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秋日。
秋日的阳光总是灿烂,也正是因为灿烂,往往难以控制火候,容易炙烤。
这一天的秋日却不是那么的火烈,似乎还有一丝微风。
风不是热的,是清的。
清风已经拂过山岗,跨过大江,来到了空谷。
空谷中绽放着无数妖异浓烈的近乎红黑色的花朵,这些花开的比天空的太阳更加的灿烂,奇怪的是它们全没有叶子,失去了绿叶的衬托,只是单纯整片整片的花海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放眼尽皆是赤红:如血,如火,如荼。
这种花很美,但是它深艳鲜红的色泽竟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血,猩红的血!那是一种妖异、灾难、死亡与分离的不祥之美。
偏偏也就是这种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最是动人,仿若是不被祝福的感情,婉转而惨美。
这是不受祝福的花朵。
秋分刚过三天,这三天来,每日都有一只奇异的青蝶在午后翩翩飞来,落在花丛中,安静的度过一个下午。
这一天也不例外,时间刚好,那只青蝶已经准时到来,它和寻常的彩蝶不同,通体青碧,不见一丝杂色奇异无比。
它飞舞的样子慵懒潇洒,懒洋洋的越过无数的猩红的花朵上空,慢慢的落在了一朵洁白的花上。
这朵花看似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它开的是白色的花瓣,在一片血海之中,唯独一点清白。
青蝶落在这样的一朵白花上,恍惚间这朵白花竟生出两片青绿的叶子,显得有说不出的好看和淡雅。
白花虽然没有绿叶,却胜过拥有千般绿叶。
它们就这么奇异的相伴着,日头一点点的过去,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就在落日之前,那朵花忽然开口了,它说道:“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青蝶叹道:“有花便有蝶,蝶愿化作叶,生生世世,花蝶两相惜。”
白花道:“三日之约已过,从此我们已经缘尽,我也将要遵守承诺永坠冥界而去……”
青蝶道:“我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一定会前往那无尽炼狱找你。”
白花道:“你不必来找我,每一百二十年,我会再次重现人间一次,你也许不知道我是谁,但等你历尽七世之后也会回到黄泉,到那时,你会看到我在奈何桥对面等你。”
青蝶默然,终于翩翩飞走,再也不见踪影。
“从此,这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之上便多了一种接引之花。花雪血一样洁白干净,且有花无叶,是冥界唯一的花。”孟婆悠悠手挥过,奈何桥彼岸现。
从没有人知道桥的对面是什么,因为知道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随着孟婆的挥手,奈何桥头迷雾散开,白雪亲眼看到了彼岸,只见花开,花开满山遍野,一朵朵碗口大的白花放肆的在这片天地间撒野,天空太阳阴冷,花开的越发灿烂夺目,仿佛它吸食的是世间的死气,死亡的美丽在这种花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巫梦看的目瞪口呆,小嘴微张,“这到底是什么花?”
白雪失声道:“这是彼岸花,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龟大爷道:“传说中彼岸花猩红,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花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鲜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得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可我们看到这花为何是雪白色的……难道是老子眼花了??”
“你没有眼花,我也没有眼花,这里和传说的确不一样。”白雪喃喃道:“这里的彼岸花只怕就是刚才故事里的那朵白花,原来这么多年了,她一直等待在这里。”
“他终于明白了。”孟婆的心底在不断的叹息,不知是为了这份感情叹息,还是为了她这么多年来努力而叹息“她现在在哪里?”白雪问孟婆:“哪一朵是她?”
漫野的白花,大批大批的怒放,放佛要将生命中所有的精力在这一刻绽放,等待了千年,良人归来。
她千年只为了这一刻。
这一刻,天地间的唯一主角就是她,她怒放。
洁白如万仞天山之上的雪莲。
“她?”孟婆轻轻的拨弄着暹罗猫,“她是谁?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她的脸看去很年轻,但如果真正看到她的眼神,才会发现,她已经很苍老,很苍老了。
白雪不敢相信。
孟婆望着暹罗猫道:“你一直以来当小猫是你的什么人?”
