“纪礼渊,你离我远一点!就算我懦弱又如何,我不想再接触感情又有什么不对?”
见纪礼渊又要说话,她飞快的阻止道,“不要再说了,现在我们都不够冷静,我不想再说下去以争执收场。礼渊,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我现在并不想轻率的展开一段感情,也并不想对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说罢,不管纪礼渊是什么神色,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路匆匆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沈清墨将滚烫的脸颊埋在被子中,冰凉的被面将她脸颊上的温度降下来一些,她口中溢出一声郁闷的低吟,眼中的恼意怎么藏了也藏不住。
该死的纪礼渊,他为什么总是要这么逼她,难道她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
经历过一段情伤,她不想再碰触感情,这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在他看来就是不对,就是懦弱逃避呢?
恨恨的捶了一下床铺,可再一想到纪礼渊那双深邃幽静的眸子,沈清墨的脸颊又飞上艳丽的红潮。她实在是苦恼得很。
闷在被子中,空气渐渐的稀薄,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看着层层叠叠的帐幔发呆。
纪礼渊……
默念着这个名字,沈清墨心里极度复杂。
虽然被异香略微有些影响心智,但是异香只是加深她对纪礼渊的好感,并不是让她失去理智。石室中的一切,沈清墨并没有忘记,也正是因为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才又慌又急,不愿意再听纪礼渊提到那些。
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就算在纪礼渊面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可是她心跳得几乎快到脱膛而出。
魂淡啊,魂淡!
这一声魂淡她是骂自
己的,如果当时纪礼渊吻住她的时候,她没有无耻的回应,是不是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啊……”沈清墨不淡定的低低哀嚎一声,翻身又将自己的脸给埋入被中。
至于最后白晟部下的灵魂禁制,沈清墨已经忘到了脑后。
她不知道灵魂禁制的真实作用,甚至对异香阵法也不是很了解,懵懵懂懂的,很多事情都开始失控。
沈清墨逃也似的离开之后,纪礼渊唇角慢慢扬开一丝淡淡的笑意,恍若冰雪初融,暖阳微落。
他转身走到书桌边上,书桌上文房四宝摆放得整整齐齐,都不是名贵的东西,可是却透着一股别样的韵味,简约而不简单。
书桌的左侧放着厚厚的一叠宣纸,砚台中的墨迹有些凝涩却并未完全干透,还有右侧那又有了一指来高的佛经,无一不昭示着有人经常在这里驻足,默写佛经用以静心。
这一次走到书桌边上,纪礼渊看了一眼挂在黄花梨木挂架上的毛笔,眼中的笑意像是一坛子烈酒,被蕴藏在他深深的眼眸之中,一触醉人。
再见了,老伙计们。
纪礼渊在心中默念。
回到京城也有了几日,想到杜筝和杜婉,沈清墨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回来了,总不能连她们也瞒着。
沈清墨在问过纪礼渊之后,请人给杜家两位小姐送去了请柬,邀请她们来纪府聚聚。
可是看着送请帖的下人消失在角门处,沈清墨心里颇有些打鼓。
“看你似乎并不期待?”纪礼渊手中拿着一本书卷,站到沈清墨的身后。
因为在想着心事,纪礼渊突然出声便吓了沈清墨一跳。
她一惊之下瞪大了眼睛看着纪礼渊,“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背后,怪吓人的!”
“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你……”沈清墨气结,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低头叹了一口气,沈清墨绕开纪礼渊,朝前走去。
她心里着实有些乱。
“请杜家两位小姐过来不是你的意思么,怎么像是被我逼着一样?”
“当然是我的意思,可我……”
“你怕她们看到你住在我府上,对你看轻?”纪礼渊一言道破沈清墨的心思,一双幽深的黑眸仿佛能看进她的心里。
沈清墨掩饰的垂眸,收敛住眼中的神色,手指不自觉的交握,紧张的绞在一起。
沉默了片刻,她才有些窘迫的说道,“你别胡乱猜测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沈清墨,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说谎的时候经常会错开眼,手指交握?”纪礼渊冷冷清清的一声,还是这么毫不留情。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识趣!
沈清墨微微眯起一双澄澈的杏眸,挑衅的看向纪礼渊,“是又如何?我就是觉得在你府上住着见不得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总是这样步步紧逼,她就像是一只被猎豹逼入角落的兔子,真的难受极了!
现在她深刻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跟纪礼渊划清界限,或许,连住在纪府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没有什么想说的。”
沈清墨以为纪礼渊会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像是一只小猫儿一般露出尖利的爪牙,就等着他出招之后在他身上再挠下一道,可是偏偏他却这么云淡风轻的,浅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好像,她这么严阵以待是她反应太过。
“纪礼渊!”一圈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不好受,沈清墨狠狠瞪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的某人,飞快的转身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