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在宽广到令人发指的通道中呼啸而过,舷窗外是因高速移动而模糊不清的光怪陆离的合金墙壁,我们已经在星舰内前进了十几分钟,潘多拉姐妹就在前面不远处担任开路先锋,两个小家伙显然觉得刚才那些呆呆傻傻的防空炮打起来不够过瘾,现在热切期盼能出现千八百万的终结者拦在自己面前,我不理解两个看上去粉嫩嫩的小萝莉为什么会对拆东西有这么大的兴趣,就好像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个通道里没有一个敌人一样。
这里是进入通道之后的第三个分支“回廊”,周围的空间比一开始已经窄了很多,但还是有将近五百米的宽度,我们两侧是高耸的合金墙壁,墙壁上有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支架,支架上则挂载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单兵战机或者突击舰,它们所处的状态就好像是即将面对一场战斗,所有战机都位于发‘射’位置,一半战机的引擎封闭口已经打开,而所有的突击舰下方都解除了限制锁,我能想象只要这通道中回响起一个嘹亮的防空警报,四周这些密密麻麻的杀人机器就会如同一层层从墙壁上剥离下来的蜂群一般蜂拥着布满周围的空间,然后冲向上千公里之外的太空,这种猜想给了只有十几艘小型飞船的我们一种非常强力的刺‘激’感——但事实上,虽然这里所有的战机都保持在即将发‘射’的状态却没有一个出击的,弹‘射’支架的占用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八,几乎每一个支架上都有一个蓄势待发的战机或突击舰。
现在我百分之百可以确定复仇军在撤到影子空间里面之前进行过一次大战,然而有个问题却让人困扰:为什么这些飞船会在这些支架上维持弹‘射’前的最后一秒状态却没有动弹?
假如战歌号是一座已经停止运转的古代遗迹这还好解释,因为遗迹里面的东西是不会有人开动的,但这里明显是个运转正常的星球战舰,它直到现在还在孜孜不倦地给我的天体系统舰队添‘乱’,那么一个正常运转的星舰中出现这样一个好像遗迹一样停止运行的弹‘射’通道就不正常了。就好像一个住着人的房屋,其客厅正中间的桌子上却挂满蜘蛛网和灰尘一样违和——当然要是屋子里住了个死宅那说不定还解释的通。
“这座星球战舰的情况有点奇怪,”我通过‘精’神连接和位于外太空的姐姐大人‘交’流着自己的所见所想,“它没坏,但里面有很多地方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运行过了。”
“里面震动厉害吗?”
姐姐大人很关心地问了一句,我莫名其妙起来:“啊?”
“看来最起码它的‘减震’还好,我已经撤走力量了,现在整个恒星系‘乱’成一团,战歌号倾斜了九十度,现在横着转呢。”
我:“……”
在诡异的“安全”状态下,我们通过了长达一千多公里的战舰堆栈区,前方是处于封闭状态的内层防护圈,突击舰已经无法通过,穿梭机倒还能前进,但我觉得那不怎么保险,于是命令全员离舰,几百名‘精’锐装甲蝎咔哒咔哒地在一个被复杂的管道和机械装置隔离开的开阔地上活动着关节,她们的小队长则将飞船收到了随身空间里。
潘多拉和维斯卡降落在我身旁,两个小家伙脸上带着浓浓的失望,显然一个空‘荡’‘荡’的“鬼”基地没能满足她们的开炮**。
“没有复仇军士兵,也没有哨戒炮,”维斯卡嘟嘟囔囔地说道,一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已经变成了一根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刺针,她将刺针‘插’入附近的一条缆线中,摇摇头,“警报系统还在运行,但没有任何信息流动,它好像自己锁定了自己。”
根据珊多拉提供的星舰结构图,在穿过这一千公里的战舰堆栈区兼第一至第七防御装甲层之后我们就等于真正进入了战歌号的腹地,它和我们那些单纯地用一堆武器和反应堆堆积起来的星球战舰截然不同,有着十分复杂的内部结构,它的“地壳”和“地幔”融为一体,由七层高强度装甲和复杂的战舰堆栈区构成,在这一层中还有大量用于给舰队提供后勤补给的战争工厂以及飞船维修站,我们是沿着一条紧急弹‘射’通道进入的,这条通道绕过了很多战争工厂和空白舱段,让我们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和复仇军的大股部队正面遭遇,但现在看来,这多少有点多此一举。
“这里是内层防御圈的入口。”再度确认了一遍周围设备的编码和珊多拉提供的结构图的对应关系之后,我指着前面的一道闸‘门’肯定道,那道闸‘门’看上去异常宽大而且厚重,表面浮动着一层淡蓝‘色’的能量光晕,闸‘门’两侧是‘裸’‘露’着管道和线缆的墙壁,那些‘裸’‘露’出来的黑‘色’管道和机械结构与闸‘门’对面的银白‘色’合金走廊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显然这里就是外层防御圈和内层防御圈的分界线了。
“潘多拉,有办法破解这个闸‘门’么?”
