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梅从海南回来去看父母。夫妻俩一进院门,见大姐正在洗涮,白一鸣就问:“呦,还在呐?我以为你们回南方了。”大姐抖落着衣服说:“你说的多轻巧,腿上打着石膏呐,怎么走哇?你俩也真行,造了孽不闻不问,拍屁股上三亚了,真可以。要是我们起诉你,你们还有心情上三亚吗?你姐夫说啦,要不是冲着白洁,一纸状子告你致人轻伤罪,让你吃不了兜住走。”
夫妇俩站的笔杆条直,听大姐训话。萧梅妈听着差不多了,出来说:“你俩不对啊,闯了祸,溜之大吉,还不如白洁呐,隔三差五打电话问问,孩子都比你俩懂事。行啦,先进屋吧,大冷天的。”说着往屋里让萧梅夫妇。”
大姐说:“您就是偏心眼儿,刚说他们两句您就打岔,谁听不出来,您是小骂大帮忙,让你惯的没样儿。”“嘿、嘿,怎么又冲我来了,我不正说他俩不懂事吗,不如孩子吗。得得,过去先看看你姐夫吧。”萧梅妈说完进屋关门。
哥、嫂把萧梅夫妇让进东屋,沏上茶说:“我上厢房看看姐夫起床没,起了你们再过去。”一会儿,哥哥招呼他俩,俩人随哥哥进了厢房。姐夫一脸不耐烦地说:“坐吧,本来不想见你俩,你哥说‘大人大量,姐夫就是姐夫。白洁闺女多仁义?三天两头打个电话慰问。在急诊室时,闺女一口一个姨夫,说‘看您外甥女的面给我爸一个机会,进去我爸就毁了,还不是我们娘俩受罪’。多仁义的孩子!瞧瞧你俩,我打石膏躺在床上,你俩奔海南了,真行。”
小院里一阵喧嚣,白洁来了。进院就说:““姥姥姥爷,海南的特产,您先收着,我先去看看姨夫。”话音未落,白洁进了厢房。她高举着一个大榴莲说:“姨夫,这是我特意从海南给您背回来的,沉不说,还尽扎人呐。”她又看看父母说:“您俩先到舅舅屋里待会儿,姨夫说了,特愿意跟我聊天,听我说话,不愿搭理您俩。不是我没跟您俩通报情况,我跟姨夫有个约定,我俩是我俩的交情,您们是您们的关系。对不住啦。”
萧梅夫妇就着“台阶“到哥哥屋里喝茶了。
这间房,萧梅感到特温馨。傍晚,窗外的葡萄架是她和姥姥,掏心掏肺交心的见证“人”。葡萄架下散落的月光和房间里飘溢的茉莉花茶香,曾经缠绕过祖孙俩的怀念、憧憬和思绪。
窗下,姥姥经常坐过的地方现在摆着一株茉莉花盆景。茉莉花根颈粗壮,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是姥姥去世那年萧梅花重金购置的。她叮嘱哥、嫂“这是她对姥姥的念兴儿,拜托好好照看”。
多年来,哥嫂不负重托,把盆景伺候的滋润茁壮,年年开花。萧梅每次回娘家必到哥嫂房间看看盆景,借机跟它“聊聊天”,倾诉对姥姥的思念。
哥、嫂看着萧梅的心绪又想跟“姥姥”交流了,就轻轻地说:“这花可仁义了,花开的特有节奏,不稀不茂,而且你要来时,即使是冬季“她”也要开出几朵花蕾,待你到时,一准盛开。你看,昨天这几朵还是花蕾呐,今天一早就盛开了。”萧梅抿了口茉莉花茶,香气和热气熏得她热泪盈眶,心思又沉浸在跟姥姥在窗前皎洁月光下的时光。
萧梅端详着几朵茉莉鲜花,伴着花香、茶香,她仿佛又听到姥姥阴阳顿挫,声情并茂的故事和祖孙俩交流的心声:
“那是1936年,我就是你这个年龄,刚强、无畏、任性。那年盛夏,父亲带我到北戴河度假,当地驻军调来一艘小炮艇供我们垂钓、观海用。父亲说:“一艘舢舨就够了,弄个炮艇像什么样子?”艇长说:“司令说‘小姐来了,炮艇大稳当’。炮艇上有6名海军,其中一个轮机手帅极了!海魂衫,帽子上的飘带,洁白的军服在大海的映衬下耀眼急了。特别是他迎风站立时,目光炯炯直射前方,侧面的轮廓让人想到了希腊神像大卫。”
姥姥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脸上露出只有少女才有的红晕和幸福的眼神。
“他很腼腆,我问他‘你府上是……’。他立正答道‘山东威海。’‘家里干什么的?’‘打鱼’。‘你上过学吗?’‘海军速成。’我说‘你放松点好吗?这样多累。’“他说‘不敢。’我说‘我又不是你的长官,有什么不敢?’他说‘司令说了好好伺候,有个闪失他不舒服也不让我们不痛快。’我听了哈哈大笑。父亲看了严厉地呵斥我‘闺女家,笑不露齿!’他向轮机手摆摆手。轮机手如释重负般跑了。”
