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族长有很多东西要告诉我们,但前提是确认珊多拉的身份,绿星原本是具备识别希灵使徒的功能的,可惜漫长的岁月而流亡途中的几次意外摧毁了这些古老的装备,现在绿星上还能用的设施只有它本身的结构支撑装置,能量熔炉,以及一部分防御和报警装置,而且这些装置的控制权都不在大族长手中,在旧帝国时代,树精灵种族是最后一个和旧帝国产生接触的眷族,他们从帝国得到的技术支援实在太少,而且来不及消化,仓促之间交到他们手上的东西百分之八十都是自动设备。
幸好,即便无法从星球系统得到确认,我们也有办法让大族长相信自己的身份:影子城的军团就在绿星上空巡逻,即便这位年老的树精灵长者还没学会怎么感应幽能,她也对那些巨舰记忆犹新。
在确认了我们的身份之后,树精灵族长将她所知道的历史娓娓道来。
树精灵曾经是一个与世无争但科技发达的高等文明。
这有点让人不可思议,因为在很多情况下,精灵都应该是和魔法以及中世纪联系在一起的生物,你很难想象一个端着激光枪头戴红外夜视仪的精灵站在自己面前有多么违和(让我们暂时忘记影子城那些骑着反重力摩托飙车的血精灵吧,飙车和重金属摇滚乐可不是原装的精灵文化)不过在万物皆有可能的虚空中。还是让我们放开这些被书本固定住的常识:树精灵们虽然有类似魔法的文明成分。但真正支撑他们不断发展的其实是科技力量,对树精灵而言,魔法更像是一种祖先流传下来的个体天赋,可以伴随终生,可以研究发展,但就如人类最终没有依靠肉体力量走上地球的金字塔顶端一样,树精灵最终也没有依靠他们那有限的生命天赋走出母星,在帝国的判断标准里,他们是一个科技文明,在旧帝国发现这些平和的生物之前。他们已经发展出了成熟的太空科技和超过其文明层次的生命维持系统(后者得益于树精灵对生命本质感悟方面的天赋),这些有着尖尖耳朵的奇幻世界主角驾驶着自己制造的太空船在他们的恒星系里轻松地到处游荡,并且成功制造了空间传送装置,在银河范围内开展各种探索。他们充满好奇,热衷于远行,一个树精灵家庭永远不会在固定的地方呆超过三年以上,那会让他们浑身难受,对树精灵而言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就是去从没去过的地方,见到从没见过的景象,哪怕要为此花费数年的光阴在旅途上。昔日,他们探索了自己的整个星球,太空时代,他们则开始向凶险的真空和辐射环境迈出脚步。带着来自母星的种子,希望让更多的适宜星球上长出郁郁葱葱的大森林。然而命运弄人,险些让树精灵种族灭绝的灾难,也是在一次最大规模的远足之后到来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尝试向银河中心派出探索队,是树精灵们掌握太空科技以来做的最大胆的一次远航,那次远航让大族长印象深刻。他们中的观星者利用超空间设备观察到银河中心发生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太空奇怪,大量天体莫名其妙地消失在观测者的视野中,还有一些已经垂垂老矣的恒星却突然爆发出年轻的活力,疯狂释放强度惊人的能量和物质洪流,恒星巢中的造星速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大惑不解的树精灵科学家派出了最先进的深空飞船和最勇敢的宇航员,前往银河中心一探究竟——他们期待这些勇敢的冒险家能带回全新的知识,或者一种闻所未闻的宇宙能量模型。
直到那时候,树精灵还从未接触过深渊,更想不到发生在银河中心的狂乱现象根本不是什么宇宙奇观。而是银河系即将在深渊污染下全面崩溃的先兆。
第一支探索队很快失去了联络,只发回来一些杂乱而疯狂的短语。他们好像在银河中心狂欢,那些癫狂的录音显示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假如树精灵在收到这些信息的时候立即选择逃离家园,或许就能避免接下来的灾难:深渊力量在银河中心出现,而且只有一点点泄露,力量薄弱的它们要很长时间才能突破那里的极限环境,它们的蔓延速度在一开始是小于光速的,以后才会随着感染扩大而不断加速到超光速,树精灵即刻起航逃亡的话至少能将灾难拖延数百年。
但他们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派出第二支探索部队,看看前面那队人马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经历了和第一支探索队一样的通讯断绝之后,第二支探索队有一艘飞船奇迹般地成功返航,这是灾难的开始。前去接应的科学家们和医疗专家发现那艘仿佛死里逃生一样破破烂烂的飞船里空无一人,所有船员都已经失踪,飞船是在自动导航系统的作用下自己飞回来的。接下来的检查中,返航飞船的一个个异常暴露在人们面前:莫名其妙的外壳损伤,人员区内激烈的打斗痕迹和血迹,被船员砸坏的仪器,还有船长室里疯狂的涂鸦,将事情向恐怖诡异的方向越推越远,最终他们发现的最后一个异常情况是一段数分钟的视频片段。
“我对那一幕记忆犹新,那时候我还是坦丹尼上的一个科学家,我亲身经历了当年的那一幕,”大族长双手紧紧交叉在一起,提及当年的历史,她仍然有些颤抖,“监控记录下了闸口的情景,那艘深空飞船的船长和指令员将一具具尸体推到气闸隔间,然后在飞船里放好了炸弹,他们设定好一条向坦丹尼发送的信息,最后和所有尸体一起被抽出了气闸。他们自杀了。”
“意志强大的个体在被感染后的初期阶段会偶尔回复神智。”珊多拉静静地说道。“看来那位船长和指令员已经猜到船里有什么凡人对付不了的东西,所以想摧毁飞船,他们担心自己在炸弹爆炸之前再次失去理智,去阻止飞船自毁破坏这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先一步选择了自杀。”
姐姐叹了口气:“可惜他们没想到那种看不见的力量会连炸弹的引爆装置也一起破坏掉:深渊是无差别破坏的,那枚炸弹在爆炸之前被破坏了,连同飞船的发信装置一起。”
“是的,后来我们找到了那条没能发送出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千万别来,赶快跑!”