我看了看正保持着木然的表情在自己身旁神游天外的一米二小妹,满怀期待地问了一句,后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开始往闸‘门’上贴空间内爆弹。
我当场冷汗就下来了,一把将这个除了爆炸之外什么都不考虑的小家伙拽回来,刚要开口教育,只听得耳边“轰隆隆”一声巨响,目瞪口呆地循声望去,维斯卡正扛着冒烟的对舰幽能炮对眼前刚被轰出来的大‘洞’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唔哦,看上去比预想的要脆弱呢,是因为没有展开力场么……”
我:“……”
算了,即使看守这里的是希尔维亚,这动静也足够把所有哨兵招呼过来了。
“对面是无重力空间,”一只装甲蝎向被炸开的大‘洞’扔进去个探针,简单分析了一下,“能量流动很晦涩,干扰很强,探针失去联络了。”
“小心点,一起进去。”
我低声说道,然后一马当先地进入了那仍然在冒烟的大窟窿。
说是窟窿,实际上这更像是一个隧道,尽管只是一道闸‘门’,这层屏障也达到了惊人的数百米的厚度,假如不是维斯卡用的是专‘门’给永恒级这样的母舰开血瓢的贯通‘性’武器,而且她的深渊能量有超强腐蚀‘性’的话,恐怕要打穿这夸张的装甲层也足够让人头疼了。装甲蝎的机械节肢在金属通道中快速移动,产生的嘎吱嘎吱声引起了回音,将气氛推到更加诡异的层面,这地方太奇怪了,明明是复仇军的重要要塞,而且之前(甚至现在也是,尽管我们身边十分安静,可从天体系统舰队传来的消息却表示战歌号仍然在持续不断地发动者类法则打击)也一直在全力发动攻击,但怎么被姐姐大人一番折腾之后就跟脑血栓一样没动静了呢,而且从登舰到现在,我连对方一艘处于‘激’活状态的护卫舰都没……
心中不断思索着,我已经穿过了裂口,身体骤然一轻,自己便进入了一个非常宽广而‘阴’暗的星舰空间,眼前是一大片在黑暗中影影绰绰不知多少的巨型梁柱,以及在这些黑‘色’影子之间微微闪烁的无数暗红‘色’光斑。
身上的汗‘毛’一瞬间根根直竖,每一个细胞开始发自细胞核地哆嗦,我几乎要指天画地地大吼一声我x——这个想法在两秒钟后变成了现实。
“我——靠啊撤”
舰队,尼玛内层防御圈里面等着我们的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舰队啊
所有装甲蝎瞬间便跃迁到了我身边,支撑起联合护盾来保护她们的陛下,但我比她们更快一步地张开了更加强大的虚空护盾,于是也不知道是谁在保护谁,维斯卡和潘多拉姐妹同时掏出了武器并开始召唤浮游炮,做好了硬仗的准备,但就在我已经准备好迎接铺天盖地的炮火洗礼之后,预想中的攻击却没有到来。
“哥哥,它们只是在看着。”
维斯卡困‘惑’地跑过来拽了拽我的衣角,一边用手中的巨大炮筒指了指远处黑暗中闪烁的红‘色’光斑,现在可以明说了,那些红‘色’光斑其实是无数大大小小的帝国飞船的散热栅格——散热栅格是红‘色’的加热状态,只说明一件事,战舰已经开始运行了。
当进入内层防御圈之后,我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空旷而黑暗的空间,这里没有重力,也没有预料之中的明亮舰内灯光以及错落有序的帝国基地,视线之中只有无数异常粗大的黑‘色’“管道”,它们‘交’错,以毫无规律的方式编织起来,布满了整个空间,它们的形态就好像某些植物在干枯之后留下的内部网络,比如丝瓜,配合上整个空间的‘阴’暗‘色’调,战歌号的内部呈现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诡异场景,珊多拉提供的结构图里对这层空间有所标注,但一开始我并没看懂这里复杂的网格图画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了——战歌号的深层地幔就是如同植物内网络一样的结构所编织成的海绵体。
而在这空前巨大的、一个空‘洞’就有几十公里宽广的海绵体中,几乎停泊满了大大小小的复仇军战舰每一艘战舰都静默着,散热栅格却散发着暗淡的红光,表示它们并没有打瞌睡。
