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上,飞飞偷偷瞄着御谦,他全神贯注地演着一场独角戏,似乎未被昨天的事所影响。
到底,他是个专业的戏子,戏是戏,生活是生活,分得很清楚。
最后一个修改的镜头很快就拍完了,全场欢呼雀跃,飞飞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办公室,竟然没有一丝喜悦。
御谦跟了进去,她坐下,他也坐下。
她故作不在意,淡淡地问:“有事吗?”
“关于主题曲的事,我很抱歉,因为实在太忙了,所以没‘弄’出来,不过我觉得那阙《虞美人》就是一首那好的词曲,不知道可否当作主题曲?”
闻言,飞飞眼神闪出喜悦,她怎么没想到呢,这阙词既优美,又贴合主题。
她拍案说:“好,就它了。”
御谦皱眉问:“可这由谁来唱呢?”
飞飞嫣然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然是你了。”
他愕然:“我?可我不会唱。”
“我相信你的能力,今天之内,你帮我把这事搞定了。”她以命令的口‘吻’说。
这世道,上司最大,御谦没有任何拒绝的能力,只好抱着那阙词自自己‘摸’索。
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唱,试给飞飞听,飞飞甚为挑剔,不断地给他指出不好的地方,要么就是唱得没技巧,要么就是唱得没感情,经过一千零一次的改造,总算捉住了灵感。
他们走出电影公司时,才知道已是夜晚,飞飞要开车送御谦回去,御谦也没拒绝,事实上,他也拒绝不了。
御谦回到家,家里没开灯,他以为莫离睡了,打开灯,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抒缓一下工作了一天的疲惫身体。
半晌,他看到桌上有一封信,封面是空白的,没地址没名字,御谦觉得好笑,拆开来看,却吓了一跳,上面斜斜歪歪地写着:师哥,我走了,我想,杭州一定很美。
御谦直觉这字是莫离写的,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她识字,突然,他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霍然起身奔进房里,房里被褥整齐,只是不见伊人。
我走了!
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御谦疯狂地奔出屋去,飞飞的车子已向远处驶去,他拼命地追着车子奔跑,只怕错失了,那便是永远。
飞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才注意到有人追车,缓缓停下车来。
御谦本来已经跑不动了,但见她停下车来,马上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奔了上去,拍着车窗气喘吁吁。
飞飞拉下车窗,他迫不及待地递给她信纸,但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来。
飞飞看了看上面的字,只觉得写得太丑了,不解地望着御谦,为何要给她看这些。
御谦拉开车‘门’,跳上车说:“开车,送我去火车站。”
飞飞满是疑‘惑’,可还是开车了。
到了火车站,已经夜深,火车站已经关‘门’了。
御谦失落在站在火车站‘门’口,那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透着一种无言的孤独。
飞飞悄悄地走近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御谦突然捉住飞飞的手,‘激’动地说:“飞飞,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怕莫离会出事,这些年,她从来不舍得离开我远行的。”
飞飞勉强扯起一丝笑意说:“她也许只是想去看看杭州的美景。”
他拼命摇头:“不,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这些日子,我总感觉她的神情怪怪的,可我又说不出是什么。”
她无语了,她明明知道莫离‘抽’鸦片,可她再怎么说,御谦也不会相信她,她再说也是枉然,所以她也懒得说了。
御谦又说:“她不喜欢坐车,也不喜欢离开上海。”
飞飞点点头,凝着那紧闭着的铁‘门’不说话。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御谦看向她的脸,忽然幽幽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等下一趟火车。”
下一趟火车,最早也是天亮时。飞飞说:“都是因为我给你那么多工作,所以才害你晚了回家,这个责任我应该要负的。”
御谦的声音冷冷的,如带薄冰:“我自己等就可以了,我不用人陪。”
飞飞摇头:“让我陪你待一会吧,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点点头:“我想我还是不适合拍电影。”
飞飞微抬眼眸:“是因为莫离吧。”
他不否认:“我不想看到她不高兴,她这辈子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辜负她。”
“你是对的。”飞飞点点头,又说:“夜凉如水,到车里去坐坐吧。”
……
夜很静,两人坐在车里,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排山倒海一样,她的手按在‘胸’口上,因为那里的一颗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就像是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窗外的树叶在夜风里摇曳,而她是狂风中的一尾轻羽,那样身不由己,那样被席卷入呼啸的旋涡。
他对她不是没感觉的,他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他根本不敢去看她,只好将目光投向窗外。
他对她的冷淡,令她只觉得失望,想起曾经的恩爱,心酸涌上心头,她抿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水淌下。
可他还是察觉到了,她呼吸的起伏,带着悲伤,但他不敢回过头,他怕,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她不怕,也许以后她都不可能再跟他这么亲近了,她还怕什么。
她累了,她躺下,头枕在他的大‘腿’上,那样的亲近,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熟悉而陌生的味儿。
身体的接触,令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直至到听到她的呼吸变均匀,他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知道,她此刻已睡着了。
他终于转过头来,垂首看她,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她的脸,带着泪痕绝美的脸,紧闭的眼睛‘露’出长长的睫‘毛’,还凝着泪珠,一如玫瑰‘花’瓣上的晨‘露’。
他想‘吻’她,又怕侵犯了她,只得用手拭到她睫上的泪珠。
她在他身边,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
这些年来,由思念,到不敢思念,直至他放下过去,重新生活,他的生命,也像重生了,只是,他没有到奈何桥上找孟婆要一碗孟婆汤,所以,爱过的人,依然活在他心中,即使分开,也如同在一起。
他怜惜地抚上她的脸,她睡得可好,为何她的眉间总有一丝怨气,令人心疼。
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她知道,在她面前,他永远不会再说他爱她,正如,在莫离面前,他永远都不会说他不爱她。
他总觉得,莫离比较脆弱,飞飞比较坚强,飞飞没有了他,一样活得很好,可是莫离,若失去了他,莫离就失去了一切。
两个他最不忍心伤害的人,上天硬要他选择一个,他会选择莫离。
对飞飞,他只能说一声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太重,他深呼吸,只觉得欠缺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