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窟中挖来的七块泥板上较为详尽地记述了那位名叫“辛”的神明与当地人的对话,以及在当地土著眼中,这位神明的形态和力量。
当然,人类历史上也确实出现过名叫“辛”的神明,这个神明来自闪米特族的月神,并且祂与苏美尔人的神明南纳也有传承关系——只不过那显然不是泥版上提到的这位。至于在之后的数百年里,七页泥版书上提到的“辛”是否影响到了闪米特人和苏美尔人的其他神系我们还不得而知,但就手头的资料,泥版书上所描述的神明更像是一个拥有高科技的外星人——
泥板上这样记录着:强大的神明“辛”第一次出现在地上人面前是乘坐着一个会发光和喷火的天车,天车上的火焰和凡间的火焰不一样,它有着天空的颜色,而且静止不动——由此我们判断这所谓的“火焰”应该是幽能引擎发出的蓝色光芒,幽能引擎不是依靠喷射工质产生反作用力来推动的,它在工作时会产生一片雾状而且凝固的光效应,这应该就是泥板上所说的“静止不动的火焰”。泥版记述,一个有威望而且被公认为智者的人接待了这个来自天上的使者,而他们的对话有若干名见证人,这些人和“智者”一起将他们听到的来自神明的告诫转述给抄写员,留下了这七块“书页”。“辛”自称处于游荡状态,他是一个不断旅行的神明。他告诉当地人很多无法理解的知识,比如大地的形状和天空的尽头,但当地人无法完全理解这些,“辛”又尝试动员当地土著修建一些大型建筑物,并让他们按某种星象学规律来排列这些建筑。根据泥板上的字,参与此次“听训”的人最后将“辛”的教诲理解成了神的秘密。他们无法将其和自己生活的大地联系起来,又不明白该怎么验证,于是选择直接将这些内容作为神话故事记录在“书”上。“辛”在大地上停留了十几天,以完成某种“考察”和“教导”,期间他数次施展神迹,帮助当地人驱赶巨大的猛兽,消弭了天火(我们猜测可能是一次发生在城中的雷击事件,引燃了木质房屋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辛”的最后一个神迹是凭空召唤出他来时乘坐的天车。在众目睽睽中飞向天际,并在升空大约几十米后瞬间消失了。
泥板中这样描述“辛”使用的武器:其中一件,看上去仿佛长杖,带着金属的光泽,表面有光。前端发射出笔直的雷霆,这件武器消灭了一群侵扰城市的巨大野牛,野牛被雷霆击中之后瞬间燃烧成灰烬,而没有被正面命中的野牛也被烧掉了半个身子,剩下的一半身子则呈现出宝石般的模样。这里有一条细节:当地一群贪婪的人看到被神之天火灼烧后的野牛身上产生了“宝石”一样的结晶,心生邪念,于是偷偷从野牛尸体上取走了几块结晶。但这举动立刻被神明发现,神明命令那些贪婪的人立刻将宝石扔掉,并且去清洗自己全身,曾用来包裹、藏匿宝石的衣服也要立刻扔掉。那些贪婪的人大部分立刻忏悔并且照办。于是他们在轻微的发烧之后保全了性命,但有一个人极端忤逆,他在扔掉宝石之后又忍不住偷偷捡了回来,并藏着不让神明知道。三天后。那个藏匿宝石的人全身剧痛而死,他的死状恐怖。双手溃烂,皮肤一条一条裂开,伤口边缘就如同那些被神之天火烧死的野牛一样:结晶了。这些特征被当地人用神化的语气来描述,可能让外人莫名其妙,但我们简直太熟悉了:
这是幽能辐射的症状,未经安全处理的幽能水晶所产生的晶化综合症。“辛”命令偷窃水晶的人去洗澡并且扔掉衣服,就是为了让他们远离辐射粉尘。
“辛”使用的兵器还有悬浮在空中,同样能释放神之天火的某种物体。泥版书的记录者用敬畏和恐惧的语气这样记录:它们硕大如牛,表面凹凸,蓝色的火如同流水一般在其表面流动,这些飞行的鬼怪是神明从地狱抓来的卫兵,它们温顺地跟在神明身后,当森林中的猛兽跑出来之后,神明连一根手指都没动,那些飞行的鬼怪便自动释放出雷霆来消灭了敌人,它们动作敏捷,能击落天上的恶鹰,四处飞舞,如蘸血为画。
这东西我也挺熟,潘多拉有好几千个,她还专门选了个体型比较小的放在屋里,每天睡觉都要抱着——这种被潘多拉当成宠物和抱枕的玩意儿有个学名,叫浮游炮。
其实就凭这些描述,我们也能确认“辛”的身份了:他是一名帝国士兵。
“目前有据可查的,曾经抵达地球的希灵使徒只有三波,”等姬闪闪翻译完之后,珊多拉沉吟道,“我的复仇军中的一名迷航士兵,来地球做科考的帝国科考队,以及维斯卡的毁灭军团。”
我点点头:“根据年代来看,科考队和毁灭军团都是几十万年前的事儿了,所以泥板上讲述的这个叫‘辛’的神明应该就是珊多拉你那个大兵。”
浅浅翻着白眼想了一会,突然高兴地蹭过来:“嗷——阿俊,人家有个不太……”
“忍着!”我条件反射地往后一哆嗦,但瞬间就看到了浅浅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于是赶紧拍拍她的脸蛋,“额,你先说出来看看,万一我能听懂呢……”
浅浅用了一秒钟把刚才的委屈忘掉,一脸兴奋地说:“‘辛’这个音,是不是就是希灵?”