我承认,在一分钟前,自己被深深地吓到了,而且我们每个人都被吓到了。
明明已经感应过,前方没有高能量反应,结果一‘露’面还是遭遇了被千百万艘战舰围观的窘境,或许这是这个空间中弥漫的某种干扰在作怪,它隐藏了空间内潜伏的战舰的能量‘波’动,甚至瞒过了我的‘精’神力侦查。
然而在开头被吓了一跳之后,很快我们就发现了情况不对:眼前深沉黑暗的空间中静静蛰伏的无数战舰并没有发动攻击的前兆,他们显然处于‘激’活状态,表面有暗淡的光芒不时闪动,如同黑夜里的狼群,然而就和维斯卡说的一样:它们只是在看着。
一个装甲蝎小心翼翼地跳上身旁的一根看起来至少有上百米粗的巨型管线,沿着它飞快地滑行到最近的一艘小型护卫舰旁,用尾巴尖轻轻敲打了一下战舰的外壳。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传入耳中,所有的战舰仍然静默着看着我们。
“没有数据流动,所有的战舰都在待机,”装甲蝎沿着管线哧溜溜地滑了回来,“它们好像是不久前才启动的,但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乘员。”
“继续前进,尽量别碰这些东西。”
我想了想,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我们飞快地在这诡异的昏暗空间中冲刺着,那些遮天蔽日的立体网络状管线和填满整个空间的复仇军飞船在身旁不断掠过,如同一群‘抽’象主义的黑暗雕塑,来自战舰群的暗淡红光和那些巨型管线上不时游走的蓝光是这处广袤空间仅有的光源,在弥漫四周的淡淡雾气中,这些光源看上去充满惨淡的味道。
所有人都护盾全开,我甚至做好了随时切换到虚空模式的准备,这样一旦周围的飞船启动至少我能带着大家一起冲出去——当然,那样任务就失败了。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在古怪而令人不安的沉默中,我们最终靠近了一个硕大无朋的球形机械体。
这里应该就是战歌号的核心,珊多拉提供的星舰结构上标注着这个地方,它是一个半径两公里左右的装置,我们面前这个其实是这个核心的外壳,外壳下面才是战歌号真正的“心脏”,一套强大的数学规律修改设备。
眼前的巨型球体泛着铁黑‘色’的金属光泽,表面密布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机械结构和能量纹路,那些能量纹路沿着统一的方向不断涌动,如同一只正在呼吸的巨人心脏。之前众人所穿过的那些‘交’错的巨大管线在这附近的空间中逐渐汇合,并最终连接到眼前的巨型核心表面。这些动辄百米直径的管线就好像巨大的树干,上端分叉出无数的枝桠,延伸到无止境的黑暗中,又好像‘交’织的血管,而我们脚下的就是心脏。
那些密密麻麻的复仇军战舰已经变成遥远“夜空”中一片模糊不清的暗红‘色’云朵,现在看上去它们可爱多了。
“珊多拉,我们已经抵达战歌号核心,半路上到处都是复仇军的战舰,都被‘激’活了,但没有一个对我们发动攻击……恩,没事,现在眼前这个大铁球该怎么破?它没有入口,四周都是管道,看着跟个海胆似的怪渗人的……嗯嗯,刚才潘多拉向给上面粘炸弹,维斯卡在埋地雷,都让我拦下了……”
珊多拉那边好像战斗仍然很‘激’烈,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根据信息链路中反馈的幽能死星连续三次的“震怒”攻击数据,我猜测复仇军的回防舰队已经开始自杀式冲击了,战歌号对天体系统舰队的干扰已经越来越严重,在大量数学规律被修改,只能依靠战舰自身的动力来维持周边空间法则稳定的情况下,天体系统舰队‘浪’费了大量本可以作为火力和护盾的能量。珊多拉听完了这里的情况,飞快地说道:“在核心附近有一套备用的超时空供能装置,是个巨型棱柱,它连接着位于空间褶皱里面的巨型幽能井,摧毁那个棱柱会引发连锁反应,战歌号的核心是类法则设备,在失去能量供应之后它会自我塌陷到一个随机的现实结果中,然后整个星舰就完了。你们要尽最快的速度撤出来,核心开始崩溃之后最多有十分钟时间撤离,否则你们会被吸到虚空里。”
“也就是说,战歌号就完蛋了是吧?”
