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做什么,虽然我想到过自己将来会如何如何幸福。爱情的光芒照耀着我,我不得不幻想自己的未来。我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因此只会向往懒散的生活。
是什么样的懒散呢?那是一种像古代的隐士的懒散。可是这种懒散也不是陶渊明那种,一边种地,一边喝酒,多数时候还喝不上酒。我是一个吃不得苦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说。可是也不是我吃不得苦,因为我觉得自己现在面对的这些苦,我都没必要吃。就像考四级,我一个学汉语言的人,研究古汉语现代汉语还忙不过来,让我搞毛英语搞毛翻译啊!就像考试,凭什么我要熬夜背诵考前的“指点”?难道我背会了“指点”就证明我学得多优秀吗?我就是一个优秀的大学生?我就是一根社会的栋梁?难道我辛辛苦苦考过了四级而专业课都是突击背诵才考试过关,我就是一个合格的中文系毕业生?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拿到中文系的学位证,而比我优秀的英语考不过的就没有那该死的学位证?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注定要做一个懒散的人。我不是说社会不合适我,而是我很不适应这个社会。可惜,我是一个没有资格怨恨的人。那只因为我还是一个养不活自己的人,现在可以躲在校园里让父母养活,可是离开了校园呢?离开校园,我可能一无是处。
这些道理我都是深深明白的,可是我就是提不起精神去做这些道理要求的事情,虽然对我是千好万好,对将来的生活没有一点坏处。这时候苏云就像一个指向标,在指示着我该走的道路。本来,我应该感谢上苍,让苏云来到了我身边。可是面对着这清晰的路标,我却不能按着要求去做。我对苏云没有任何排斥,就是对这些不应该吃的苦很排斥,就是不想去做。也许我还没有长大。我知道后果有一天会很严重。
可是怎么办呢?危机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没任何的勇气和准备。
那一夜,我没有睡好。
苏云醒来的时候长时间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我心里倒想着那个体育系的家伙,那个看起来很帅气的“壮牛”。虽然我还不能相信苏云会和他有什么故事,可是这至少是一个警示:我如果还这样下去,爱情终有一天会离我而去。比我优秀的人总会有一天让我在苏云心里的形象完全崩塌。
“起床吧,要晚了。”苏云说。
我点点头:“我知道,马上起床。女人一个小时解决的问题,我十分钟就能解决。我可以比你多睡五十分钟。”
苏云笑说:“我不管,反正我走的时候你别拖后腿。”
我笑了:“通常都是我等你,虽然你是三好学生。”
“别贫了,三好老公。”苏云亲了我一下。这是在鼓励我。我觉得男人女人的社会角色要是对调一下,社会会安宁很多很多。
也许就从认真上课开始,新的生活。懒散的生活也许就是一个遥远的梦想,遥远的已经和历史一样远去了。苏云看着我良好的态度,笑了,有一些开心。也许是我的不情愿终究还是打扰了她的情绪,不能完全高兴起来。
到了教室,课堂上黑压压的一片。合堂已经越来越多了,也许为了减轻教授这些精英的劳动度。可是,释放了教授,拖累了学生,像赶集一样拥挤地上课。
苏云说:“你好好上这节课,过了这村没这店。”
我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其实合堂有什么意思?老师在课件上展示一下似乎很常识的东西,点一下下次要考的重点,没有交流,没有讨论,我感觉我就是一张复写纸,被别人写满了字。我不在乎自己去图书馆就可以看到的东西,我只在乎自己除了会背一点东西之外还能做点什么?也许吧,将来我最多也就是一个看着教案讲课凭职称拿工资的教师,还会是什么?
我发着呆,看着大屏幕一条一目的东西,全然提不起兴趣。大学了自己还是做一张复写纸,我悲哀地想,看着苏云,心道:“十年来,呕心沥血,冲过了独木桥,除了在这里感慨,其他的,只证明了自己是一个懦夫。怕失去,怕记过,怕开除,怕对不起父母的付出,怕别人的嘴,到头来什么都不敢做,就什么也不会得到。”我明白我害怕上面的先生,也害怕自己旁边的女人,想着想着,愈加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夫。
那时我想到了风荷,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她潇洒。无论以前她做过什么,可是现在她至少过着她自己感兴趣的生活,不会像我这样害怕这个恐惧那个。于是,我也觉得刘明也很好。他也没有来上这一节很重要的课。他失去了这节重要的课得到的是网吧里的潇洒,还有工资,还有女朋友。我在这里得到了什么?苏云,只有苏云,我想。可是,她会永远属于我吗?我自问,心里没有底。
我害怕终有一天,苏云对我完全失望。就算她很爱我,也会像失望的母亲一样放弃我。
我正想着,梁宽又来了。老师没有发觉还是没理会我不知道,他偷偷跑进来课堂教授没有什么反应。梁宽看着我们就来走了过来。我不想他过来,苏云不会喜欢他挨着我们坐。
梁宽笑嘻嘻地看着我们俩,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志同道合了?一起在前排就坐?”
