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之!”
是林客生的声音,我忙回头,大声应道:“大哥,我在这里!”
林客生看到我跌坐在地上,怀中的裴舒之已经陷入昏迷,加上一地刺目的鲜血,真真是吓了一大跳。
我泪眼朦胧,只见了林客生模糊的身影,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血却染上了脸颊。
迟些赶到的刘浣惊愕长大了嘴巴,“小王爷,裴兄这是?快快,先上马,回城要紧。”
林客生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模样,便一人将裴舒之扶上了沉雪,可沉雪似是不愿,林客生怎么都上不了马背。
我缓过神,“大哥,小红枣交给你了。”
一个翻身,便已经安然坐在了沉雪的背上,身后的裴狐狸不知什么时候清醒,摇摆的身子稳了不少。
“抓紧些。”
裴狐狸没了气力,将脑袋靠在了我的肩上,双手环过我的腰,一下一下的呼吸打在我的后耳根,我心底算是放下了半颗石头,还死不了。
“驾!”
一路尘土飞扬。
“裴狐狸,你要是敢死,我便将你丢在荒山野岭,让野狗老鹰将你叼去,听到了吗?”
“……”裴舒之没有说话,可放在我腰间的手到是加了不少气力。
“不止那样,我还要在全江湖散布你的谣言,说你表里不一,经常调戏良家妇女,还逼良为娼!”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有力气说话了?
我心中一喜,“是我想的,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恩。”这气力还是没什么生气。
一路跑过了城门,我对着守城门的守卫喊道:“去叫慈仁堂的大夫来王府!”
“是!”守卫不敢耽搁,跑向了慈仁堂。
到了王府门口,我招手来了一个小厮,“快来帮忙!抬到……我房里。”
小厮似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自家王爷带回来了个半生不死的俊俏男人,愣了一会儿,才搭上了手,“是。”
裴舒之伤的是后背,我不敢让他直接躺在床上,侧卧又怕挤着伤口,便直接让他趴在了床上。
“去打盆热水来。”我对着急匆匆赶来的小书说道,“等一下,再把金疮药拿来!”
“是。”小书不敢耽误,急着跑出去被门槛绊了一跤。
“还有你,你去门口守着,把大夫带进来!”
“是。”
“撕拉”一声,我撕开了裴舒之的外衫,这伤口若是沾上了衣服,还得受罪。
我估摸着伤口血肉模糊,极有可能已经粘上了衣料,裴舒之似是闷哼一声,被疼醒了。
我不忍,柔声说道:“你忍着些,我将你衣服撕开,好上药。”
“恩。”
又是一声“撕拉”,其中一刀砍得太深,衣料粘的太紧,我不敢用力过猛,只能小心试探着撕。
“很疼?”
“你若是给我个痛快,疼也疼过了。”
“王爷,水来了,还有金疮药。”小书跑了进来。
“放那儿。”我指了指身边的椅子,“你再去去寻把剪刀。”
我起身,将汗巾丢进了热水里,搅干了水,为裴舒之擦拭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再撒上了些金疮药。
“王爷,剪刀来了。”
我接过小书递过来的剪刀,眉头一皱,若躺在床上的人是我,指不定哭得多难看呢,这裴狐狸,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一个君子书生模样,现在却硬是没落一滴眼泪,连句疼也没来得说,如此这般,我暗暗生了几分佩服之意,似乎,还有些心疼,大抵是他替我挡了一刀的缘故。
“你还是忍着些,我手抖,一剪子下去,也不知会剪了什么。”我故意吓着他。
“你若是剪了其他的东西,我下半辈子便赖在了这房里。”
我手上一使劲儿,剪刀却是没敢含糊,将伤口周围剪了个圈,血衣紧紧贴在伤口上,这伤口,还真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我用汗巾细细擦着,还是下不了手。
“王爷,大夫来了!”
