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简陋。
下雨的时候,雨水都会毫不留情地浇灌下来。
少年秀美的脸颊爬满了白斑,显得有一些狰狞。
宁氏蹙着眉,如何也安不下心来。
致远那孩子是为了这个女孩子才会下水的吗?
他不是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体特质……
更诡异的是,那女孩背后还有一个不浅的伤口,虽不致命,却显然让她失了许多血。
她究竟来自何处?
是谁?
怎么会受伤?
太多的谜题无法解开。
滋——
一阵劲风刮来,吹熄了旧桌上的半截蜡烛。
窗乒乓作响。
显得有一些恐怖。
宁氏却自若地重新点燃了蜡烛。天空开始下雨,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捧着破旧的碗,就从屋顶滴漏的雨水一点点接住。
“娘——”
一个稚嫩而熟悉不过的声音清晰地滑过她的耳畔。
“致远,你醒了!”所有的担忧在那一刻瓦解,她跑过去,抱住了少年孱弱的身体。
“我没事,姐姐呢?”他的小脑袋不安分地动了动,黑漆漆的眼敏锐地扫了扫窄小的房间。终于在发现她躺在自己身边后扑通掉下了床。
“致远,致远你没事吧。”
“娘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让她睡在我旁边,睡在我旁边,致远以后就要娶她……可她是姐姐啊……”他开始挣扎起来,显然很矛盾。
“你跟姐姐都病了,娘没有地方让她睡,致远难道想让姐姐睡在地上吗?”
他摇了摇头。
“致远,你告诉娘,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他低下头,声音讷讷的。
“说谎是要遭雷劈的。”
“啊——”他惊恐地捂了捂耳朵,“娘……我不能说……”
“那娘就把她扔出去。”
“娘……不要……她会被人欺负的……”
“被人欺负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如果不说,娘现在就把她扔出去。如果不是她,你的脸上怎么会起白斑!”
“不关她的事……是之前……之前……”
“之前什么?”
“之前尚阁允他们说,要比试谁游泳游的最快……唔……然后,然后我不小心摔倒在水边,然后就看见她……”
“他又欺负你了?”
“一点都不疼。”他连忙辩解,“不……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致远。”
宁致远低下了头,扯了扯宁氏的衣服,“娘……不要去找尚阁允好不好……他是唯一一个肯跟我一起玩的人了……我真的一点都不疼的……”
宁氏的心仿佛被什么拧紧了,突然将儿子拥在了怀里,“致远,是娘不好,娘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娘,你就不会碰不得水……不会被人欺负。”
“娘……致远没事的,娘不哭……”
突然,他惊喜地喊道:“娘……你看她……她的手指动了……”
*
眼皮好重……
这里是哪里?
她努力睁开眼睛,却依旧一片漆黑。
手指动了又动,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致远,去把这碗药端给姐姐……”
宁致远小心翼翼地端着药。
她已经彻底睁开了眼睛。
“姐姐……快把药喝了,喝了药就会好起来了。”他说着吹了吹热腾腾的药,缓缓端给他。
她诧异地看着他,还有屋子里的女人,以及这再陌生不过的一切。
“姐姐你放心吧,在家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她心口一热,忍不住问,“你是谁?”
“我叫宁致远。”他说着指了指还在熬药的女人,“那是我娘。”
“你的脸……”
“啊——”他微微吃了一惊,连忙背过身去捂住脸颊,“姐姐那么好看,一定被我吓坏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等结了疤蜕了皮之后就会好的。我发誓在这之前都不会让姐姐看见的。”
“……”她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双手还端着他递来的药,看他们家的环境也知道,一定让他们的支出超负荷,“谢谢你救了我,致远。”接着,又看了看那个女人,“谢谢你,大娘。”
“姐姐你喝药吧,我躲起来不会让你看到。”他说着有些仓皇地逃开了。
“致远。”她下意识叫住了他。
他停下了脚步,依然没有回过头来。
“姐姐不怕的。”她说。
不只是他,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宁氏,双手也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接着说,“致远很好看,是姐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
许久,他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可是,他们都说我很丑,很可怕。”
“不用背对着任何人,致远,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真的吗?”他突然回过身来看她,继而又拼命捂住脸颊。
她重重点了点头,“嗯。”
她直视他的眼。
那么清澈,没有丝毫杂质。
第一次有人敢这样看着他,他缓缓松开了捂住脸颊的双手,笑着哭了出来。
就连哭着,都是那样纯粹而美丽。
被她遇见了吗?世界上最美丽的——天使。
“致远,雨停了,你去外面捡点柴火。”
“是,娘。”
门被轻轻阖上。
十几年了……
终于等到那么一个女孩子……
宁氏颇显激动地说,“姑娘,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们才对。”
“不瞒姑娘,致远从小就落下了这不能沾水的怪病,一旦沾了水,全身就会长白斑,慢慢结成丑陋的疤痕,再整整蜕一层皮……”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起来,“大家都说他是怪物,他一个孩子,受到这种痛不说,还要遭人白眼,可他骨子里倔着呢,什么都一个人扛着,让我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
难怪他那么孱弱……
蜕皮……
秦如沫想都不敢去想,让一个孩子经历这种痛,究竟要有多少勇气,才可以笑着说没关系。
竟还担心自己吓到别人。
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吓倒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