苏云继续听课,好像没有听见,我推着他,说:“一边去。电灯泡这么近,嫌热。”
梁宽说道:“你们就是俩白眼狼,病一好就不认我这个大夫了。我可是为了你们的和好,耍了人家刘广洋一把。那小子到现在还不饶我。”
苏云白了一眼梁宽,还是没有说话。于是我也不说话了。梁宽也觉得没有意思了。可是不聊天就只听老师在上面读书,我就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极无聊的事情。那种情绪就像慢性毒药,可以杀死人。梁宽在我旁边无聊地摆弄着他的新手机。我伸头看他的手机,他推开了我。
苏云说:“专心听讲,快考试了。”
我笑了。“快考试了”就是学习的理由。我想到了自己高一的时候上物理课。那时的我很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学理科的材料,就干脆放弃了,好比摆烂。现在我也在摆烂吧。我下巴搁在桌子上,呆呆地向前看着,好像前方有望不尽的迷雾。
梁宽把他的书推到我面前来。他画了一幅漫画:一个大大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带着小小眼镜的老头神色夸张地对着一头梳着倒刺头型的“牛”弹琴。那头牛下巴奇长,长的足以抵到地上。我觉得挺不错。有点儿自嘲精神的人通常有一颗宽大的心。
我就把那幅画推给苏云看。苏云看也没看就退了回来。她用力大了一些,书掉在了地上。梁宽笑嘻嘻地捡起来,瞅着我又在上面写字。然后他又推给我。我看上面题了字:朽木拨马尾,不解愚牛泪。清音何处在,昏昏不堪累。
苏云听到我笑了,扭头看我,再看看了画,直接在上面画了个零蛋。
我笑了,接过来,想了一会儿,就写上两句:朽木老万年,愚牛性本然。画圣技高超,直比牛腼腆。梁宽一直在看着我写,之后打了我一拳,抢过去了书。
苏云突然推了我一下。我抬头看见老先生已经下了他的“神坛”。
梁宽说道:“坏了。”
苏云也不敢看老先生,低下了她的头。梁宽想要把他的书藏起来,可是看着老先生直接奔他而来,就没敢藏。老先生一把抓过了书。也许他觉得不值得为我们两人生气,就对着苏云说了句:“好自为之!”他说完,就拿了书走上了他的“神坛”。
梁宽看着我,做了一个鬼脸。我倒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严重了。
可是苏云的脸像玫瑰花一样红,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突然觉得事情变得很严重。苏云那么一个好学生,却交友不慎,被教授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句“好自为之”,这不就是说我么?我心里一下子慌了。
下课之后,苏云没有理我就直接走了。我只得跟着她,不敢不跟着。跟着她,我就看着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也不在意我跟着她,好像我不存在一样,或者对她来说无所谓存在不存在。
我看着她理也不理我的样子,内心深处涌出来一股怨气。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上课出点小状况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对我这样吗?
我不声不响地跟着她,虽然怨,却什么也说出不出来。她倒加快了脚步,就是要甩掉我一样。女人发脾气,我想,随她吧,哥哥陪着。
苏云闷闷地回到了家,一头倒在床上,不言不语,捂着脸。她好像“无颜见江东父老”,也无颜见我这个罪魁祸首一样。
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云说道:“高中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这么聪明还会写诗。”
我看着她的脸,说道:“最近刚学的。”我想缓和一下气氛。
苏云说:“你知道梁宽是老师的亲戚吗?他不会不及格,你知道你能考及格?”
我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和意义。我说:“我不知道。我考不及格就去找梁宽。他不给我弄及格我就宰了他。”
苏云说道:“不及格了,你去哪哭去?你别以为自己不在乎就无所谓了。到时候你真毕不了业,或者拿不到学位证,你怎么办?”
我说:“教授不至于吧?”
