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近期其实是忙得够可以,并非故意拿捏才不见各国使节。
大规模旱灾即将到来,各郡县不断为抵御灾害进行准备,需要中枢调配的物资以海量计算,到这个时候刘彦金手指的意义被凸显出来,相当数量的物资是需要他本人来进行分配。
另一个麻烦事是桑虞再次开大招,他巡视各地勘察不法,狠狠地收拾了一帮察觉到灾年到来恶意囤积粮食的商贾。而必须说的是,大商贾的身后必然是有站台之人,不是官府中人就是本地世家、豪族,尽管汉国一再收拾世家和豪族,可并不是无差别打击,有相当数量的世家和豪族其实是与汉国结成利益共同体。
“混账东西!”刘彦一脸怒容地拍了一下案几:“与国同休还不够?中枢殚心竭虑地应对灾年,他们倒是借机上下其手!”
贪腐和不法在任何时代都无法根绝,只是严不严重罢了。世间难有道德高尚之人,掌握权力之后必然出现腐化,无论监督是否存在皆是如此,就是有严谨的监督能够最大程度进行震慑。
刘彦想要勘察贪腐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绝大部分的物资都是由他亲手调配,交付之后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运输损耗,交付出去的物资放入库房,提取多少都会有相关的记录,用到什么地方也要有相关的条文。
什么物资用在哪里,不是发出去就不管了,还要有接收人的签收,一切都是有明文记录,得是胆子多么大或是脑子多么愚蠢的人还敢伸手?偏偏总有人觉得只有自己聪明,除了自己之外其余人都是傻子,还真的就敢伸手。
桑虞到地方巡视更多的是一种威慑,经过改制之后的御使大夫虽然还是三公,可说白了就是最高大法官,负责监督的是大理寺,廷尉署才有权抓人。
早就意识到会出现贪腐和不法现象的中枢,是调动了大批人手赶往各郡县,有的是明处震慑,更多的是隐在暗地里。
明明都已经摆出大阵仗来进行震慑,还是不断出现官员贪腐和世家、豪族伸手的现象,才是刘彦愤怒的主要原因。
“杀一批、流放一批,涉事人员一概家产充公。”崔悦是监御史,在御使大夫桑虞、御史中丞谢艾、侍御史王简都不在中枢的时候,就是由他向君王汇报。他或许是为了减小刘彦的火气,说道:“他们的贪腐和不法,倒是为大汉又增添了不少储粮。”
现在能当官的基本都是背后有家族,有能力对公家财产伸手的世家或豪族也弱不到哪去,犯事的人被绳之以法,牵扯到的并不是犯事人自己一人,背后的家族也必然被牵连。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面,诸夏文明讲的是一人犯法阖族同罪,不过针对的却是世家和大族,相反对百姓没有那么残酷。
世家和大族被针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世家子犯法所取得的利益就是家族利益,上到满头白发的老人,下到嗷嗷待哺之婴儿,任何一人都享受到来自不法所带来的好处。既然是享受到了,等待被处置的时候自然也没得跑,才会有历朝历代谁完蛋了就是整个家族一块完蛋的事情。
“连坐”不针对百姓,不是官府的仁慈,是百姓哪怕犯法通常也无法攫取多大的利益,能犯最大的法也就是杀人,与世家、豪族所犯的法真就不是一个等级。再来是个体百姓与世家、豪族对统治者的威胁不一样,就算是统治者为了虚假的仁慈也该装一装,没有多么大的威胁又能收拢一波人心,很多时候法理不外乎人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崔悦所谓的杀一批、流放一批和家产充公,并不是基于君王或者办案人员的意愿,是汉律上明明白白的量刑,死的自然是主犯,主犯家属和从犯会被流放,家产则是收为国有。
现如今汉国流放是选择中南半岛,算是一种另类的移民手段,主要还是为了充实人口。
崔悦该汇报完的说完,他刚离去没有多久吕议过来。
“经过协商,各国已经同意大汉采购粮食。”吕议觉得自己这个典客是在近期才算有所作为,要么没事干,一有事情就是远方多国使节团到来:“王上,您看……鸿儒馆何时派出人手?”
刘彦对于这件事情自然是很高兴,汉国现在最缺莫过于粮食,连征讨一国只为掠夺粮食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各国同意汉人前往本国?”刘彦得到确认却是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笑完才说道:“如此甚好!”
汉国是有刘彦画出来的世界地图,可是真的很不靠谱,就是他依照自己的记忆画出一个不知道对错的轮廓,纬度啥玩意的是别奢望,连带距离也绝对没什么参考性。
刘彦知道罗马在哪,也知道波斯萨珊是在什么位置,对于另外那些国家则是一点地理概念都没有。
再则说了,地图不是不靠谱吗?各国同意汉人过去,完全可以进行相关勘探,制作出正儿八经的地图,也能最大程度了解各国是个什么情况,真要把事情干成了,不说是提供汉军日后的征战目标,于历史上也绝对是一个大事件。
“各国从海上而来,大汉也必将是从海上而去。”吕议美滋滋地说:“如此一来,大汉便有了更多的航线,不再需要自行摸索。”
汉国是一个进攻型的国家,刘彦想要的“征服无止境”至少是被中枢大臣所理解并认可,他们经过一再的研究已经明白一点,哪怕是汉国重新控制西域,从陆地一再向西扩张也不会容易到哪去,西域本身就充满了戈壁和荒漠,西边更远的地方却是有着一大片的沙漠,经由这一次入侵笈多王朝发现了一点,那就是从海上进行进攻远要比从陆路更加方便。
汉国对南海的探索已经有五年,还不敢说完全搞明白南海的海域,甚至是吕宋以南的群岛都还没有探勘完毕。对马六甲的探勘仅是一年,要不是有进军阿三地盘抢劫的军事行动,实际上也不会那么快进入阿三洋,该是最大程度的摸索之后才展开行动。
航海的容错率比陆地要低得多,就是到了现在都还有船只会迷航在南海,尤其是进入到后世的苏禄海的海域之后,迷航成了一种普遍现象,导致汉人对该海域的探索十分缓慢,刘彦意料中会很快找到后世澳大利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王上。”吕议能够看得出刘彦非常高兴,却是不明白为了什么。他还有其它事情汇报:“罗马来使近期不断结交大汉官员,向官员述说罗马的历史。”
奥卢斯·赛克斯图斯·西塞罗很忧虑汉国与波斯萨珊越走越近,为了让汉国多多了解罗马,不断自己频繁邀请认识的汉国官员宴会,还要求其余罗马人到处走动宣传罗马。
“按照罗马人所讲,他们的历史追述到中原的商代末期……”吕议显然是有经过了解,谈了一些罗马人自己讲的历史,那些基本是刘彦多少有些印象的事。他将自己所了解的事情说完,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个罗马的历史真的有那么长?”