我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珊多拉飞快地回答,然而心灵相通的她立刻就想到了什么,“等等,阿俊,你不会是想……”
“怎么才能进入这个核心,”我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她的,“我想让它停机,而不是炸掉。”
“那很危险,而且几乎没有成功率,”珊多拉耐心说道,“那层屏障自从设计之初就没有预留可以打开的出入口,因为战歌号的核心是非实体的,它可以自我修复,而且还是一个纯粹的资讯扰动源,任何未经许可的信息穿透屏障之后都会引发海量的资讯‘潮’汐,所有物质都会被删除……”
“哥哥,打开了”
维斯卡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循声扭头,看到她和潘多拉一人扛着一把巨大的斩舰刀(可能是跟某个蝎子借的),而她们身后,是一个已经被开出个大窟窿的管道,管道上的能量纹路受到了阻碍,在那数米见方的大窟窿附近形成了耀眼的光环,而我能感觉脚下的“地面”正在微微颤动,显然核心已经开始暴动了——潘多拉姐妹的行动力果然厉害,一听说屏障上没有留开口,她们就自己制造了个开口。
“阿俊?阿俊?你那边怎么有干扰?”
“哦,没事儿,可能是核心快爆炸了——就这样,一会再联系。”
我急匆匆地说完,不等珊多拉回答就挂断了通信。
“哥哥,真要进去?”
维斯卡有点担心地拽着我的衣角,但很快她就拽不到了:因为我已经进入了虚空状态。
嗯,没错,就是那个没脸没皮没衣服的炭头形态,当然现在的情况比原来好点:我成功‘弄’出一个鼻子,就是位置不太正。
因为珊多拉的提醒,我觉得还是这样进去保险点。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让那东西停下来,这应该用不了多久——再高级的资讯也不可能比虚空还高级了吧。”
“但是,这很危险,万一它没有停机而是爆炸了怎么办?”维斯卡红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这边,“虚空形态也不是绝对无敌的吧?万一真的有东西能伤到你呢?”