她笑了,说:“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说道:“老婆,谢谢你这样关心我。我发誓,我一定痛改前非。”
她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林福,我一直想和你说,又不知道怎么说。”这一次她下了决心,要和我说清楚了。
我说:“你想说什么就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马上感觉到她要教育我了。
她说道:“你爱我,我感激你,我也爱你。”
我说:“我知道。”感激在前,爱在后,也是实际情况。
她又说:“你喜欢上网我明白,你也可以上网。我可以不管你上网。可我们以后怎么办?以后我们就这样生活,你上网你的网,我就做我的事,只在晚上聚一聚?以后我们能那样过日子吗?”
我说:“我会改的。”翻弄历史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女人吵起架就这样。
她又问:“为什么不爱学习?我觉得你在堕落。”
我无语。这是事实。人对于事实,不能否认,否则揭示事实的人会疯掉。
她问:“我们以后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将来回老家等分配,上班下班,悠闲地过日子。”
她笑了,说道:“你觉得你能毕业?你这样下去,你能毕业嘛?”
那时我就笑了。我说:“比我差的人多的是,他们都能毕业,我为什么不能?学校总不能留我一辈子吧?”她的话刺到我了,很疼。
她反问我:“你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人?比你差的人多的是,你就这样的人?”
我一时无语,不知怎么回答。是啊,在我看来挺理直气壮的事情,在她看来却是一件耻辱的事情。
她看我不说话,说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将来会怎样?我总不能和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在一起。”
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能,说道:“我想做一个普通的语文教师,相信我还能做到。你看不起我,我们可以分手。我不会纠缠你,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也许被心爱的人看低了,我才说出那样的一句话。
她几乎不相信地看着我,那眼神十分迷茫。那句话好像让她不认识我了。也许,她的骄傲,和我给她的感动,让她认为我绝不会说出来“分手”两个字。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不愿意那样,还不是那么堕落,堕落的将来连生活都活不下去。”我不知道往后再怎么说了。我想说我不愿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人牵着学习。可是我怕一句“你比咱们教授还厉害”把我给顶得没脸没皮。
那一刻我就是一个懦夫,不敢表露自己的内心,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她真的没有了解我,真的就认为我就是一个不思进取的堕落者。这让我很痛苦地看着她。
苏云突然起身甩门而去了。我看着震得半掩着的门,静静地发呆。
或许男人在这个社会上的分工就是一个强者,至少比自己的女人要强的人,可以保护着女人。女人就处在一个被爱护的位置上,所以她们可以比自己的男人弱小,却可以要求自己的男人变得强大,最低限度也要符合她自己的标准,理所当然地让女人依赖。
也许,苏云只是要求我成绩好一点,至少让她觉得过得去,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多。或许在她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我至少也是一个研究生。将来她工作的时候,我的工作也不会给她丢面子吧。我是小人了,她只是让我具备她认为好的所有的东西,我却愤怒地误解了她。在她的心里,我,不符合她的标准,不是一个完美或近似完美的人,但是,她是爱我的,虽然她还是有一段时间离开了我的世界。
可惜我只是后来通过另外一个人才明白的。所以君子一日三省才是圣人。我当时很生气,那么爱她,而她为了那样的破课就闹到与我变成仇人的地步。这是我愤怒的原因,说出分手的原因。爱情不是最重要的,爱情只是依附在学业、地位、身份、事业等等要素上。我躺在床上,闭目想着,觉得很累。我当初不知为了什么勇闯高考的独木桥,难道现在为了爱情要过另外一个独木桥?我想着。爱情应该是最纯洁的,与上不上课无关, 与上不上网无关,与将来的工作无关。我想着我为了她几乎承担下来了一切。那种感情才是爱情。这样一想,我只觉得自己正确,而苏云是错的。
我知道苏云这样对我,就如同当初我的爸爸要求我考上大学,是一种亲情。可是爱情变成了亲情,却不是带有血缘的打不断的亲情。爱情就会很危险。爱情可以分手,亲情却不会分手。我想着,自以为想的很透彻,看得很透明,却不知道忽略了最重要的:苏云为什么要让我改变呢?苏云不是因为爱我才让我改变的吗?
当房内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爱情可能真的离我远去了。那时,我的内心和那房间一样灰暗。虽然有灯,我不打开,或是懒得打开。“去上课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风荷曾和我说过。可是我却想不明白那么简单的事情就是解开死结的方法。我只在自己的委屈里生气,觉得我和苏云之间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