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生养与抱养

六月初二,桓康王于清晏舫赐宴,命内外命妇入宫赴宴,庆贺端宁郡主芳辰。作为第三代第一个孩子,虽是个女孩儿,桓康王也曾十分疼爱这个孙女。令玺出生前,五六年的光景里只有她一个孙辈,在梁王妃丁宁悉心教养下,长成乖巧伶俐的小姑娘。一眨眼竟也十岁了,不出两年就该给她相看人家,桓康王想着想着,不由感慨岁月流逝。

满堂的女眷言笑晏晏,主座上空着,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位分与辈分都高的孟淑妃,和今日的主角端宁郡主母女。宗室各家依次分两边自上而下列席。

男宾另外在颂德殿偏殿里设宴,桓康王兴致极好地来吃过一杯酒。

“端宁出落得好,脾气性子也好。这是你母妃的功劳。”

丁宁离座推辞了一回,拜谢皇恩。端宁大大方方地笑了。

桓康王交代淑妃好生主持,带着阿满姐弟走了。淑妃恭敬领命。

范琳琅眼眶泛热,眼瞧着桓康王弯下腰,迁就阿满的身量与步伐。倘若玺哥儿还在,大王牵着的就是那孩子。她转过脸,端起酒杯与邻座的李岑安示意。瞧,这里还有个失意人。

大王领走璋哥儿,捎带着他姐姐康宁,却把琪哥儿留下陪他姐姐。这本没什么。琪哥儿的姐姐过生辰,他算半个东主,留下也是理所当然。可谁不想在大王跟前露脸呢?她知道,比起在宫中为端宁庆生,梁王必然更想让琪哥儿讨得祖父的欢心。这是梁王府的失意。

而李岑安的失意却正在靖王府的得意上。靖王府一主二妻,今日来了一个,缺席的那个在家养胎呢!荣王妃又要生了,因此把两个孩子送进宫来,托给淑妃照顾一段时日。

“阿爷,父亲在哪里?”阿满迈开两条腿,抬头问桓康王。阿爷方才说,要带他们去见父亲。

桓康听着稚嫩的话语,心中轻松的欢快。“跟阿爷走,就在阿爷那儿呐。”

臻儿也凑上去问,她自己已经能走得很稳。祖母给她的小鬏上系了金铃铛,走路的时候发出悦耳的脆响。

“阿爷,是娘亲把小弟弟接回来了吗?”说好的,等小弟弟到家,父亲就来接他们回家。

桓康脸上的笑意更浓烈了,乐呵呵地回答。“快了,就快到家了!”

陶知杏去看过孟氏,回来也告诉她,十之八九又是个男胎。桓康王心中大快,总算有一个争气的儿子,不至于输给七弟。

臻儿撅起嘴,见到崇仪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催促。

“父亲,你快去帮娘亲把小弟弟接回来。臻儿想娘亲,想回家哩!”

阿满也攀在崇仪的膝头用力点头。“阿满也喜欢小弟弟。”

从前他不明白为什么除了自己,家里还要有另一个弟弟。娘亲怕他不开心,就说要是阿曼不喜欢,就晚些接小弟弟回家。现在他长大懂事了,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哥哥。阿琏、阿珣、阿琪都是哥哥,他也想做哥哥。

臻儿见过孟窅生病的模样,比弟弟还多一分担忧。“父亲,小弟弟乖不乖?他这回肯定乖乖回家,对不对?”

崇仪托起女儿,因为孩子单纯的善意心中熨帖。“他知道臻儿姐姐和阿满哥哥都喜欢他,肯定乖乖回家。你们乖乖在宫里,替父亲陪陪你们阿爷。等我和你们娘亲安顿好小弟弟,就来接你们回去。”

翁守贵笑着走过来,拱手道:“大王叫人添了四道御膳房新制的点心,都是外头没有的,唤郡主和璋公子一道吃。”

崇仪又安抚了姐弟俩,亲自把人送过去。回来的时候,梁王、恭王、恪郡王都来敬酒。

如是又过了半个月,孟窅在夜里忽然发动。天将明时果然生下一个男孩,只是比寻常新生儿瘦弱,单薄的皮肤下透出青紫的经络来。

崇仪从小谢氏手里抱过孩子,脑海里不由浮现当初送走孩子的一幕,只觉得臂弯里沉沉的,叫人踏实的重量。

“她可好?”玉雪不让他进血房,说是汗水淋漓声嘶力竭的不好看。夫妻一体,他难道还嫌弃为自己吃苦受痛生儿育女的妻子,为免肤浅凉薄。

小谢氏的眼眶还有些红。多子是福,是女儿的依恃,可同为女人,看着女儿在鬼门关前又走一遭,她心里刀割似的。

“有些出血,已经用了钱先生的药。”孩子个头不大,产妇分娩时吃的苦少一些。可这个孩子一直不安稳,孟窅才发动就见了红。所幸徐燕与钱先生研讨了针法,及时为她扎针止血。

崇仪抱了抱就把孩子交给乳母,才降生的婴儿柔软得像一团云朵,怕一不小心就捏痛了他。崇仪腾出手来,诚心诚意作揖。

“有劳夫人。”

小谢氏忙闪身让开。“王爷折煞臣妇。阿窅是臣妇的孩子,母亲看护儿女怎可言辛劳呢。”