“没那么容易,”我打算笑一笑,后来发现自己没嘴于是作罢,然后迈步走向两个小丫头打开的“入口”,“毕竟,她就剩这么点东西了……”
“希灵使徒不在乎这个。”维斯卡嘟囔了一句。
“我在乎。”我耸耸肩,踏进了入口。
我不明白战歌号的核心是怎样的结构,它的屏障上面连接着数不清的巨大管线,但这些管线其实并没有与里面的内核有任何‘交’集,结构图表明战歌号核心屏障内层有一个全封闭的内胆,我觉得自己可能撞上了这个内胆,但也有可能是错觉:在虚空形态下,自己的感知十分古怪,我已经不能明确分辨物质的界限,因为虚空形态本身就是超过“物质”这个概念的。
经过了一分钟,也有可能是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一个瞬间,我感觉自己眼前被一片白光所充斥:自己已经穿过屏障,来到了战歌号的核心。
刺眼,非常刺眼,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假如不是虚空形态根本没有视网膜,或许我这时候24K的钛合金狗眼都扛不住。所谓的核心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光球,表面是翻滚奔涌的能量海啸,整个光球悬浮在一片灰白‘色’的空间中,看不到任何与外界连接的管道或者光束。
我谨慎地回头看了看,却发现身后没有出现自己预料之中的金属墙壁,原本应该是核心外壳的那层屏障,消失不见了。
四周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色’空间,眼前的巨大光球是这个空间中唯一的东西,我犹豫着伸手‘摸’了‘摸’身后,毫无阻碍。这灰白‘色’的空间不是幻觉,但也不是空间褶皱,这很奇怪。
“是已经被改写成现实的信息折‘射’现象。”
一个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适时解答了我的疑‘惑’。
“说人话。”我皱皱眉头——后来发现我没有眉头,于是再次作罢。
“简单来讲,战歌号的核心屏障内部是一个可以反‘射’信息的资讯干涉层,从数学规律修改装置泄‘露’出去的亢余信息被这个干涉层所扭曲,再无数倍地折‘射’,反‘射’,最终形成了一片无穷大的信息海洋,只要数学规律修改装置在运转,这片海洋就不会消失,而且落入其中的任何存在亦无法逃离:它是无穷大的。”
“无穷大?希灵科技制造出来的最大的现实世界也不是无穷大的吧?”我扯扯嘴角——好吧好吧,再次作罢,咱现在没有嘴角……
“这里不是现实空间,”那个声音以毫无‘波’动的语调说道,“我说过,这里是信息堆砌起来的地方,它建立在数学的完美上,因此数学概念上可以存在的,在这里就可以存在,数学认可‘无穷’,于是这里就能无穷。”
“也就是说,其实现在我是站在一堆公式里面,我眼前这个世界,就是一道数列?”
“或许。”
我想了想,突然一拍手:“对了,你谁呀?”
四周的气氛猛然僵硬了一下,我差不多能联想到有人这时候应该从桌子上出溜下去了:假如它有桌子的话。
“非常强大的跳跃思维……我应该怎么回答?”那个声音听上去有点困‘惑’,我已经发现了,对方在和自己‘交’流的时候语速时快时慢,好像正处于清醒和‘迷’茫之间的状态,说实话一开始自己真的是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但我觉得自己的表现一定非常完美,在那样突然的情况下自己都做到了面不改‘色’——因为我现在没长脸……
“那么,或许这是答案:”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下,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女’王赐予这个存在一个名字,PL-15,但PL-15现在是我们的一员,一切已经不再独立存活,我们正在一同思考,我们融合在一起,嗯,我是PL-15,我以这个数据表征与您对话,我是我们的代表。”
我被这一串主谓宾严重错位的语法给‘弄’了个头昏脑胀,但幸好还是抓住了几个关键词汇,必须承认的是巨大的震惊让我在一分钟内都没找到合适的词汇来抒发心情,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再次保证的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原因我就不说了。
“PL-15,”尽管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我觉得自己说话的时候还是不免颤抖了一下,“大督军?”
“‘女’王赐予PL-15这个荣耀的称号。”那个声音明明没有任何感情,我还是觉得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自豪,而且“它”现在说话已经越来越流利了,好像那个名为PL-15的意识正在逐渐彻底清醒过来,或者说,从“他们”中独立出来。
“那么,一切就好办了,”我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入目之处仍然是一片灰白‘色’的空间,只有身后的巨型光球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但我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开始释放虚空领域,要破坏这里还是比较容易的,等于主动权还在自己手上,“PL-15,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吧。”
集中‘精’神,做好准备,尽管我不知道这个PL-15的本体在哪,也不敢确定对方现在是不是有敌意,但做好准备总是应该的,根据虚空形态的特‘性’,我觉得即使发生突然冲突,主动权应该也在自己手上。
和复仇军开战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直接和他们‘交’流,我能感觉到这个大督军和所有复仇军都不一样,它的灵魂好像还完整,有着清晰的思路,只是不知道像这样能思考的复仇军还有几个,根据对方刚才的话来分析,应该不少。只是对方说话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从一开始,我和它的立场应该就是敌人,我们已经在这个宇宙战火连天地干了将近一个月,但现在对方竟然突然冒了出来,还在平心静气地和自己说话——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扯淡的事情么?