要不说天才和那啥之间往往就一步之遥呢,浅浅平常又不靠谱又跳脱还经常犯迷糊,但她的想法总是能在关键的地方让人拨云见日,我一瞬间就觉得她说的太有道理了——如果真的是珊多拉当年那个迷航到地球的士兵,他在和当地土著介绍自己的时候会怎么说?
“他一定说过自己是个‘希灵使徒’,”浅浅抠着泥板边缘说道,“但这四个字儿当地人一个都不认识,希灵使徒能用翻译机和思维同步设备和异种族交流。但有些东西是没办法说明白的吧。当时的苏美尔人可能以为‘希灵使徒’是个名字,但他们没有对应读音的字或者能用来意译的词组来记录这个名字,于是他们选了个自己能拼出来的音‘辛’来代替。”
“确实这样,”姬闪闪肯定了浅浅这个不太成熟的猜测,“楔形字词汇量可没这么大。楔形字适合通过词组表意,却不适合注音,它能通过‘天’和‘水’两个字拼起来表示下雨的意思,但‘希灵使徒’的‘希灵’二字属于‘有音无义’,是完全没办法这么拼的。根据王那个年代的习惯,遇上这种情况就选一个读音相近的词来表示了。‘辛’这个翻译是王根据泥版书的音译转过来的,它在几千年前的发音是这样:&&…%,嗯,你们听懂了么?”
我们全家表情木然地看着姬闪闪。最后姐姐出声了:“额,呵呵,确实和‘希灵’俩字的读音挺像的……”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在另一个地方又找到那个士兵的消息,”珊多拉突然低声感叹起来,“我记着咱们最早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找到那个坟墓遗迹的,没想到他曾游历了整个地球么?”
根据泥版书上的记录。确实是这样的:那个迷航士兵抵达地球之后并没有在一个地方呆着,他在周游世界,并且到处做同样的事。泥版书上讲道,“辛”亲口提起他正在游历天下。寻找所有的凡人聚落,他在当地土著的化系统中加入超出后者认知的学识,指引当地土著建立一些毫无用处但具备神秘含义的大型建筑,或者干脆留下像泥版书这样的字记录。但由于时间流逝。他所留下的痕迹大多都消弭了,现在可考的也就只有塔克拉玛干黄沙掩盖下的坟墓以及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留下的这些泥版书。后者甚至比当初那个坟墓的价值还大:因为这是第一份详细记录了那名士兵言行举止的东西。通过泥版书上的记录,我们能知道那个士兵在地球究竟干了些什么,从而试着推测他在死亡前的行动。
那名强大的帝国战士死去了,在数千年前,在一颗原始的星球上,在一个根没有任何东西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地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件事一直是珊多拉的心病,因为珊多拉关心她的士兵,也一直是我的心病,因为我有强迫症……
“从这些泥版上只能确定那名士兵和苏美尔人接触过,并尝试提升当地土著的认知水平,他可能是试图用这种方法留下自己活动的更多记录,”姐姐看不懂泥板上的字,但仍然饶有兴致地翻动着那些古老的东西,一边低声说道,“不过数千年前的人类在认知水平以及世界观塑造上都不适合这些,所以他最终没能留下太多东西,仅有的就是这些字记录,还被埋了几千年。”
虽然这么讲,但我觉得说不定那个士兵还是成功留下了很多记录的。纵观人类历史,古明中经常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星象知识和天观测记录,玛雅人甚至在蒙昧时期就计算出了太阳系很多行星的轨迹,这些超出古人类认知的知识一直是个谜:说不准它们中就有一两条是那个士兵当年留下的痕迹:就好像他尝试让苏美尔人记住大气层的厚度和地壳厚度一样。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打磨,即使他当年成功留下了什么信息,时至如今那些痕迹也变成地球人的神话故事之一了,我们完全无从分辨。
“对,这是个问题,”珊多拉突然若有所思,“根据泥板上的记录,他当时的目的好像是留下自己活动的痕迹,他尝试教当地人一种‘神’的字,如果没猜错的话指的就是希灵,他还尝试让当地人了解天象学和地质学,这些大概是为了在当地人的化中构建天学知识而做准备,他想通过这种方式留下可以在这颗星球上长期传播的‘化记号’,那这只有一个原因……”
冰蒂斯第一个想到了结论:“他当时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这是为死亡做准备!”