蒹葭殿里,桓康王昨夜宿在孟淑妃处,老夫老妻的什么也没做,睡个安稳觉,彼此相安无事。清早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满脸喜色的翁守贵。

孟淑妃已经梳妆整齐,仪态端庄地向桓康王道喜,比翁守贵平和许多。

“恭喜大王,靖王府传进来消息,荣王妃诞下皇孙,母子平安。”不等桓康王发问,翁守贵吧嗒吧嗒充当那报喜鸟儿。

桓康王得偿所愿,痛快地拍着腿,迭声高喊。“赏,孟氏有功,重重地赏。”

他翻坐起来,趿着鞋子往外冲几步,想起这是蒹葭殿又停下来,转而叫人去把早早为孙子辈圈定的好字翻出来。早朝也顾不上,桓康王接二连三地发令,亢奋地命翁守贵去招翰林学士,来为新生的小孙子定名字。

翁守贵的脸皮有些抽出,心里的高兴劲儿还在不停往外冒泡,大王罢朝的晴天霹雳砸得他有些迟钝。

“大王稍安。”救兵孟淑妃不疾不徐地迈出一步。“小皇孙才刚降生,听说底子有些薄弱。大王疼惜他,请为他积福。”

“不是说母子均安吗?”桓康王一惊,澎湃的欢喜迅速如潮水退去,留下一派湿凉。他凶狠地目光追究向翁守贵。

翁守贵却是从容,心中感激孟淑妃,面上换了惶恐神色,把详细消息娓娓道来。桓康王又命即刻开库,拨出许多药材送去靖王府。

靖王府二公子令玜满月那天,李王妃精心妆扮,主动去勤本堂送甜羹。孟窅还在圭章阁里坐月子,听说是这回伤了身子,要做双月子。李岑安悠悠一笑,不着急慢慢养,多养些时日更好。她一年到头霸着靖王,也该歇一歇了。

秦镜在大门上守了两天,靖王才答应在书房与李王妃会面。李王妃觉得有失颜面,可秦镜解释说:“贸然往安和堂打听,难免有窥伺的嫌疑。在大门上守望固然难堪,可王爷的面上也不好看。王妃面见王爷却只能在大门上守候,这事传出去不好听。王爷顾忌王府的颜面,今后也不能太疏远娘娘。娘娘一时丢些脸面,若能缓解眼前的僵局,也不算什么。”

“但愿如此。”丢脸丢得多了,李王妃已经能很快自我调节。秦镜的主意多,她还要用他。

这一日,钱益不在京城。崇仪便在空闲的勤本堂见了李岑安。安和堂是他与玉雪的家,即便玉雪不在,崇仪也不愿让别的女人踏入。

李岑安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只是看人的眼神还有透着阴郁。她想靖王问安,又关心了孟窅的近况,这才往正题上带。

“妹妹是咱们王府的大功臣,她一切安好,妾也放心。妾这不争气的身子耽误了,没能为孟妹妹分担,还劳烦淑妃娘娘照顾臻姐儿和璋哥儿。”

“接孩子进宫是父王的旨意。臻儿和阿满替孤略尽孝道,也是孤的意思。”

一个孝道压下来,李岑安讪讪地笑着收起干巴巴的话头。好好一个哥儿,御赐的名字不用,偏起了小名“阿满”,倒像是穷人家养孩子似的。

“她们都是好孩子,父王必然疼爱。”李王妃简略地夸一夸姐弟俩,实在按耐不住。“前儿,我去看了玜哥儿。我看着那孩子实在喜欢得不行,那双眼睛像星星一样,一见我就眯着笑,叫人恨不得时时把他搂在怀里宝贝呢!”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细瘦的指节微微弯曲,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渐渐地,她收拢手臂,做出怀抱襁褓的样子,五官流露出慈爱的母性。

李岑安说的是真是假,崇仪无意深究。他想起瘦弱的次子。那孩子才张开眼,就只盯着玉雪一个看,一个错眼不见了玉雪就抽动鼻子呜咽。他的哭声不洪亮,像小猫一样又细又软。吃奶的时候更是只认准玉雪。小小的身子趴在玉雪胸前嘬得一口不剩,含着过干瘾也不肯喝乳母喂的奶。真是叫人心疼又头疼的小子……

崇仪不出声,李岑安心中窃喜,仿佛看见了希望,呼吸急促起来。

“王爷,我已然好了,这些日子精神更好,想是周太医的药起了功效。我……”

崇仪打断她,眼中冷淡平静。

“看来周益的医术有进益,王妃觉得他得用,按着他的方子好生调养。常言道,病去如抽丝。王妃放宽心,府里一切皆无需挂心。”

李岑安刚想提抱养玜哥儿,被他轻松堵回来。她口中发干,心虚地抿抿唇,心中还是不死心。可靖王还在说话,声音不高不低。

“二十九年,那孩子没来得哭一声就去了。三十年那回,玉雪一心看护我的伤势,才再度错失了孩儿。曲曲折折两年,那孩子总算又回来了。”

李岑安哑然,仿佛瞬间被人掏空了嗓子。当年那种细细的战栗又从背脊漫开,像一条蛇从冬眠里甦醒,慢慢爬过她的身体。花萝到死睚眦欲裂的样子,她怎么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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