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听报楚军大胜后,立即派侧去换回婴齐。
斗椒当然不答应,但蒍贾私下问他:“你替婴齐竖名,为的是什么?”斗椒道:“那还用问?”他一指指天,“竖子不堪大任,婴齐可取而代之。”
蒍贾道:“婴齐已获战名,此时回来,你不是正好行事?他若不回来,请问你以谁人名义逼宫?”
斗椒恍然大悟,遂改变主意,对旅这一命令不再过问。
旅这边,有他的打算。侧前脚走,熊负羁已暗带一队人马埋伏在郢都郊外,只等婴齐回来,将其斩于城门外。
但出乎旅的意料,婴齐没回来。
侧派人来报说,婴齐保护白且惠受了伤,暂时不便移动。他本人愿意在伤愈后继续留在军中,听侧指挥,与敌作战。
来人是侧的亲信,也是知道“城外伏击”计划的人之一。
旅先打听明白白且惠无事,继而好奇道:“婴齐自己提出留在军中的?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来人道:“不知是不是他本人的意思,反正卜尹大人是这么告诉上将军的。”
旅一下子沉默了。那人忽然想起往昔关于楚王、公子婴齐和卜尹三人间的一些流言蜚语,他暗悔自己冒失,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旅似无意追究下去,他道:“婴齐救护卜尹有功,他既有意继续为国作战,便随他吧。”
等人走了后,旅默默坐了会儿,然后吩咐人去把蒍贾和屈荡找来。
二人趁夜色而来,在苹台地下室与旅见面。
旅把婴齐投诚一事说了,又道:“婴齐留军之事,斗椒很快便会知道。寡人这阵压得他紧了些,加上这事,他怕会狗急跳墙。但他做事比斗般谨慎,婴齐坏了他计划,他再要与寡人斗,要么另扶立王室子弟,要么自己站出来,二者皆非朝夕间可以决定,所以寡人推测,他大怒之下,最可能先做的,是故技重施,让铁甲军替换燕羽营守住不周宫,监视寡人一举一动,不准寡人随意行动。”
他起身,朝蒍、屈二人招招手,带他们到一密室入口,笑道:“当年先王病中被困,我们束手无策。寡人继位后,暗中叫人挖了一条地道通不周宫。”
蒍贾不明他用意,揣摩道:“大王英明,如此一来,臣等随时可在此处等待召见了。”
旅道:“是寡人随时可以通过密道,溜之大吉了。”
他随即说出一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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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椒第二天便知道婴齐背他事旅了。他暴跳如雷,把已出嫁的女儿斗爰叫回来,狠狠骂了一顿,不准她再回婴齐那儿。
蒍贾到时,令尹府上下哭闹成一团。斗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此时要收她回来,除非她死。爰生母抱住女儿,瑟瑟发抖。斗椒命人将斗爰绑在床上,让她想清楚了,若真要回去,以后他们父女一刀两断。
蒍贾的到来,暂时止住了这团乱。斗椒打发走家人,和蒍贾面面相对,脑中还想着刚才的争执,一时无言。
蒍贾颇同情他。斗椒向来冷酷,唯独钟爱女儿斗爰,偏偏在她身上,屡屡受挫。
他咳嗽两声,唤回斗椒注意,问他打算怎么做。
斗椒吸了吸鼻子,道:“婴齐抬不起来,我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在我没想好前,铁甲军会替代燕羽营守在他身边,防他再有甚异动。”
蒍贾暗暗咂舌,想:“大王和斗椒接触并不算多,但对他了解,不可谓不深。”他之前对相助旅对付斗椒一事尚存犹豫,但眼看斗椒在旅的布局下,宛如提线木偶,事事皆如旅所料,他的犹豫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踪。
斗椒令一队铁甲军前往王宫,带队人为方秩。蒍贾认得此人,偷偷拜托他:“我妻弟迨吉前几日原要跟随婴齐出征,奈何喝酒误了行程,现在整日无所事事,在家招猫逗狗。若方便,这次请带他一起入宫,随便给他件事做做就行。”
方秩知道令尹近来很看重这位司马,巴不得有个机会讨好他,闻言一口答应,这就调张迨吉到他手下办事。
方秩带队入王宫,大家知道是令尹的人,谁也不敢阻拦。
吕良蒲今日当值。方秩远远看到他,不禁皱眉。
他不待吕良蒲开口,先道:“吕兄,我奉令尹之命,带兄弟们来替你们的班。令尹说现下贼势方炽,怕有人混入王宫对大王不利,铁甲军在这方面更有经验些,所以该来守卫。全是上头的命令,你可别跟兄弟为难。”
他料吕良蒲不肯轻易让他们替班,谁知吕良蒲闻言喜出望外,道:“令尹真乃一阵及时雨。走,随我进去禀报大王一声。”
方秩心里嘀咕,等进了不周宫,还没靠近寝殿,就见几拨人在门口吵闹。
旅的几位夫人齐齐向燕婉发难,燕婉强撑笑脸,向这个解释几句,向那个解释几句。
方秩听得头皮发痒,一时忘了敌我之分,拉拉吕良蒲,悄声问道:“大王得了什么病?”
吕良蒲贴心答道:“竹溪宫主人得了风疹。大王昨日去看她,与她共寝,今天早上回来,也染了这症。后宫中,只有山月宫的夫人曾得过这病,所以大王母夫人让她留宿不周宫,贴身侍候大王。其她人却不答应呢。”
方秩点点头,忽然明白过来,心道:“好啊,这病会传染,难怪吕良蒲这厮听说我们来顶班,开心得什么似的。”
这时,夭绍听说了不周宫的吵闹,派人来教训了众夫人一顿,这才将人遣散。
燕婉呼出口长气,吕良蒲赶忙上前,将方秩来意说了。
燕婉看了方秩一眼,道:“进来吧。”
方秩也大胆看看她,心里评价:“大王这些夫人,虽说都容貌不俗,且各具特色,但没有一个胜过卜尹的。”
他心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进了寝殿。
吕良蒲没跟进来。殿中一个宫人也无,安静异常。方秩头一次觉得他的靴声这么响。
旅躺在床上,一个劲哼哼。他隔着床帘看到有人过来,立即问道:“谁来了?”
燕婉卷起床帘,将他扶坐得高一些,她道:“是铁甲军队长方秩。”方秩硬着头皮走上前几步,向旅行礼。
旅挥手道:“罢了罢了,你来做什么?”
方秩将刚才对吕良蒲说的话改头换面又说了一遍。他发现旅的双手被一根柔软顺滑的白带子绑在一起。他挥手的时候,一只袖子滑至肘弯,露出的胳膊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点。
旅对斗椒的安排似没什么异议。他在床上扭来扭去,连声称“痒”。
燕婉无动于衷。旅怒对方秩道:“你过来,给寡人挠挠!”燕婉制止道:“药水马上烧好了,待妾为大王擦一遍身体,便不那么痒了。”
她冲方秩使了个眼色,方秩会意,趁机告退。
吕良蒲在外候着,见到他便乐道:“怎么,给大王挠痒了吗?”
方秩虚踢他一脚,笑骂道:“真是便宜你们了,快滚吧!”
吕良蒲带着大队燕羽营士兵麻溜地滚了。方秩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安排好了值班人手,自己跑去令尹府,向斗椒汇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