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人,都是应该的。一清早的,王爷和妹妹怕是还没用膳吧?妹妹可有什么想用的?”李岑安贤淑温婉,倾身替她掖一掖被角,回头又征询崇仪的意见,“王爷的早膳是送到前头吗?”
崇仪摆手,忽略李岑安眼底闪烁的期冀。
“不必来回折腾,就同侧妃一起。”孟窅听着,偏过脑袋去看他,眼里亮晶晶的。
李岑安面色如常,颔首表示理解。不为了孟氏,为了她的肚子,靖王也不会轻易离开。再想到自己身上也不好,既然探望过,不好多做停留。
“有王爷守着,臣妾也放心。怪我身子不争气,等爽利了,再和妹妹好好说话。”她对孟窅抱歉一笑,“妹妹可要早日好起来,我那里还有要紧事,等妹妹帮衬呢!”
“我能帮姐姐什么?”孟窅愕然。赐婚旨意颁下后,母亲就提醒她。亲王侧妃虽是皇亲宗室,可名份上侧妃为妾,王府的事自有嫡妻王妃当家作主,她只把自己身边打点妥当即可。
“恪王的婚期在即,府里已备下贺仪。妹妹不在家,我便自己拟了礼单。一会儿送过来,妹妹看看有没有什么增减。”
“这些事,王妃做主便是。”往来上的事,这两三年里李氏也算历练出了。
孟窅应着崇仪的话点头。“王妃姐姐的礼单必然妥当。”
李岑安因崇仪的肯定定下心来,直起脊梁,转头面向崇仪从容莞尔。“王府的贺仪,臣妾已反复看过。只是恪王与普通宗室不同,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日后妯娌间往来少不了。臣妾是想,另外为两位新王妃添箱,也是一点心意。”
她心细如发,且是女眷的事,崇仪也点头认可。陪孟窅用过迟来的早膳,崇仪嘱咐她安生休养,也没有在后苑多做流连。玉雪返家,他得进宫给父王和淑母妃报平安。
孟窅歇晌起来,东苑果然派人送来礼单。来的还是林嬷嬷,奉上礼单后,又转述了王妃的叮咛。道说,侧妃看一眼便好,无需太过费神。
孟窅请来人代为答谢王妃的关心,轻松地说:“王爷说过,这些事有王妃姐姐做主就好。实在不用我看什么。只当是我学着一些,日后王妃有什么差遣,我也能帮衬一二。”
林氏身为王妃的奶娘,府里上下莫不敬着。沃雪堂里当差的丫鬟们在她面前都不算有资格,也只一个齐姜,稍有些年纪,又是宫里的出身。经高斌一事,孟窅算是开窍了,便让齐姜去送林嬷嬷。林氏推辞过一回,便也从了。
“王妃身上不好,还时刻挂记侧妃的身子。你们在侧妃身边服侍,定要尽心。”
齐姜礼让,慢了林氏一步,林氏十分受用地走在前头。
“侧妃年纪轻,活泼一些也是有的,日常就该多劝着些。尤其她如今怀着身子,一切当以王府子嗣为重。”说着,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齐姜。
“劳王妃费心,咱们侧妃时常念着王妃的好。”齐姜低眉,噙着笑。“府里的事,有王爷和王妃管着,奴婢们只尽心服侍好主子,必不敢松懈。”奴才再得脸也是奴才。若是在东苑,关起门来,她与王妃谈天说地都不算什么。可在外头,信口评论主子,为免就放肆了。齐姜不接她的话,委婉地提醒。
林氏吃了个软钉子,只以为西苑仗着王爷的恩宠呛声,霎时拉长了脸。她胸口显见地一个起伏,扯扯唇角没话说,转身走的时候,脚步就快了不少。
“回去吧,好好伺候侧妃。”跨过月洞门,她给了半边侧脸,丢下齐姜走了。
齐姜目送一程,折身往回走。屋里头,孟窅一目十行看过礼单,那些繁花似锦看得人眼晕。齐姜进屋的时候,叠放整齐的礼单被她搁置在床头。
“林嬷嬷走了?”崇仪不许她起来,这会儿正是百无聊赖。
“是,林嬷嬷说王妃时刻挂记侧妃的身子,请侧妃宽心将养。”林氏为人欠妥当,也不能将东苑主仆一概而论。侧妃进府未久,眼下虽得王爷的恩宠,立身到底不稳,还要讲眼光放长远。终究王妃才是主母,没得因为奴才的不是,却叫侧妃与王妃不睦。
孟窅这两天深刻反省己过,也觉着对不住王妃。“等王妃好了,我就过去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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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姜点头,又看了眼松绿地宝相纹缎子封皮的礼单。“明天奴婢再去东苑回话?”
