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午已经向傍晚进发, 太阳圆圆的掛在屋角的时候, 一辆军用吉普在村子的主干道上扭秧歌似的缓缓前行, 它要不断地绕开好奇的人群和来凑热闹的鸡、鸭、猫、狗、羊们, 终于停在了一个漆黑的大门前, 门上订着军属标记的大红牌。
这是户殷实人家:方方正正的院落, 脱了外衣并由这衣服打结的一扎扎玉米骑在砖砌的院墙上, 在阳光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嘀嘀嘀”几声喇叭响叫开了门, 一排大瓦房闪亮登场, 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 原来是窗前10多米长的花墙上, 摆满了一盆盆鲜花, 五颜六色、争奇斗艳:金黄的菊花、粉红的月季、火红的玫瑰、举止文雅的牡丹、苗条多姿的海棠、光彩焕发的对红, 有的虽然过了花期, 却依然生气勃勃、亭亭玉立、枝繁叶茂、一片新绿, 把新盖的瓦房映衬得更加优雅、壮观。
屋前左右两棵树上, 在绿叶间争相窜出一个个如霞似火的石榴, 院内大门两侧一左一右两棵柿子树, 树上硕果累累, 左侧的树下, 一块大石板由四摞砖做成的水泥柱支着, 是一家人吃饭、纳凉的生活平台。
宽敞明亮的正房里急速走出几个人, 穿过一条红砖铺就的甬道直奔大门口, 只有一位中年妇女坐在厅房的大方桌前纹丝不动, 她虽然心潮涌动, 但不能让人看出那股上赶子送女上门的紧迫劲。 她怀里揣着苟爱琴的玉照, 自己给自己打气: 我这朵百里挑一的花还怕找不到地儿插。
吉普车上下来一位穿军装的年轻人, 他站在车前, 背对大门, 脸上挂着随时准备奉献给每一个人的微笑, 对跟车前来的人群挥挥手说: “大家请回吧, 今日里实在时间太紧, 不能招呼了。” 说完转身进了院门。
一帮人跟着往正房的厅房走去, 年轻人走近一位高个、满头银发的老汉, 耳语几句。 这是他的父亲, 他五十多岁的, 身板结实, 面相和善。
父亲快步进屋, 出来时一手提了个带嘴的茶壶, 一手端一个放着点心的托盘, 到大门口, 将手中的东西放到石桌上, 就引导着司机将车开到院墙侧面的一块空地上, 那里靠院墙栽着一排直溜溜的白杨树, 树干上拴着两只奶羊, 看到汽车发出一阵惊叫, 似在欢迎这个钢铁巨人。
父亲给司机递上烟, 点着,领进院里就让坐到石板前。
这年轻人高大魁梧, 一身戎装, 扛着肩章, 更显气宇轩昂, 令坐在桌前的妇人一阵窃喜。
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 是他的姐姐, 赶紧指着介绍: “我二妈。”
军官礼貌地点头笑答: “那我就隨我姐 , 叫你二妈吧, 这次出差坐飞机到太原, 从机场又开车过来, 一会儿就走, 赶晚上的飞机回去, 要不咋也不能劳您老, ”说到这个“老”字时, 他打了个绊, 一则对面这位女人实在说不上老, 二则他忽然意识到, 对一个女人说“老”实在说不上恭维, “大驾, 我肯定会去看您的。” 他接着甩出了后面的话。
这妇人看上去真是不老, 虽闺女已二十有四, 可她脸上肌肤依然平滑, 只有笑起来时, 眼角才会显出菊花般的细纹, 难怪呀, 她有一个体贴、能干的丈夫, 他从古海提前退休后, 被县汽车大修厂聘用, 还给了一间房, 日子过得舒心, 就差大闺女的如意郎君了, 这眼看着就有着落了, 于是她鸭蛋型的脸上一对清亮的眼睛愈加有神,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啊, 你这么年轻, 出差都能坐飞机, 那得是多大的官啊!”
“他在部队是管油库的, 坐飞机跟我们坐汽车似的, 不稀奇。” 他姐姐的这个回答让人感觉看似乎平淡实则出彩。
“听我姐说, 二妈的姑娘在古海工作, 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我们相互认识一下, ”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皮本, 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妇人面前的桌上。
这位二妈并不急于收那照片, 而是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推到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也不急看, 而是笑说: “其实不用看照片, 光看您, 就知您这姑娘差不了。”一句奉承话, 让她一下子把小伙看高不少。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 “就你这家境、 这条件还用得着找那么远的吗?”
“是用不着, 我妈一天犯愁的不是没人提亲, 这村里就有几个, 犯愁的是有人不敢得罪, 也得罪不起。” 姐姐回应道, 道出了实情。
“有人期望太高, 人无百日好, 花无千日红, 总要想到将来复员呀什么的。” 年轻人的实诚让他身上的光环慢慢缩小, 母亲的心中开始挽起了一个疙瘩。 但就冲这实诚劲, 在可靠度上加分不少, 于是纠结、纠结。
一回家, 母亲就喜滋滋地、或是忧心忡忡地将情况汇报给了父亲, 父亲似乎对其他的不太在意, 而看中的竟也是实诚, 于是达成一致: 别想着沾人家的什么便宜, 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
母亲给女儿写信, 表明态度, 附上了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