“我知道,我们知道,但我们无能为力,一切已经失去控制,我们曾尝试补救,但为时已晚,自我进化之后的躯体已经拒绝任何接触,于是我们只能在这个世界看着它们犯下大错。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压制了影子空间内所有常规战舰的活跃‘性’以及战歌号的防御部队,但这种压制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已经准备好接受‘女’王的惩罚,当然,您也可以执行。”
那个不悲不喜的声音仍然用平直的声线说着,语气如同罗列事实般平淡,内容却让我猛然一愣,然后暂停了凝聚力量。
“什么意思——另外,你就不能‘露’面么?这样说话让我对你们很没有信任感。”我看了看四周灰白‘色’的空间,耸耸肩说道。
虽然语气还很镇定,可自己心中已经浮现出无数种猜测,当然没有一个能自圆其说的。我知道自己即将接触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可能会让我们这一个多月来的认知完全颠覆,但在确认某些事情之前我却不敢和珊多拉建立连接,因为一切都太扑朔‘迷’离了——这个PL-15,还有他提到的已经融合在一起的其他人,那应该指的是其他复仇军成员,难道根本不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吗?
那我们这一个来月到底是跟谁打的脑浆子都快出来了?
空气中的声音继续用不温不火的平和声调说道:“很抱歉,我无法执行您的命令,在这里与您对话已经是借助了战歌号的核心动力,而且恐怕即使这样对话也持续不了多久。我将长话短说:复仇军的躯体已经失控,它们现在将所有帝国遗留下来而且未登记在复仇军数据库中的希灵军人视为叛军,请转告我们的‘女’王,复仇军从未背叛她,但我们犯下了巨大的错误,我们应为此自我消亡以赎罪,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终结这个错误和它衍生出的一切。复仇军的数据库中没有您的名字,但通过侦听那些帝国士兵的通讯,我确定您的权限足够我给予最大的信任:请尽快赶到控制核心,我们苏醒之后便会快速消亡,现在,时间不多了。”
我听出这个声音即将离开,看来在这里是不可能向对方询问清楚一切的,但赶在对方消失之前,我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等等你先告诉我怎么关掉这个该死的核心再说”
PL-15沉默了几秒钟,回答道:“战歌号的核心是无法通过外部指令关闭的,它只听从‘女’王和我的命令,但现在它已经忘记‘女’王的声音,而我也失去了‘操’纵它的力量。想要让战歌号停下您只有摧毁它,或者——将它的核心强行关机。”
“我选第二个,该怎么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战歌号核心是数学规律修改装置,因此一个绝对无法被扭曲的、存在等级高于它的东西就可以让它秩序崩溃。核心的安全协议会保证它在信息崩溃的时候紧急停机,星舰将得以保全。”
我脑海中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计划,但还是处于谨慎问了一句:“然后呢?它还能重启么?”
“核心在这种情况下紧急停机必然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重启之后或许会发生功能破坏,但这是除摧毁星舰之外最优方案。请尽快下决定,战歌号的输出功率已经达到峰值,‘女’王的舰队正遭受袭击,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吸了口气,摆摆手:“我会搞定这里的,赶快回去吧,然后想想办法,哪怕一点也好,让那些疯掉的躯壳安静一点。”
四周隐晦的能量‘波’动重新平息下来,我知道那个声音和它背后的复仇军灵魂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当初冰蒂斯说过的话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曾经提起过,自己在莫布拉多宇宙感应到了一个不安分的思‘潮’,当时我虽然对她的说法很在意,最终却还是渐渐忘到了一边,现在,那个‘女’流氓的直觉似乎已经得到某种证实了:复仇军的灵魂果然没有平白消亡,他们只是被赶出了自己的身躯,然后现在被关在某个地方了而已。
那个地方,显然就是影子空间的控制核心。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相信那个声音,当然,不是全部相信。
毕竟在和复仇军作战的时候珊多拉提起过,敌人的很多行动模式都很像PL-15指挥下的舰队,我一直认为敌人的幕后头领就是那个所谓的大督军,而现在它却说一切都不是自己干的,这一点让人生疑。
但至少有一点我还是相信的,那就是关闭眼前这个核心的方法。
一个绝对无法扭曲,而且存在等级高于它的东西么……大概相当于将一根钢钉扔进齿轮组中的原理吧,用更加“坚固”的东西来强行卡死这个数学规律修改器,这确实是让后者紧急停机的最好办法了。
那么要说这里符合这个条件的东西是神马——还用说么?
