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花了大约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成功将15个“临时队友”都纳入到“庇护所”里面。
这个“庇护所”排除掉罗南的因素,着实有些脆弱,未必能在精神海洋里撑起来。但讨论这个没有意义,不管怎样,它还是成功地浮游在精神海洋里,以十六个人的合力,暂时轰开了所有人的“囚牢”,向周边探出了“手爪”。
如此,精神与物质层面的交互干涉便已形成,称得上是“超凡”力量开始反向渗透、梳理每个参与者的形神框架。这对罗南来说毫无意义,但对那15个患有严重认知和记忆障碍的实验志愿者来说,又非同寻常。
当然,也相当危险。
像是横断七部那些正常人,合力建构“庇护所”,也是随着熟悉、练习观想构形,一点点适应。罗南这些“临时队友”则根本不具备自主控制能力,从头到尾都需要外力操持。
也就是罗南这种“入梦法”大师,又预先给所有“临时队友”绘制了“生命草图”,认真分析其“生命年轮”的细部,甚至加入一些“无等神力”生命力共享的手段,才能短时间内实现极为精细的引导,有效梳理这15人的形神框架,而不至于走火入魔。
至此,使用“有所悟”板块的前提条件其实已经具备。
但罗南没有急着尝试,而是下楼去吃晚饭,陪姑父姑妈聊了会儿天,再加到自己房间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说白了,他还是将关于“老埃尔斯”的许愿实验放在优先位置,想再等等看。
然而“有所求”板块到现在也没有回音。罗南许愿是早上八点左右,这是要一定要顶满12个小时的节奏……
那就算了。
罗南不再浪费时间,此时,临时形成的“庇护所”集体构形依然稳定存在,他的“临时队友”们虽然还是浑浑噩噩,却也在几个小时的反复练习中,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和本能。
哪怕罗南不去刻意引导,他们也能凭借惯性,在精神海洋中做短时间的维持。这样的队伍、这样的结构,对一个“新手小白”来说已经足够了。
于是罗南一边维持着精神海洋里的集体构形,一边驱动意念,在“有所悟”那简洁文字框上完成了点选。
没有意外,黑沉颜色抹去了文字框,森白线条圈起的空白圆环取而代之。
这是要他再次绘制“庇护所”观想构形,以做验证?
罗南已经要发力了,不料圆环中央,隐约显现出一个全然不同但又极其熟悉的轮廓。
在刻意设计下,图形轮廓很模糊,但能一眼看出,它与“披风”APP的图标完全一致,是一个正面四体与它的内切外接圆球,亦即罗南自十岁起一直在练习、寄托的格式论观想图形。
下方文字说明也很清晰:请以意念描画圆圈内的观想图形。
为什么是这个?
之前罗南还有点儿奇怪,使用“披风”APP时,用得最多的是“庇护所”构形,简直就是权限密码。然而它在操作界面上的图标、格式论的观想图形,却一次也没有用到过。
有点儿“驴头不对马嘴”的意思。
罗南只以为这是“披风”变异,受真理天平(往生神器)影响的缘故。
为了将它们扯上关系,还考虑了“十三区”复杂的时空环境,以及像洪强这样的“灵魂教团”成员疑似受到“梦神孽”力量浸润,互相影响,导致“庇护所”也变异之类……
可现在,他分明见到了一套更简单的逻辑: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设计的呢?
如果,这就是罗中衡的本意呢?
罗南有些恍惚,随即清醒过来。专注而认真地在那个空白圆环内部,按照提醒的轮廓,完完本本地绘制完成了格式论观想图形,那个正四面体及其内切外接圆球结构。
从结构上看,这个图形远比“庇护所”的复杂构形来得简单。
但它对罗南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看着幽暗界面上,那模糊的背景图形,随着他意念的观想描画,逐次亮起,泛起了淡青的光,似乎与他的呼吸同步,罗南不自觉地低声念颂:
“我心如狱,我心如炉;我心曰镜,我心曰国。”
他唇齿习惯性地微微启合,喉腔、口腔、鼻腔充分振动,十六诀反复诵念,因音节连贯缩读,又与呼吸节奏浑化在一起,倒像是昆虫振翅的“嗡嗡”声。
而这奇异的“嗡嗡”声随即在耳畔泛化开来,化入了更混沌的噪音背景中。
罗南仿佛听到了他人的低语。
以至于觉得自己行走在大街上,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影,从他身畔走过,自顾自交流。哪怕认真倾听也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片段,好像随口说一些日常,聊一些八卦,依稀还在提出一些粗浅可笑的问题。
可想再进一步深入分辨,声音又远去。
罗南眼皮跳动几下,这如真似幻的体验,他其实可以随时抽离,但最终还是选择“留下”。
于是,他继续“迈步”,所在的位置莫名抬高,越走越向上,耳边那些噪声离得远了些,但又有新的声音入耳。
这波声息相对来说规整了许多,而且在各自相对固定的位置上,好像在彼此联络、交流,手边又都有事情在做,急切匆忙,一刻不停,简直像是有无形的皮鞭抽在他们身上。
以至于罗南恍惚觉得,他又来到了“长缨号”空天母舰的“八大处”,而且是坐在指挥席上,俯视整个办公区。无形的人们也在提问,很明确地向罗南请示。
具体是什么,仍然非常模糊。
但罗南已经有点儿明白了。
他仍没有中断这种奇妙的意识进程,依稀离开了“指挥席”,也离开了那紧张运转的区域,继续迈步、上行,来到了更高层——这里依旧人声喧嚷,无形的人影一会儿趋近,一会儿远离,说一些很复杂的事情,吵闹着宣示他们的正确,要求罗南听取意见并改正。
罗南不发表任何意见,继续上行,于是周边突然变得安静,偏偏有无言的注视,无声的追随,形成了无形的强压,周覆四方,每一步都格外有份量。
接下来,又上一层,而这是最高层了。
这里又响起低细的声音,好像在讨论一些非常深奥且敏感的东西,有时请他参与,有时又刻意避开他,在隐秘处窃窃私语。
罗南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一切的噪声呓语都是抹消。
眼前只有一个巨大的透明的“金字塔”,划分五层,内有无数纸片,依稀绘有概略的人形,如雪花般飞落,又如潮水般涨起,大半如浮沫,随灭随生。但也有少数“纸片人”清晰地存在于这五层金字塔中,具现为更鲜活的人影。
罗南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展现了学生、职员、技师、教士、政客五级分类的社会格式图。
是格式论关于“社会格式”的直观阐述。
是一座矗立在人世洪流中,却独属于罗南、以罗南为中心的格式塔。
或曰:我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