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顶的灯亮起来,空旷的长廊,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
陆励阳低吼一声,拳头砸在墙面上,雪白的墙面,瞬间染上了鲜红的,斑驳的血迹。
随后,高大的身躯跌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子上。陆励阳双手抱着头,在别人看不到的一面,落下了痛苦而绝望的眼泪。
还记得,他第一次知道依雪怀孕的时候,还被关在检察院里面,席城告诉他,他要当爸爸的那一刻,他内心是无比的激动与狂喜。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里面活着出来,他恳求依雪把他生下来,因为这个孩子是他唯一的希望。
第一次,他从彩超照片中看到他的孩子,还只是黑乎乎的一团,连头和手脚都分不清。他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偷偷的拿出彩超照片来看,傻兮兮的对着照片说:Hi,宝贝,我是爸爸。
后来,他亲耳听到了孩子的心跳声,从四维画面中看清了他的脸。
他一直希望有一个男孩子,上天就真的赐给了他。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和依雪说过。他想要一个男孩,并不是因为重男轻女。他希望,有一天,他老了,没有力气了,他们的儿子可以代替他,好好的保护她。
他一直在倒数着时间,兴奋的期待着孩子的降临。他无数次的想象过那个画面,他亲手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亲吻他的小手和小脸。
他会做一个好爸爸,宠爱他,保护他,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甚至担心过,万一把他宠坏了可怎么办。
然而,现在再也不需要担心了。他的孩子没有了,逝于一场意外的车祸。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的漫长而难熬。
直到手术结束的时候,陆励阳感觉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手术室的两扇门缓缓从里面推开,刘宏明穿着蓝色的无菌服,率先从里面走出来。
陆励阳急切的站起身,迎了上去。
刘宏明摘下了脸上的无菌口罩,对陆励阳说,“陆太太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大出血子,宫损伤严重,以后可能很难再怀孕了。”
陆励阳点了点头,只要依依好好的活着,他可以不在乎他们还会不会再有孩子。
“孩子呢?”陆励阳又问。
刘宏明没说话,只是脸色晦暗的摇了摇头。
陆励阳的心直接坠入到冰冷的深渊。他和依依的孩子,终究还是没有保住。
……
顾依雪手术后昏迷了三天才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后说的第一句就是问,“孩子呢?我的孩子呢?陆励阳,把我的孩子抱过来给我。”
陆励阳沉闷不语,紧紧的握着她冰凉的双手,头一点点低下来。
顾依雪睁着一双干涩的眼睛看着他,双手抓住他,情绪渐渐的有些失控。“陆励阳,我问你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陆励阳依旧不说话,顾依雪昏迷了三天,他守了她三天,眼睛里都是泛红的血丝,声音沙哑的很厉害。
“依依,孩子,没有了。对不起,依依,对不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抑而痛苦,最后变成了哽咽。泛红的眼睛里弥漫了一层水雾。
顾依雪呆呆的看着他,好像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她呆愣了许久,才慢慢的,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你骗我!我的孩子还在的,他明明还活着,我听到他的哭声了。”
顾依雪挣脱开他的怀抱,失控的掀开被子下床。口中不停的呢喃着,“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可依雪刚做完手术不久,又昏迷了三天,根本没有力气。双脚刚刚着地,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面上。
顾依雪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使不上力,她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的没用,她连她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依依。”陆励阳把她从床上抱起来,重新放回病床上。
顾依雪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随后再次陷入昏迷。
陆励阳安顿好依雪,走出病房,发现林菲站在门外,正在擦眼泪。
“她睡了,你进去陪陪她吧。”陆励阳对林菲说。
林菲已经擦掉了眼角最后一点泪痕,看也没看陆励阳一眼,直接推门走进病房。
陆励阳站在门外,手臂颤抖着,点燃了一根烟。因为手都得厉害,他拿着打火机,点了许久才把指尖夹着的烟点燃。
他深吸了几口,吐出极少的烟雾。任由着呛人的烟雾灌进肺里。
然后,他听到病房里传出依雪声嘶力竭的哭声。
顾依雪一直都不愿意相信她的孩子没有了。她就像发疯了一样,几乎找遍了医院的每一间病房,甚至每一个角落。
她一直都在说,她听到了孩子出生时候的哭声,很微弱,但她真的听到了。
无论陆励阳说什么,她都不肯听,更不愿意相信。
顾依雪的情绪一直都处于失控与崩溃的边缘,有时候,甚至需要注射安定剂才能安静下来。
每一次,依雪被几个医护人员按在病床上注射安定剂,陆励阳站在病房的门外,脊背紧贴着坚硬冰冷的墙壁,那一刻,他感觉尖利的针头好像是扎在了自己的心上一样。非常非常的疼。
因为顾依雪的情绪不稳,陆励阳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合眼的看着她。
但一天半夜里,顾依雪趁着陆励阳在洗手间里的时候,还是偷偷跑了出去。
她跑进了新生儿护理室找她的孩子,结果,弄得整个新生儿科都被她闹得鸡飞狗跳。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陆太太,大概早已经被送去警察局判个扰乱社会公共治安罪了。
顾依雪到了许多天,最终还是没找到她的孩子。
她一个人蹲在安全通道里哭,身上穿着单薄的病人服,赤着脚,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那么柔弱而无助。
陆励阳找到她的时候,整个人几乎也跟着崩溃了。他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沉声嘶吼:“依依,孩子真的不在了,我看过他了,一点气息也没有……”
顾依雪瘫在原地,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灵魂也脱离了身体。一双眸子,漆黑却空洞。
大颗的泪珠,不停的从眼眸里滚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砸落在陆励阳的手背上,温度冰冷的刺骨。
“我的孩子没有了,陆励阳,我的孩子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这一刻,顾依雪才终于肯相信,并且接受孩子没有了的事实。
陆励阳紧紧的抱着她,恨不得把她嵌入身体。眼前的视线,开始慢慢的 变得模糊。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