我咧嘴一笑,掏兜——好吧,我没有兜,但我仍然从‘胸’口附近的黑雾中掏出一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的,正蜷缩成一团呼呼大睡,偶尔不知道梦见什么好吃的吧唧吧唧小嘴嘟囔两句的豆丁。
当然是上帝啊
我坚信叮当是这里最符合条件的存在,她的神秘度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样东西都高,而神族本身又是对任何一种法则伤害都抗‘性’变态的生物,最强大的希灵皇帝都无法在法则抗‘性’上和一个真神媲美,而且比这两条都更加重要的原因是:叮当绝对不会死她甚至连受伤都不会因为她的神殿就在附近……
我‘摸’了‘摸’‘胸’前原本有个口袋的地方,尽管自己的衣服已经随着虚空化而进入了另一个维度,可还是能感觉在这个位置有某种不协调感,那是神明在凡间的居所留下的印记,简而言之就是神殿——我不得不怀着微妙的心情承认,自己那件三十五块钱的地摊货现在基本上已经和伊甸园属于平级单位了。根据‘女’神教典XX节XX条所讲,只要我在附近,叮当一旦受到超过她承受力的伤害就会立刻被传送回神殿并满血满状态复活,这也是自己在决定相信那个疑似大督军的声音之后所设置的最后也是最强一道保险。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选择自己跳到这个光球里面:虽然理论上自己的虚空形态应该也是符合条件的东西,但我不敢确定自己会让这玩意儿停机而不是干脆在过载的情况下浮云掉,对一个星舰核心而言,一个虚空生物的能级恐怕有点太高了。而且我也没有叮当这样随时随地无损复活的BUG技能,叮当看情况不对立刻就能传送回我兜里,我要是情况不对——你从哪给我找这么大个兜去
“诶?阿俊?”周围环境的变化总算让叮当清醒过来,小家伙‘揉’着眼睛看了看这边,“天亮了?”
我:“……”
“诶?阿俊为什么要把叮当团起来啊”
我:“……去吧叮当球”
“哇啊啊”
小东西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唰地被我扔进了星舰核心。
被团成一团的绿‘色’小豆丁在耀眼的白‘色’光球上一闪即没,而后者立刻就不负我望地产生了反应,它表面的光芒猛然暴涨了数倍,如同一道炫光的洪流般将自己完全吞没了进去,幸好处于虚空状态下,我没有受到任何损伤。而在这道光芒渐渐暗淡下来之后,眼前的光球已经变成了昏黄的‘色’泽,它表面的光流不再浮动,而是如同结晶般固定成一堆‘抽’象的‘花’纹,四周的灰白‘色’空间开始剧烈抖动,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几秒种后,灰白‘色’的空间消失了,出现在自己身旁的,是内核屏障的合金墙壁。
“警告,侦测到内核异常,数学规律修正系统过载,故障排除中……故障排除失败,故障信息识别,发现音频信息,翻译中:这是哪里吖,别吓唬叮当,叮当可厉害了……确认为无意义信息,该故障无法清除。加载紧急自保协议,星舰核心即将紧急停推,战舰将于三十分钟后进入‘交’通管制……”
绿‘色’的小小身影在广播即将结束的一瞬间从已经快要凝固的核心中冲了出来,挂在我的鼻子上开始猛啃:现在我有点后悔给自己的虚空形态加个鼻子了,这不是给叮当下嘴的地方么
“撤撤撤”
从已经变成普通机械装置的星舰核心屏障上打了个‘洞’冲出来之后,我立刻招呼在外面焦急等候的潘多拉姐妹以及一众连酱油都没打成的蝎子兵全速离开了战歌号,它的所有通道都在逐渐封锁,幸好那个自称为PL-15的声音说的没错,星舰内的防御部队都处于锁定状态,我们的脱出十分顺利。随后我留下了一半飞船和几个量产主机,开始给战歌号上安装早就准备好的星舰推进引擎,打算将这个已经暂时失去启动能力的庞然大物运回天体系统舰队,而自己则领着其他人提前回到了珊多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