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空星是真的有点累了。
并不是因为对滑冰开始感到疲惫厌倦,也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理上的。
她是真心实意的说出了那番话。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按理说,她明明在一个运动员最好的年龄,正是要创造奇迹的年纪,可她偏偏碰到了这种破事。
虽然宋知陆和宋羽木下真修这一行人都劝她最近不要看手机,但人就是越不让干的事情越想干。
她就是忍不住,每天都要拿出手机看看别人是怎么骂她的。就像身上有个疤,自己明明知道它还没长好,但又偏偏想要把痂揭掉,看看里面的恢复情况。
但很遗憾,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恢复,伤口甚至更重了。
最近傅江沅没有发动态,再加上她受伤的消息,人们一股脑地都涌到了她的微博上去。她的评论区和私信里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侮辱咒骂。
阮空星已经麻了。
事情愈演愈烈,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她真的被冰粉们打上劣迹运动员的烙印后,估计队里也不会轻易让她参加比赛了。
换句话说,这六个月的禁赛过后,她可能连复出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可能傅江由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在微信上问了她一句“你没事吧”。不过阮空星并没有回。
她对这个人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了。
她不觉得生气,也不为失去了一个可能成为朋友的存在而感到伤心,他将胸章交上去或者做了其他的什么事,都不稀奇,毕竟受伤的人是他的亲姐姐,而她至今都被认为是害她姐姐受伤的罪魁祸首。
如果说必须要对这个人有什么定位的话,那大概是以后不会再付出多余的情绪或者再去打交道的人了。
仅此而已。
她最近心灰意冷,因为看不到出路的前方和一团乱麻的现状,她感觉,自己已经要被那些恶毒的咒骂和自己的生活彻底击溃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定定地看着宋知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窗边去,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只留下了一个后背给她。
阮空星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也无从揣测他的情绪。
因为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就这样沉默下来。
她手里的零食还没有吃完,此时正被捏在手中,塞进嘴里不是,继续拿着也不太舒服。她偷偷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放轻脚步回到了床边。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宋知陆却突然出了声。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里有隐秘的火苗升腾起来。他努力的压制了再压制,终于能用平和的语气回应她。
“我……”阮空星说不出话来,她已经敏感的感受到了宋知陆语气里的不悦。她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窗边的人又在那里站了几秒,最后什么也没说地出了这扇门。
这间病房又变成了他来之前的那种门庭冷落。阮空星光着脚丫子站在窗边。
冬天的地实在是冷,空调不足以暖到这里来,以至于就这么几分钟,她的脚后跟就感受到一阵冰凉和钝痛。
她动了动脚,下意识“嘶”了一声,然后上了床。
宋知陆出了这扇门以后,并没有回冰场。
最近队里对他的管理不能说是不严格吧,几乎称得上是完全放养,就连训练什么的都是靠着自觉性完成的。
吴敏对他不管不顾,搭档破罐子破摔,他压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冰场上还有什么意思。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向阮空星说的话,可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她说的“如果队里能给你安排个差不多的搭档的话,你就先跟新搭档滑着吧”,她好像对这件事满不在乎!
可她怎么能不在乎?
宋知陆重重的呼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他已经出了训练基地的大门。这附近并不热闹,没有什么可以供人坐下的地方,他怀着满肚子的烦心事,只好一直往前走,最后站在了公交站台前。
他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刷卡。
这里的住户少,连带着车上的人也少,他捡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好让自己可以冷静的思考这件事。
其实阮空星说的话,并不是毫无依据。
不如说对于这件事,他看的比她更清楚。
他每天在各种社交网站上搜索阮空星,出来的全都是骂人的话,甚至随便打开一个浏览器,都能看到有不负责任的媒体写她被禁赛的文章,言之凿凿地好像是看到了阮空星亲手弄伤了傅江沅一样。
他在X视频网站上搜索阮空星的名字,此时已经看不到阮空星获奖和高光比赛的视频了,现在全都是一些鬼畜剪辑和从哪场哪场采访上就能看出她人品有问题的论调。
这件事的传播速度之快、影响之大真的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阮空星可能,真的会被禁赛——但他还是在心知肚明这件事的时候,严词拒绝了队内的提议。
他的确是想要站上领奖台,但却不能接受以他和阮空星拆队为代价。
除开要跟别人解释时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是为什么。
他不是没有过别的搭档,但阮空星是不一样的。是阮空星带他从那个失败的深渊里走了出来,也是阮空星在他假装强大的时候扶他一把。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再交到什么知心的朋友,但阮空星无疑是打开了他心门的那把钥匙。
他甚至曾经对阮空星有过类似喜欢的想法,尽管他们最真实最坚不可拆的羁绊并不是所谓的“喜欢”——那种比喜欢、比友情更加兼顾的羁绊,叫做相互成全。
是他和阮空星在相互成全。
国际赛场竞争猛烈,如果不是他,阮空星可能会在进入成人组后栽下更大的跟头甚至走进跟他一样的死胡同;如果不是阮空星,他可能直到今天,站在赛场时都会第无数次演绎失败,或者说,可能在今天到来之前,他就已经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