“哦,对。”孟窅点点头,“就说都挺好。其实,王妃只是叫我看一看。”
齐姜浅笑。所幸这是位心宽的主儿,林氏狐假虎威挤兑她,她压根儿没往深里想。
“那侧妃准备送恪王妃什么?郡王妃出自池家,说来还是王爷的正经表妹。”
“按着王妃的礼单减一分吧。”她也知道不能越过王妃的礼。“我记得有一对赤金缠丝的红玛瑙石榴钗。石榴的寓意好,送这个肯定没错。”姑母上回赐下来的是石榴石,石榴样子的宝石也是异曲同工。
“诺。”齐姜记在心里。西苑的库房钥匙在她这里,晚些她和宜雨一起开库房调拨即是。“此番,恪郡王双喜临门,同一天迎娶王妃与侧妃。”
“我记得,恪王的侧妃是韩司马家的姑娘。”孟窅嘟哝。和齐姜说话总是吃力,仿佛才起了个头,她又不说了。明明是一句话的功夫,总要刻意引自己去思量。“韩侧妃的礼也要备,比池王妃再减一份。”
齐姜又点头。“奴婢稍后拟好单子,再请侧妃过目。”这些事,她倒是能打点。可一则不想叫孟窅觉得她僭越,二则她也有心诱导。
“姑母给我的那支金堑珠倒垂莲花步摇,送去韩府给韩侧妃添箱。”孟窅歪在软枕里,“去年我和她在长香别院里同住一个院子,说来也是缘分。”
齐姜不知道有这份缘故在,听孟窅的安排也是点头。她的这位主子并非朽木顽石,只是少些阅历。
“就这些吧。去把喜雨叫来。”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的唱和声由远及近。才刚被点名的喜雨喜气洋洋地跑进来。
“宫里又有赏赐送来,大王的、淑妃的……好长的队伍呢!”她听守门的丫头说了一句,欢喜地跑进来传信。
这一回除了桓康王和淑妃,宫中主位都有所表示。大王龙心大悦,各宫迎合圣心,争先恐后地表现出感同身受的欢愉来,各处的恭贺流水似的涌入靖王府。蒹葭殿这回赐下来的是各色飞花布、眉织布,皆是粉嫩水灵的色,触手细腻柔和,正适合给孩子做贴身的小衣,一并带来还有真人赐下的一尊玉佛。她在归云殿独居,消息通达比旁人皆慢一步,这样的喜事也只有托淑妃在中周转。
李岑安身为当家的王妃也要出面谢恩,拖着惫懒的身子按品大妆。
崇仪从两宫谢恩出来,晚一步回府。走进西苑时,喜雨还领着人往小库房里搬东西。
孟窅更衣梳妆,随靖王妃谢恩。这会儿刚褪了钗环,放下一头秀发。
“瞧你一头的汗,快叫他们抬水来。”孟窅一眼看见他额头上的水光,连声差遣下去。
“你别忙。坐着!”早上的一幕还叫他心有余悸,崇仪紧趋向前,抬手只叫她安生坐好。
“今天日头烈,你怎么不做车轿呢?”她随李岑安出去正堂上领旨谢恩,一路在游廊下走,虽有两旁林荫遮挡,也觉着天热。昨儿从山上下来还不觉得,刚才出门一趟,才恍然察觉已是入夏时节。
崇仪低下头去就她抬高的手。“哪里这么娇气了?”
孟窅听他揶揄的笑,轻哼一声,素手捏着帕子轻轻按在他额头鬓角,又细心地探进他的衣领里。“我关心你呢!不识好人心。”
崇仪勾手刮她的鼻头,被她偏头躲开。
“都是汗味,快去洗洗吧!”孟窅皱皱鼻头,假意推他。
“你坐好。我去去就回。”崇仪知道她粘人,可净房里湿滑,不能让她跟去。
“我坐在屏风外头,就和你说说话,不行嘛?”