我看看冰蒂斯又看看珊多拉,用了半分钟想明白她们是怎么得到这一系列结论的,然后才后知后觉起来:“哦……那咱们一开始的猜测得修改一下。”
“嗯。”珊多拉沉吟着点点头,“最初我们认为是地球上的某种外力杀死了那个士兵,虽然这毫无可能,但这一度是唯一的猜测。现在看来,那名士兵在来到地球之后就开始为自己的死亡做准备了,也就是说,杀死他的并不是地球上的东西,而是某种他早已知道并且无从抵抗的内部力量。难道说……他在穿梭世界的时候受了致命伤?完全没办法自我修复的致命伤?”
这也是个可能性,但很快。心思缜密的姐姐大人就意识到这里有个疑点:“不对,时间上好像有点问题……这块泥板的年代是大概什么时候的?”
“根据另外几块泥板上提到的祭祀活动和风俗习惯,大概在王执掌权位之前数百年,”姬闪闪神态俨然地坐在一堆泥疙瘩中间,仿佛博学多才的老学究。“距今已经有五千多年了吧。”
“由于时间轴的不同步,那名士兵的迷航对我而言是一千两百多年前的事情,”珊多拉简单换算了一下,“而根据现在刚刚掌握的情报,他抵达地球的时间是距今起码五千年的远古时代。”
如果没有高等明进行“调试”,两个原生世界之间的时间轴就会错位,这种现象我已经很熟悉了。在珊多拉当年被困的世界。她的士兵是一千两百多年前失踪的(对珊多拉而言),但那名士兵在地球上的古乌鲁克明时代留下了痕迹,说明他抵达地球的时间是距今五千多年前(对新帝国时间轴)而言,这就是所谓的时间轴错位现象。
不过这两个时间点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外一个时间点——
“我们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找到的那个坟墓遗迹,建立于距今一千多年的时候。”珊多拉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她发现了最大的问题,“那名士兵于五千年前抵达地球。在三千多年之后才死亡:他绝对不是因伤衰竭而死的!这么三千五百多年,他有充分的时间修复自身。甚至修复他的传送装置,返回我身边。”
没错,最大的疑点终于暴露出来:当年迷航的那名士兵抵达地球之后活跃了整整三千五百多年,他有如此漫长的时间来修复自己,或者给自己的长官发求援信号,甚至仅仅留下一些更大型的遗迹也可以,但最终他这三千年几乎什么都没做成,在留下了一堆半通不通的传说和一群稀里糊涂的原始人之后,他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死掉了:甚至连坟墓都被掩埋在黄沙之下。
“一个具备高度自主意识的精锐帝国兵,在没有办法联络到母星的情况下,用三千年时间能把一个原始星球改造到什么地步?”我看向珊多拉,她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哪怕最基础的希灵大兵,也有充足的思维能力和筹划能力,”珊多拉慢慢说道,“按照当时的地球土著明水平,全程认真引导的话,三千五百年的时间足够一个最笨拙的士兵把一群最愚笨的土著扩展到海王星轨道上去,他只要利用自己的绝对权威,以神明一般的力量统治人类,然后让人类快速进入工业时代就可以。你也知道,在强行催化异种族的科技树方面,希灵帝国已经历史悠久,在几千年内让一个原始明进入太空时代并不困难。原始人从智力上和现代人的差别并不太大,人类大脑自从他们第一次窝起火把以来就已经基成熟了,这后面的几千年来地球人只是在自己大脑的几个区块之间修修补补而已。”
这么说的话,假如当时迷航到地球的那个帝国兵脑子没问题,而且他也确实是想在人类明中留下自己活动的痕迹,那么现在地球人至少已经把殖民点建到太阳系边缘,而且开始研究深空航行技术了。但就和刚才说的一样,三千多年,那个士兵几乎什么都没办到。
“有什么东西在严重制约他的行动,不是机体受损或者穿越世界留下的暗伤,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能把希灵使徒的核心能力都压制下来的东西,”珊多拉有些焦躁地轻叩着桌面,“我了解希灵使徒,更了解自己的士兵。从泥板上记载的种种迹象,那个士兵确实尝试在这个世界的土著中留下有关自己的化传承,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想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这就好像一个路标或者灯塔,是他为自己死后准备的——有可能是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军队能路过这个世界,好看到他留下的记号。既然有了这个明确目标,他就应该采取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手段才对……我想想,他的超时空支援能力肯定是被锁定了,还有他的部分逻辑思维能力,跨世界通信能力也被锁定,他没有使用大威力武器在地球上制造诸如巨型裂谷这样的‘刻痕’,说明即便是他自己随身空间里的兵器也处于锁定状态……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一个希灵使徒彻底压制到这种程度?”
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像这样,把一个希灵使徒压制到几乎完全无法行动,只能当个超级打手的地步,但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跟“压制”有关的事情,于是看向珊多拉:“珊多拉,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你和你的军队被困在一个遭受深渊污染的星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