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从没有隐藏过自己的述求,想要获得王爵是冉氏秦国没有并入汉国之前就已经提出来的。他是一个直性子的人……至少在面对刘彦的时候是个直性子,曾经亲口向刘彦表达过述求,刘彦的回答是“自无不允,仅缺功勋”。
是的,刘彦的表态就是汉国并不会禁止异姓王的存在,明确的态度就是谁的功劳足够了都可以封王。
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很难说,冉闵却是相信了刘彦的承诺,他一直都在向着封王的道路前进。
传国玉玺被刘彦得到在汉国不是什么秘密,相反是因为宣传搞得举国皆知,谁都在猜测刘彦什么时候会称帝,独有冉闵当着刘彦的面直接提问。
刘彦知道众臣都希望自己早点称帝,那是一种十分正常的情绪。他一旦称帝,麾下臣工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比较重要的是爵位上就有了王爵这一等级。
就好像是不想成为将军的不是好士兵那样,在刘彦明确表态之后,汉国想要封王的人绝不止冉闵一人,但凡觉得自己有能力的人都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一个王。
“称帝啊……”刘彦面对带着热切期盼的冉闵,笑了笑说:“汉家旧土尚未光复,称帝言之尚早。”
汉国现在的疆域仅是原来汉家旧土的十分之四左右,光是中原地区都没有完全的收复,比如并州。另外石碣赵国盘踞的朔州,慕容燕国占领的幽州,张氏凉国的凉州,东晋小朝廷控制的那些区域,更有高句丽和百济侵吞的原西汉四郡之地,这些都是属于必定收回的疆域。
对于刘彦来讲称帝其实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他内心里最大的野望就是建立一个地球村,有生之年必然是坚定不移地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地前进。所以收回汉家旧土也仅是他在为自己的野望打一个基础的前奏,并不是说汉家旧土被全面光复就等于是完成人生终极目标。
冉闵霎时间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随后脸上又重新变得坚定。对他来说功劳什么的可以挣,最重要的是刘彦不抗拒封王,只要不抗拒总有一天就会达到目标。
后面中枢的核心众臣被召唤而来,各自安坐之后由刘彦的秘书郎荀羡讲述汉国近期的动向。
四面八方汇集到中枢的消息每天都有很多,有各条战线的战况,更有各个州郡的民生情况。
汉国的民生一直是在缓慢地恢复,那是随着次序重新被建立起来的一种社会复苏,有安稳的生活环境,不必担忧每时每刻会丢了性命,不用官府过多催促和驱赶百姓自然是要为了那张口去进行劳动。
“狩猎令的目的是让更多百姓拥有自己的私田,目标却是不如预期。”桑虞的右丞相职权比较倾心于民政,他前前后后跑遍了汉国疆域的每个州,一些重要的郡县更是必去:“北方百姓拥有私田的份额比南边更多。这个是因为南方并没有多少胡人可以狩猎,臣以为未来若是征兵应当适当倾斜给南方的百姓。”
汉国征召士兵,登记造册的时候每一名士兵都能获得五亩田地。
实际上五亩田对于现在的生产力和产出并不能养活太多人,一亩田的一次收获大概是在两石到三石。按照换算,一石就是一百六十斤,而现在每年也就是只能有一次收获季节,还要保证能够风调雨顺,但凡有点天灾人祸可就完蛋。一人每顿的饭量取二两计算,一天只吃两顿,一个月吃掉的粮食约是十二斤左右,一家只有一口子要是交了粮税自然是还是够吃,可一家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而实际上因为缺少荤腥与油水,人们一顿吃个一两斤十异常普遍。
要是按照合理的安置,每一个人名下有五十亩的田才算是合理,一个家庭拥有至少两百亩的土地才能达到富庶标准。这个也是劳动力可以应付过来的数值,后面的杨隋和李唐都是致力于达到这个要求。
汉国制定以五亩起步是考虑到一个现实问题。
因为胡人几十年的肆虐,良田早就变成了荒地,而荒地是需要进行重新的开垦。完全使用人力的前提下,重新开垦土地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一名青壮忙碌上至少两三个月才能使一亩荒地重新变为良田,五亩田大概是需要忙碌上一整年。
初启阶段的汉国极度缺乏人力,除开恢复生产之外,战线太多占用了绝大多数的青壮,劳动的基本是妇女和老幼。老弱妇孺无法与青壮相比,一名青壮忙碌两三个月可以达到成果,换做老弱妇孺来做可能需要花上多一倍的时间。
“大汉不断光复旧土,国有土地数量越来越多,登记在册的人口已达九百七十万。”桑虞说的人口数据并不是汉国疆域目前的真实数据。他说那些只为进行铺垫,后面才说出真正目的:“官府从豪强那里回赎土地数额巨大,民间持有的土地占可耕作土地仅有两成不到。”
如人口数据那般,桑虞说的土地分布其实也并不准确,猜测中的民间土地持有是算上了世家、豪强和百姓。
汉国才建立多久?国家一直是处于战争状态,元朔三年开始国家疆域膨胀的速度才加快,不可能说短时间内就将国家的情势摸个清楚,再计算并记录成为可直观判断的数据。
目前人口和田地记录有可信数据的仅是青州,兖州的进程也算是有初步数据,像是冀州、豫州、司州、雍州、巴蜀等地都是元朔三年之后才并入汉国疆域范围,以目前的行政效率不可能那么快统计并记录。
尽管数据上面存在问题,桑虞所说的事情却是不容忽视,汉国有民间的合作公社和军队屯田,但国家持有土地占到总份额的十分之八左右的的确确很不正常,是该想个法子来改善这种不寻常的土地持有现象。
“山河破碎,百姓家破人亡者为多数。”桑虞还在进行自己的演讲:“登记造册的百姓之中,单身为一个家庭居多,又以青壮拥有私田为多。”
“是啊,胡人肆虐,又有多次的逃亡潮。”纪昌点着头,说出事实:“战乱中青壮存活相对容易,老弱与妇孺生存艰难。”
汉国的人口普查中,男女比例是三比一,年龄层是周岁到八岁占了百分之七,八岁到十三岁占了百分之六,十三岁到二十岁占了百分之三十四,二十岁到三十五岁占了百分之四十七,三十五岁以上占了百分之六。
按照后世的学术用语,汉国现在的人口年龄层是进入壮年时代。而要是以后世的平均寿命标准,壮年时代应该是一个国家最健康的时期,可目前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五岁,换算下来汉国的人口年龄层分布是老年时代。
要是观看数据,以州郡来进行分布的话,拥有私人田地的区域是集中在青州。这个是因为刘彦从青州崛起,征募兵源理所当然是优先从老根据地甄选,也算是因区域给予福利。
汉军的兵源超过四成是来自于青州,余下才是各个州平分,因为相关政策的关系自然是青州人拥有比较多的私人田地。
桑虞的建言十分有道理,是时候该考虑向其它州郡进行倾斜,后面更是提议适当增加田地的数量。
“王上要百姓耕者有其田,此乃国家稳定和兴盛之大道。”桑虞难得一脸的严肃,停下来很久,看到大多数人脸上出现诧异或是皱眉的神色,没有犹豫又说:“除开参军授田、军功授田,是不是能增加其他途径,以便无法上阵者有渠道获得私人土地?”