颐沁堂里,李岑安被下午的暑气一激,回屋就躺下了。林嬷嬷心疼得不行。
“这都第三波了,也不怕福气太过,承受不住!”更恨这孩子不是托生在自家小姐的肚子里,却要她劳心费力,养个病也不安生!
“嬷嬷慎言。”李岑安一惊,按住她的手。
林氏一时按耐不住心中嫉恨,被王妃掐了一把,也回神过来,再不敢出声了。
崇仪换了家常袍子回来,孟窅还坐在榻上,手边摆着一尊水色通透的如来玉佛。
“谁送的?”
孟窅低头看一眼。“是太清真人赐下的。”
说罢,想起正是崇仪的生母。“一会儿供在里间亮格柜上吧。”
崇仪心中有数,搂着她坐回去。“供佛必要燃香,屋里烟熏雾缭的,对孩子不好。供去偏厢吧。”
孟窅想想也是。她不通佛理,供在自己屋里,也不过是由下人打理,反倒显得轻慢。
“那我让齐姜取操办,还是她最妥帖。”
崇仪点头,摩挲着她一簇秀发,不着痕迹地揭过这一页。“还有什么好东西?”
“你看。”孟窅把誊抄的册子往他眼面前一送。“我是不是要进宫去谢恩呀?”
崇仪挑眉,板起脸佯怒道:“晌午才说的话,就抛在脑后了!这段日子,你哪里也不许去。外头自有我和王妃打点,你定定心心在家调养。”
靖王果然一言九鼎,莫说恪王娶亲,五月里芒种送花祭神,孟窅也未能露面。李岑安不耐暑热,也推了宁王妃的邀请,在府里闭门静养。只是后来听人提起,那日的茶会暗潮涌动,最出彩的两位,一是梁王侧妃胡氏,另一位则是周国公的千金,说来也是梁王的表妹——周氏丽华。
这位周丽华小姐出身簪缨世家,正值芳华。其父与敬贞王妃一母同胞,素日里与朝阳公主和梁王十分亲近。她原是梁王侧妃的不二人选,可惜时运不济。桓康二十三年,她的母亲世子夫人罗氏病故。按制子女为母守孝三年,不可谈婚论嫁。熬到二十六年里,老国公夫人不慎跌了一跤,谁想得老人家就这么去了,连累孙子辈接着服丧,就此耽误花期。翻过年,周小姐已是十七的高龄,不少人在观望她与梁王。
这日,原是宁王妃做东,为新进门的恪王女眷搭台,周丽华并不在受邀之列。因她和梁王的事,大家心照不宣,丁宁带着她一同露面,谁也不觉着奇怪,反倒生出一种了然。宗室王妃李,范琳琅高贵,李岑安端庄,可论贤惠大度,谁也不能跟丁宁比。望京城谁人不知,梁王妻贤妾美,安享齐人之福。那袁氏闹得梁王府不得安宁,丁宁尚能接纳她,乃至给她一个侍妾的名分!
这会儿,众人见丁宁领着周家小姐进门,便也懂了。只是不知温成县主在先,梁王又准备如何安排亲亲表妹?
“这孩子说什么也要跟来,我拿她没辙。”丁宁牵着人走在前头,迎面看见宁王妃,假意诉苦,只是笑颜里的宠溺掩饰不住。
胡瑶扶着荼白的手,看着眼面前的戏码,眉眼清凌凌噙着一丝微微的笑。
“燕辞抱恙不能来,我正无聊。表妹来了也好。”朝阳一招手,径直叫周丽华与自己一起坐。
“长姐这是嫌弃我们呢!”范琳璋摇着宫扇,拈酸吃醋道:“除了燕辞和周小姐,竟是一个也不能入您的眼。我可要替老五媳妇和堂弟媳妇叫屈!”
“该撕了你这贫嘴的!”朝阳指着她笑骂。她惯常如男子般束发,也不穿广袖飘逸的大裙衫,倒也利落英气,举手抬足很是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