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先生发了大火。
潭州四灵正副主事除青龙之外,一共九人,被他连夜叫来府邸,劈头盖脸一阵臭骂。
尤其玄武主事和主持日常事务的第一副主事,更被骂得抬不起头。
绝先生一贯儒雅,这次是真的火了,居然揪起玄武主事的前襟,瞪眼道:“风沙遇刺,下次是谁?是你还是我?你负责内卫,你来解释。”
就像刑不上大夫一样,到了一定层级,必须遵守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既是约束也是保护。比如不会遭遇暗杀。
正因为暗杀最简单,谁还拿不出几十号杀手死士,谁还弄不到强弓硬弩?此例一开,你能我也能,你敢我也敢,最后大家一起完蛋。
玄武主事当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大声道:“全是我的责任,请绝先生责罚。”
玄武第一副主事忙道:“是我分配不周,要罚也该罚我。”
“我不要惩罚,我要办法。风沙一状告到我这里,向我讨说法,还限我天亮之前给他交代,哼!你们干什么吃的,颜面扫地,颜面扫地……”
绝先生重重推开玄武主事:“堂堂潭州四灵,连一位在城的主事都护不住,以后他们谁还敢来述职。你们去到地方,人家是不是也能来个依样画葫芦?”
顿了顿,讥讽道:“我保证,那些个土皇帝让人消失的手段,绝对比你们炉火纯青。”
正副两位玄武主事不敢做声。
朱雀主事小声道:“现在大家都盯着隐谷,防止狗急跳墙,难免人手不足,事发突然,谁也没得到情报……”
绝先生摆手打断,点着玄武主事道:“你说怎么办?”
玄武主事犹豫道:“职下以为,设法缓一缓。王振这次出了大力,还是要维护的。”
绝先生默然不语。风沙就是个刺头,要是那么好说话,他就不会天天头疼了。
朱雀主事轻咳一声:“附议,王振刚刚弃暗投明,实在不好冷了人家的心。”
绝先生皱眉转目,向诸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诸人相视一眼,齐声附议。
绝先生见他们不见棺材不掉泪,暗叹一声,琢磨说辞。
这时一个玄武卫冲进来附耳。
绝先生眼神转冷,挥手让人退走:“好嘛!风沙真发火了,派人围了永王府。”
诸人皆色变。
绝先生冷笑道:“王振就住在永王府,风沙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指着鼻子告诉我,我不交人,他自己去拿。”
他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内斗,又是内斗,喜欢让隐谷看笑话是不是?形势刚见好转,你们就飘了,以为稳赢了?风沙这一耳光疼不疼?你们不疼,我疼。”
玄武主事怒道:“岂有此理,他要造反!”
绝先生睨视道:“是,他是要造反,然后呢?我现在就派你去救,你看隐谷和王广会不会兴高采烈的打你伏击,然后联合风沙反咬。你去呀!我许了。”
玄武主事顿时噎住。
绝先生叹气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接近成功越困难,真为此功败垂成,你们不塞心吗?一个风沙,一个皇位,孰轻孰重难道分不清?”
朱雀主事迟疑道:“王振毕竟举足轻重,真要把他逼急了,会不会再来个临阵反水?”
“隐谷叛徒,丧家之犬。”
一直没吭声的白虎主事发声道:“他回去能有好果子吃?隐谷赢不赢他都完蛋了。隐谷***貌岸然,最喜欢软刀子诛心,只要他敢回去,保证比死还难受。”
他一说话,风向顿时转变。
玄武主事立刻接口道:“不错,王振的野心不比王萼小,他还指望王萼之后,甚至越过王萼做皇帝。若非呆在隐谷那边毫无希望,他也不会投向我们。”
朱雀主事赞同道:“不错,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隐谷远比四灵遵循伦常礼制,既然王振已经出家,他们已经支持王广,那就绝不会反头。
四灵则更看重现实利益,谁当皇帝的利益最大就支持谁,根本不会考虑王振和王萼是不是同一阵营的自己人。王振当然有可能取而代之,而且机会不小。
最关键,王振在东鸟朝野声望再高,也是孤家寡人,必须获得四灵的支持,否则孤掌难鸣。
风沙不一样,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势力有势力,抛开四灵照样过得很好。
简而言之,相比风沙,王振就是好欺负些。
绝先生故作迟疑状:“怕王振舍不得这个徒儿兼侄女,未必同意交人。”
“王振没什么好不舍的……”
朱雀主事笑道:“王萼本来就打算用这个女儿跟风沙联姻,王振已经同意,倒是风沙没有松口。现在顶多算提前交人,只要人没被风沙弄死,也算联姻成功。”
绝先生沉吟道:“我观风沙为人,这女人八成不会死,只是这样过去,毕竟没有名分,对风沙影响甚小。”
朱雀主事低声道:“王萼有个女儿、王振有个徒弟在风沙身边难道不是事实?管她过去之后怎样,在外面还不是由得我们说。”
绝先生颌首,点住玄武主事,肃容道:“你去警告王振,天亮之前,刺客必须交给风沙。还不是公主呢!摆公主的架子,发公主的脾气,好大的气性……”
……
风沙泡在热腾腾的酒池里,除了半根脖子和脑袋,就只剩往后展开的扶壁双臂,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后仰,舒舒服服的嗅着掺着花香的酒气。
饮酒之妙,在于微醺。如今未饮,已是微醺。
几位妙龄少女沉在池里、拥在身边,给他按揉胸口的肿痛,一个个含羞带臊,美不胜收。
尽管酒池清澈见底,密浮的花瓣无异于遮羞的花毯,少许荡漾开的间隙,更有若隐若现的朦胧之美。
王夫人也换了身轻薄短衬,跪坐在池边,并拢的双腿给风沙做枕头,充满弹性和热力,绝不硌头硌颈。一对纤手挂雾撩水,抚着风沙左脸的拳肿之印。
她居然还找来一位画师,坐于酒池对面执笔蘸彩墨勾描现景,以长绢做纸,偶尔翻转抖展,让风沙观赏进度。
风沙只想说,这女人太会玩了,问过之后才知道,不是她会玩,是王家人会玩。不禁失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