深渊的感染在最初时是很难发现的。尤其是在它们还很微弱的时候。那些暗淡的二维平面隐藏在黑暗中,在它们开始摧毁一切之前,没有人会想到一片妖艳的花纹能造成什么危害,最初的时候人们只是发现侥幸返航的探险船里有些地方出现了很多古怪的“涂鸦”。后来是星港的照明系统和动力炉频繁出现故障,几天之内,基地里的树精灵开始被一种莫名的消沉情绪感染,暴力行为日渐增多,军队都逐渐失去了控制……当首府终于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他们的命令已经无法送达边境了,随后就如很多被深渊感染的世界一样,首先是第一批感染者突然开始攻击旁人,然后从感染区向外蔓延,各种生物层出不穷地发生变异。巨兽开始屠杀平民,树精灵们用千百年建立起来的太空城市没有受到攻击便开始分崩离析,殖民星上,大地开裂,岩浆喷溅。
树精灵面对这场无法解释的“瘟疫”抵抗了足足十五年,对于一个对深渊一无所知的文明(而且他们还没有奥铁这种天赐的宝物,也没有个迷路的生命女神能力挽狂澜),这是相当不错的战绩,但最终他们还是濒临灭绝,殖民星仅剩最后一座堡垒。太空部队基本全灭——当年的希灵军队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那究竟是哪位皇帝的军队现在已经无从查询,他们在最后关头发现了已经被严重感染的树精灵王国,很幸运,当时执行净化任务的帝国将军是一位细心的军人,他没有直接对整个银河投放灭绝武器。而是慢慢推进战线,于是发现了仍然在顽强抵抗的树精灵文明。
根据时间表推断。当时距离帝国灭亡的那场灾难应该已经不足两年(这是综合大族长提及的历史推算出来的结果),树精灵文明很有可能就是旧帝国最后一支附庸种族。
“与帝国结识之后,我们首先获准重建社会,同时帝国将我们的星球改造成了移动要塞。”大族长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心说这不就是被直接征用了么!
旧帝国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好吧,他们干的倒是件好事,只是完事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人家的家园星球征用为太空堡垒(应该只能算是太空堡垒,在旧帝国时代,这种把行星掏空制造出来的星舰可是没资格被称为星球战舰的),这行为着实霸道,也幸亏树精灵刚从种族灭绝的灾难中逃出生天,来不及计较这些,也可能是他们对此并不甚在意,反正最后这件事就这么发展下来了。
“在帝国的帮助下,我们用了两年的时间给自己的星球表面覆盖了充能装甲,在星球改造即将完工的时候,帝国将军突然来访,他当时非常急迫,我觉得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带来一批设备,是驱动星球进行跨世界航行的巨大机械,这些东西在之前是严禁我们这样的种族接触的,他命令工程师们把新的设备埋设在地幔里面,亲自执行了后来的几项改造工程,并交给我们一些东西。最后他要求所有树精灵躲去地下,并启动了星舰的引擎。”
“然后你们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执行任务?”林雪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不好奇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突然离开自己的宇宙也不感觉奇怪?”
“离开自己的宇宙倒没什么,树精灵不在乎这些,”大族长摇了摇头,“将军告诉我们,世界末日要来了,所有的宇宙都已经不安全。其他的附庸种族有一些已经上路。还有的已经消亡,树精灵没有能力留下来作战,所以要执行其他的任务,就是带着那些至关重要的资料逃走,逃的越远越好,直到帝国军将我们追回来的时候,旅程就结束了。但将军也提醒我们,小心追杀,会有腐化的帝国战舰追杀星舰,撕碎地幔。毁灭里面的资料。”
我想起了树精灵的那些传说,然后摇摇头,感觉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解开:“绿洲,就是现在咱们呆的这个小星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就是旧帝国让你们运走的重要资料?”