怎么说呢?罗马虽然一直是叫罗马,可罗马也是有自己的朝代更替,比如从议会制走向共和国,又从共和国走向王朝(各大巨头),再来就是从王朝(执政官)进入到帝制(奥古斯都),他们的统治者并不是一直由一个家族延续下来,是经过很多次的变更。
要说罗马的历史,他们的文明是从公元前九世纪兴起,是先历经王政时代才进入共和国时期,也是在共和国时期逐步征服了意大利半岛,有了意大利半岛这个基本盘才开始走向争夺地中海霸权的道路。
“是真的有那么长。”刘彦肯定了这一点,他不希望作为典客(相当于外交部长)的吕议显得无知,讲了一些自己所知道的罗马历史,最后面才说:“任何一个文明都有自己的兴起和衰弱,如诸夏一直延续下来的古文明并不多,能延续并一直有一席之地,便是诸夏、罗马和阿三。”
吕议可不敢问刘彦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听了罗马的“三巨头时代”,也了解了罗马与帕提亚百多年的战争,得知罗马灭掉帕提亚之后立刻走向衰弱不免感叹,对于“军官乱政”也有自己的想法。
刘彦所知道的也就只是一个概括,他对吕议的描述其实是错误的,罗马和帕提亚可不止是打了百年战争,认真算起来是断断续续足足打了将近三百年。
第一次罗马与帕提亚的冲突是发生在公元前一世纪七十年代,罗马这边是庞培为了追击残敌与帕提亚产生冲突,庞培所属的罗马军团与当时弗拉特三世所统治的帕提亚军队在亚美尼亚交战,以罗马取得小胜而暂时停止战事。
第二次是克拉苏的东征,罗马以七个军团(约三点五万人)、四千轻骑兵及四千轻步兵对战帕提亚军至少一万骑兵(包括一千重甲骑兵)。此战是以克拉苏战死,罗马军队被帕提亚军队全歼而结束,克拉苏的脑袋还被帕提亚人灌满黄金以示讥讽。
后面罗马和帕提亚还有着无数次规模大或小的战争,双方其实是互有胜败,以帕提亚取胜的次数多一些。有着明确的文献记载,说明罗马与帕提亚的战争就真的是有将近三百年,要是看世界战争史,罗马与帕提亚的战争只是输给英国和荷兰那一场耗时三百三十五年的战争(长期宣战状态)。
话又说回来,要是将匈奴从先秦就开始入侵中原,再到刘渊灭掉西晋,有个说法是汉人与匈奴的战争持续了五百年之久?
刘彦大概是能猜到那些罗马人为什么要讲自己的历史,无非就是想让汉国明白罗马并不是什么小鱼小虾,相反是要让汉国知道罗马是何等伟大的存在。
“他们这样做,是要让大汉权衡。”吕议说的是关于结盟对象的事:“要不然……他们不用一再提起灭掉安息帝国的事。”
没错了,诸夏对帕提亚的官方命名该是叫安息。
汉国并不是非得与谁结盟,尤其是汉国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将手伸得那么远,因此不管对波斯萨珊还是对罗马一直寻求结盟,汉国压根就没想给予什么正式回应。
“我们不需要加入到他们的战争,却是可以进行一些必要的方略。”刘彦其实还是同意奥卢斯·赛克斯图斯·西塞罗的一些观点,那就是地缘政治上面的远近之别:“罗马人想要购买武器?那就卖给他们,甚至还要让波斯人也向大汉采购武器。商品方面除了火器,没有什么是大汉不能卖的。”
要是按照远交近攻的策略,汉国哪怕是要选择盟友也是罗马合适,两者结盟还真的能够瓜分掉世界岛,必要的时候刘彦真要结盟也是选罗马而不是波斯萨珊,然而目前的汉国根本没有结盟需求。
发战争财什么的吕议没有相关概念,刘彦却是对美利坚怎么壮大起来有着深刻印象,并且汉国这么干也不止是能发战争财,罗马与波斯萨珊打得越是激烈对汉国其实越有好处,汉国暂时是无法扩张那么远,却是能在罗马与波斯萨珊打出狗脑子的时候先对一些小国下手。
汉国需要扩张,目前多得是无主之地,南边有着众多的岛屿,西南是已经开始在经略,北边的土地(西伯利亚)价值甚至要比中原高,却并不一定要对同等级别的国家动手。
“臣明白了。”吕议是真的懂了:“不拒绝两国结盟意愿,却不给于正式回复,利用他们的矛盾为大汉攫取更多的利益。”
刘彦一听怎么听出一种“英伦搅屎棍”的感觉?却是无比激赏吕议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