“能为士卒者的确是少数,但……”纪昌一脸的愤怒,目光直逼桑虞,说道:“国策岂是可以轻易动摇!”,他只差质问桑虞到底是何居心了。
汉国的国策核心是军功爵,现在汉国也并没有全面光复汉家旧土,军队保持旺盛的求战之心,一是因为军功最重,二来是立功可以获得田地额赏赐。
秉持军功为重的国家,军队的战斗力最能够得到保证,一旦获利军功而得不到公正的奖赏,一个国家的军队士气必将全面崩盘,古今中外无一例外。
一些以军功才能获得私人土地的国家,一个叫作武士(骑士)的群体必然出现,他们并不会参与生产,大概就是“以剑为犁”的代名词,通过不断的战争为自己也是为国家开拓更大更广的生存空间,而不是“铸剑为犁”不要战争要和平。
汉国远不到追求和平的时候,相反是应该对战争保持狂热,纪昌会对桑虞怒目而视,是纪昌知道桑虞的动机并不单纯,而不单纯的动机又要动摇国策,已经可以上了必杀名单。
“虞只是一个建议,毕竟土地持有……”桑虞说道一半被截断,面对刘彦严厉的目光,行了一礼,低下脑袋不再言语。
“耕战、耕战!”刘彦满脸严肃地说:“多耕多产也是立功,有功劳自然就会有获得。并不是只有战才能获得授田。”
冉闵根本就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他“嗤”了一声,说道:“王上已经保留不流血获得土地的渠道,右丞相是想让一些人可以持有更多的土地吧?”,他是特别将“一些人”说得重一些。
“征北将军所管是军务,现今并不是在谈论军务。请慎言!”纪昌警告完冉闵,对刘彦一礼之后说:“臣认为右丞相所言中,适当增加下放土地可行,只是多少为适当还需再议。”
“今次便议到这里。”刘彦挥了挥手,后面补了一句:“左丞相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帐中的众人带着各式各样的脸色和思考离去,刘彦坐在原位很久没有说话,纪昌安安分分地等待着。
“泰安,国家建立不易,仅是光复数州,连汉家旧土十分之四都不到,国家文武就分出那么多的派别。”刘彦的话让纪昌霍地看过来。他缓缓地站起来,将手别在腰后:“几乎每个大臣都有归附其羽翼之下的集团,连泰安也不例外吧?”
“王上……”纪昌做出请罪的姿势:“王上洞若观火。”
“寡人其实明白,有人就有派别。”刘彦是真的明白,明里制止暗地里也控制不住,索性也就从不制止和表态。他脸上带着浅笑,说道:“寡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就发生因为私人利益而……”停顿下来,换上了失望的表情:“这个人还是子深。”
“右丞相或许有私心,但无碍于是出于为大汉考虑。”纪昌苦笑说:“大汉兵势强劲,强行约束世家与豪强,他们不敢明里反抗,必是会行使暗地手段。右丞相管理民政,该是发现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外乎就是汉国的隐患太多,只是被强制地压下去,现在又有石碣和慕容燕国……可能还有张氏凉国,甚至是东晋小朝廷,诸多的敌对势力酝酿反扑,他们在军队真正的反扑之前肯定要先引导汉国内乱。
“王上,以臣之见,现在大汉乱不得。”纪昌诚恳地说:“战线太多,内部再乱,诸多成果可能毁于一旦。”
刘彦却是听明白纪昌要表达什么意思,不能去处理桑虞导致中枢生乱是一方面,再来是面临安抚或是再次铁血手段应对世家和豪强的选择。
“臣以为,为应对胡人的反扑,应当于各州郡再次征兵。”纪昌走到了悬挂汉国疆域图的架子边上,点了几个地方:“今次征兵用可分为提防内部的郡县兵,亦是可以调遣前往前线,更可近一步分布私人田地。”
刘彦注意到纪昌刚才点的那几个地方恰恰是桑虞所提到的那些。
“征兵可以有针对。”纪昌露出了阴狠的表情,说道:“豪强之家可以全面征募,若他们安分效力也就罢了,若有异动有的是艰苦战线需要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