白雪不答。
巫梦替他回答道:“女儿。”
第一次沧海见面,白雪就认下了暹罗猫做他的女儿,从此江湖路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大海翻船,怒火焚身,无论发生什么事请,这一人一猫都没有真正的离开过。
有暹罗猫出现的地方,白雪就一定在这里。
孟婆那苍老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是对的。”
巫梦望着她的表情,又去看暹罗猫,只见小猫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那一双奇异的阴阳眼,她忽然心中一动,明白了什么。
“难道那朵白花就是小猫??”
“姐夫??!”
白雪无力的点点头。
多少世前的情人,今生化作你的女儿。
这是一个美丽动人感伤的故事,世上还有比这更凄婉的爱情吗?
暹罗猫陪伴了白雪一路,她只是静静的待在白雪的怀里,默默的守护着白雪。
孟婆用那种看破了世情的声音缓缓说道:“这已经是你的第七世,她求我放她离去,只愿再陪你走一段路,代价是付出一魂一魄永镇孟婆汤!”
现在,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为什么暹罗猫要来找白雪,为什么也只有白雪可以和暹罗猫交流,暹罗猫身上的种种奇异之处也可以一一说通了。
她失去了一魂一魄,再也不能做人,只能化作一只暹罗猫,默默的陪伴着他,直到有一天,他回到这里,完成他当年的承诺。守着自己的前世情人,却不能说不能爱,只能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究竟她的心里背负了多少的爱,现在,谁也不知道了。
白雪的喉咙很干,他失神的望着孟婆怀里的暹罗猫,现在小猫已经喝下了孟婆汤,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也忘记了他。
到了最后,暹罗猫抢下白雪的孟婆汤,自己喝下去,她是否已经终于放下,终于解脱了,白雪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被狠狠的挖去了一块,冷风从他心底的大窟窿中穿过,有着说不出的寒冷和疼痛。
彼岸花开彼岸花,此岸心,一片洁白。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
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过往多少烟花事,尽付忘川间。
多少尘间梦,尽随黄泉转。
待得开到荼靡时,花事了……
白雪的手捏的极紧,锋利的指甲狠狠的扎在掌心的嫩肉上,流出了猩红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滑下,渗进了奈何桥下三途河里。
他问道:“刚才那孟婆汤里的人影就是她?小猫抢过我的汤喝掉,是否也是不愿我看清楚她的模样?”
孟婆叹息道:“是她,不是她,还有什么分别吗?”
白雪道:“是,已经没有分别了。”
孟婆道:“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突然,漫野的彼岸花化作火红,只在一瞬间无声无息的染上了猩红的血色,只见血红色的花朵下无半片叶子,每株的茎上唯有血色的花丝在叠绕,像一只只血爪般在舞动。
遍地红花化作另一种美,美的邪异,美的恐惧,美的死寂!透发出无尽的死亡气息,让人不由得胆寒。
“这是什么回事?”巫梦被这种奇变吓了一跳,依偎在白雪身边,挽着白雪的手臂道:“她们怎么全部变成红色的了……啊?姐夫你的手破了,在流血!”
“是他的血染红了这一片白花。”孟婆也看着有些不可思议,呆立片刻,突然大笑道:“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怎么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
就在那肆无忌惮的血海之中,傲然凌厉着一朵洁白的彼岸花,冰雪纯洁。
“那……”白雪激动的浑身发抖,大声道:“那是不是她?!!”
孟婆道:“她是谁,就要问你怎么看了?”
白雪反手紧紧握住巫梦的胳膊,“那一定是她对不对,阿梦,那一定是她!!”他望着巫梦的眼睛,似乎可以从她的眼神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往日里只有巫梦去依赖白雪,哪里会有白雪去求得别人的支持,可见现在的白雪心情激动的极点,患得患失之际,才会分寸大失。
巫梦小心的点点头,道:“嗯。是她。”
白雪反复道:“对!一定是她,一定是的……小猫,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奈何桥,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
白雪展开自己的身法,快速无比的越过孟婆,往那彼岸的白花飞去,孟婆居然也不做丝毫的阻拦,她只是冷冷的望着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