我手一松,可算是来了。
进门的是白须飘然的老者,看到床上的伤者,浑浊的眼睛一暗,也不多说什么,开始处理起伤口来了,“请王爷先出去。”
我瞧了老者一眼,没太在意,听闻慈仁堂的医者最难相请,个个脾气古怪,如今提出的要求也不是太过分,我应了声:“好,大夫,一定要救活他。”
我转身说道:“你们跟我出来。”
合上了门,屋内一片安静。
“王爷,今早老王爷寻你似是有事。”小书本想等我一回来便说这事儿,可一来了伤者便急昏了头,现在才想起来这等重要的事儿,“老王爷好像很生气。”
生气,我现在脑子便如贴春联的浆糊一般,老头子好端端生什么气。
现下的我将昨晚的糊涂事抛在了脑后,什么青楼,什么歌舞,都随风而逝了。
一个婢女见我此刻得了空,忙跑了上前,低着头说道:“王爷,老王爷请您过去。”
这厢看了婢女扭捏的模样,我才想起了那当糊涂事,也不知是那个嚼舌根的,敢去告诉老头子。
“我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你去回了爷爷,就说我去赛马遇刺,一时半会儿去不了。”
“这……”婢女似是为难,毕竟她面前站着的我好端端的。
“去啊!”我从不曾怒目示人,这个婢女似是吓着了,褔了个身,跑了回去。
“小书,你去瞧瞧大哥回来了没。”
“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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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后,一个明晃晃的身影快速向我走了过来,是他。
算起来,自那日出宫病了一场,便没再见过。
“太子殿下。”这是我第一次结结实实行了君臣大礼,赵景仁愣了半晌。
“你赛马遇刺,可有受伤?”赵景仁看我模样,实在不像刚遇刺的人,想起幼时我张口便来的谎话,心底又是一冷,他还真是好骗,只一个遇刺,便眼巴巴跑了过来。
“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是小王的不是。”我的话中生分了许多,便是傻子也能听出,我话中的冷淡。
赵景仁似是尴尬,没想到我对他的态度竟是如此冷淡。
解释道:“我在街上遇到了个婢女,将她送了回来,顺便来看看老王爷。”
“若是如此,小王先谢过太子殿下。”赵景仁说的婢女应该是小萱吧,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了,在街上走失了?还撞上了赵景仁,让他送了回来。
刚才赵景仁嘴里说的,和脸上写的完全是两码事,他如此情深义重地看着我,貌似做错事的成了我,可他对我,还能一如既往,毫无间隙吗,与我,他终究只有兄弟之情。
是我想得多,要的多,如今只是残酷的现实去心中美好幻想的憧憬相碰撞罢了,心中的不舒服,总会过去的。
只期待那时,与我,他还是亲密的大哥哥。
“你与我不必如此生分。”
“景仁,你和我君臣有别,还有,有些事,发生了便是一道伤口,可结疤了总会好去,我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
赵景仁脸色一缓,“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
“好。”我抬头迎上赵景仁的脸,他的笑和以前一样温暖,可笑容后,却是我们之间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
门开了,老者推开门,走了出去,看了看我,眼中带着看不清的复杂情绪,叹了口气说道:“伤者失血过多,我已经为他处理好了伤口,现在已经睡过去了,若是晚间发热,便用冷水敷头,擦身,熬过今晚便无大碍。”
“明日我会再来换药,我先回去开药。”说完,便拎了药箱走了出去。
我点了点头,“小书,送大夫,去抓药,”小书便跟着大夫走了出去。
我不顾身边的赵景仁越发难看的脸,直接走了进去。
床上的裴舒之已然将头侧了过去,独留一片雪白又狼藉的后背,看伤口,血已经止住了。
赵景仁走进来,不知是被裴舒之的伤势吓着了,还是被我的态度吓着了,“他是谁?”
“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抬一下眉毛,直直看着裴舒之的后背,这伤口,估计要留疤了,可他的后背如此好看,留疤了,便不好看了。
而且,留疤了,也便时时提醒着我,我欠了他一条命。
“今日若不是他为我挡了这刀,躺在床上的人便是我。”
“我去请御医。”
“太子殿下,这是我的私事。”言下之意,便是请他不要多事。
“……小之,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错了,你我之事,自然是要分开,我已经欠了他一条命,难道还要欠你一个人情?”
我的话似是伤了赵景仁,他沉默良久,才说了句:“你我之间,不该如此。”
我,没有说话,直到赵景仁转身离去,也没有转过身,看他一眼。
有些人,有些事,只是我的奢望罢了,如今认清了现实,便一直现实下去。
没过一会儿,那婢女去而复返,面上着急道:“王爷,老王爷很是生气,您就去一趟吧。”
我慢慢起身,“走吧。”
去了厅中,好不热闹。
小萱跪在地上,面上满是泪痕,我一把拉起了小萱,气道:“左右你主子是我,打狗还的看主人不是。”
我阴嗖嗖的眼神直直瞪向了一旁看热闹的二娘陆氏,她笑意的脸顿时憋了,“小之啊,是这婢女胆子太大,一个人去了青楼,偏生运气不好,被太子殿下的人发现,这才送了回来。”
“你去青楼作甚?”我转头轻声问道。
“小之啊,大丈夫做了事便要认,想来这丫头也是跟着主子去的那儿,现在你却反过来问她,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这样的!”小萱急红了眼,又哭出了两道泪痕,“……是,是我姐姐卖身在青楼里,昨日就要被人买了去,我是去见姐姐最后一面的。”
我微张嘴巴,这事儿,我还真是不知。
陆氏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儿,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老头子原先以为我去了青楼胡闹,事情来龙去脉弄了清楚,心底的气也消了大半。
我自是瞧出了现在的形势,“爷爷,小萱是我的婢女,她做错了事,自然由我来罚,还请爷爷高抬贵手,把小萱交给我。”
“这是后院的事,你一个大丈夫管婢女的事儿不太合适吧。”陆氏思量着说。
“二娘这话就说错了,小萱是我的人,二娘可不是王府的人了。”
“你!”陆氏叫出了声。
“好了,小之,她是你二娘,自然是王府的人,小萱是你的婢女,也自然由你管教。”老头子一锤定音。
“是,爷爷。”
“今日你去郊外赛马,带回了个重伤的人,是怎么回事?”
“小事,皇城中的贵族,哪个没遇刺过的,不过今日是我大意,才让贼人差点得手,是裴三公子救了我一名,爷爷,我想这段时间便将他养在府里。”
“救命之恩,的确要还。”老头子四下看了我没受伤的身子,点了头说道:“若是有旁的事,先搁着便是,救人要紧。”
“是,爷爷。”
我瞥见陆氏不自然煞白的脸,才知她这是担心她生的儿子,“二娘不必过于担心,估摸着大哥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