“不,资料在系统中,地心的这颗小星球只是系统的一部分载体,它原本是我们的月亮。”
众人:“……啊?”
“绿洲原本是我们的月亮,树精灵的母星有两个巨大的卫星,大一些的那个在战火中被毁灭了,我们用质量武器把它炸成了星环来减缓污染者投放的炸弹,小一点的那个名字叫绿洲,从战火中幸存了下来。当决定星舰起航之前,树精灵的长者们觉得至少应该带上故乡一点东西。于是将军同意了,他改造了母星的地心,把我们的月亮放了进去。”
这是何等乱来的改造方式!
经过大族长一番介绍,我们终于了解了绿星历史的来龙去脉,还有绿洲是怎么出现的,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历史悠久而曲折的故事,这时我想到了另一件事,这事情似乎比另外的任何事情都更让人困惑不解:“那么现在树精灵们到底是在地幔那些休眠舱里沉睡还是在绿洲上生活?外面那些质量投影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昨天晚上村民的互换……”
“这是在旅途过于漫长的情况下采取的处置方案,”大族长无奈地说道,“母星起航之后。我们很快就和帝国失去了联络(估计这时候旧帝国境内的局势已经失控),我们还没有完全学会星球堡垒那些复杂的操作系统应该如何使用,便再也没有学习的机会,所以只能跟着自动导航系统一直航行下去,最初的时候。我们会在母星停留的短暂几年时间里来到地表生活,但很快我们就发现世界果然已经如同那位将军警告的一样发生了大灾难。外部环境变得无比险恶,到处都是战火和深渊气息,连续几个宇宙遭遇险境之后,树精灵终于完全放弃了地表,转移到地下生活。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长者意识到一个问题:假如旅途终点遥不可及,那始终保持苏醒将是一件灾难性的事件,这会让人发疯,后果不亚于深渊污染。树精灵本来寿命悠长,假如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被困在黑暗的地下,那么迟早会集体精神崩溃,所以我们一批批地进入了休眠——最开始的时候是逐批进入休眠,后来情况越发严重,能坚持清醒,维护系统的树精灵越来越少,最终,差不多一切都被交给了自动设施,只有百分之一的树精灵还醒着,而清醒着的树精灵科学家们发现一个糟糕的现象:由于超长时间的连续休眠,族人的精神力量正在消散:即便肉体能保存在休眠舱里,灵魂也无法永生。任务看上去就要失败了:这对树精灵而言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我们的种族烙印不允许我们放弃自己的承诺,所以最后的科学家们,包括我,提出了一个延缓事态的计划。
启用地心的绿洲,让它形成一个质量投影组成的世界,模拟母星最原始的环境,让族人们分批进入这个投影世界中做梦……”
“做梦?”姐姐大人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
“是的,做梦,”大族长点点头,“利用灵魂抽取装置,将一个树精灵的全部精神转移出来,输入质量投影中,然后有选择地封存大部分记忆,最后放到绿洲上,在这样的梦境中,因漫长旅途和持续性休眠导致的灵魂创伤就会慢慢愈合。封存大部分记忆是为了让做梦者忘记身在旅途的事情,这样当他们离开梦境的时候,就能带着一份足够治愈创伤的完美甜梦。很快我们就发现这个方法卓有成效,弥漫在族人中的灵魂消散现象完全停止了,于是我们干脆将所有人的灵魂都抽取了出来,储存在母星地幔里的巨型数据库中,从数据库调拨灵魂来投入梦境比从身体里临时抽取更加简单安全,而且节约能量。地幔上层休眠舱里的那些躯壳也因此可以转入低功率保存。毕竟没人知道旅程还要持续多久,当第一个能量熔炉出现故障之后,我们产生了这样的危机感。”
我默默感叹了一句:幸好,现在绿星的能量熔炉百分之八九十都还完好,不过他们的未雨绸缪真是对的。
“事情基本上对上号了,”姐姐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上,看着大族长,“那么你这样的……”
“我是领航员之一,”老年树精灵笑了起来,“在星舰乘员长眠的时候,总要有人看着导航仪。领航员是名义上的星舰驾驶者,但我们的权限也就只有观察系统运行情况,而且这项工作还在几千年前的一次故障之后被迫暂停了,直到现在我们也没能修好那些东西。我们就是一些被不小心扔上了太空船之后训练员却突然离开的原始人,一切都太急促了,甚至没时间让我们学会怎么给母星刹车……”
领航员,在其他树精灵进入长眠和梦境的时候需要仍然保持完整的记忆和清醒的精神状态,他们数量不多,而且要分很多班次,为了长期观察星舰日益老化的系统是否还完好,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每次只有一个领航员在绿洲的梦境中出现:以先祖和大族长的名义,这就是他们仅有的休息时间,而且即便是这样的休息时间他们也要保持清醒,毕竟,还要有人负责维持这个梦境的完好。
于是我对眼前的大族长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