“后来呢?”萧梅问。“那段时间我们住在别墅的二楼,他们6个住在楼下。不出海时,我就在楼上看他们出操,锻炼甚至聊天戏耍。他们还自己洗衣做饭呐。对他们来说这是一趟‘美差’,轻松、自由、享受。刚开始他们还很拘谨,后来就压抑不住了,青年人的心态不时袒露出来。特别是父亲看到他们格斗、摔跤时赞许道:‘好,好。’几个人更肆无忌惮了。”
“您得想办法跟他接近呀。”萧梅调皮地说。姥姥说:“那自然。我经常下楼找机会与他搭话。几个人聊的正热火朝天,一见我当即鸦雀无声,偶尔艇长在还立正敬礼,弄的我很尴尬。”“您得与他‘单兵教练’。”萧梅迫不及待的出主意。姥姥说:“鬼丫头,就你聪明?”说完用手指在萧梅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我就找借口约他出去。今天买螃蟹,明天买对虾。冰糕、水果、点心都是借口。后来干脆就是想逛街,想散心,想玩儿,总之,想出去就吆喝他跟我出去。渐渐地他不拘谨了,放开了,原来他是个既天真浪漫,又热情体贴的男人。走在街上,他总让我靠里行走,并用宽厚的手臂虚笼着我的后腰。他的手臂虽然没有贴到我的肌肤,但我的腰部却有灼热感,这种感觉还不时串及全身。遇到前面有车有马,他马上跨上一步,侧身护着我的身体。一次骤降大雨,他脱下海魂衫,套在我的头上,任凭大雨滴敲打着他黝黑的身板儿上。”
姥姥沉寂下来,隔窗望着夜空,好像在星空中寻找那片云,那阵雨。
“后来,我俩就难舍难分了。我俩无话不说。他给我讲‘家乡,讲家人、讲憧憬、讲囧况’。我跟他讲‘理想、憧憬和爱情’。”说到爱情姥姥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临别时才痛苦呐,恋恋不舍,依依惜别,都表达不出那种心情。我俩也没有海誓山盟,因为这几天类似的语言都被说尽了。”姥姥刚泛着红晕的脸颊被一层愁云遮住了。
“您父亲不是他们的元老吗?说句话把他调到北平或给个一官半职问题不就解决了”。“你说得多轻巧?要是这么容易,哪有这么多故事。我比谁傻?旁敲侧击,迂回点播,最后是直截了当,看门见山跟父亲说情,当然,不能挑明我俩这层关系,只是说轮机手扶持、照料我尽心尽力该给点奖赏。”
“您父亲怎么说?”萧梅问。“他一听态度即刻严厉起来。‘晋爵是靠战功和鲜血换来的,给’奖赏‘?军中不是儿戏,凭真刀真枪。讲婆婆妈妈,儿女情长那是军人吗?!调动是他长官权限,我没这个权利’,说完甩手而去。”
“您父亲不是最宠爱您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啦?”萧梅想不通。“姥姥说:“我也想不通,但儿女情长、家长里短与仕途政治永远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归不到一道。这是他们关家几代人的规矩,根深蒂固。后来我也释然了。我父亲何等精明?我的心思能瞒住他?”
“他发觉你俩的关系了?”“那倒没有,我猜他悟出了八九不离十。整天点着人家名字拉着人家往外跑,谁比谁傻多少?有时从外边回来,我看二楼父亲的脸色就能感觉出来,不当面揭穿就算他很仁慈了,要是在北平家里,早就给你扫地出门了!但老爷子的心思我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有他的小六九。”
“他有什么小六九?把您许配人了?”“这鬼丫头,一点不比姥姥差,精明!”姥姥爱抚地摸摸萧梅的头说。“许给谁了?”姥姥说:“‘军政联姻,经济联姻呗’。先是一位年轻的银行‘襄理’,油头粉面,皮鞋锃亮。说话软绵绵的‘小姐让我仰慕已久,家父说……。’要是再配上莲花指,整个一奶油小生!”
“恶心”萧梅吐槽说。“咱祖孙俩一个口味,我的第一感觉也是恶心。他是南京某财阀的公子,衣食无忧的公子哥,自我感觉极好,三句话不离自己的背景。”“您怎么回拒他的。”“简单,端茶送客。”萧梅呵呵地笑了。“母亲揪着我送出宅门。他开着辆‘道奇’轿车,神气活现地走了,嘴里还不忘说‘再会’。”“您心里肯定说‘谁跟你再会呀’”。姥姥拍着萧梅的肩膀头开心地笑了。
“另一位,人仪表堂堂,谈吐也算得体优雅,且天南海北无所不知。父亲说是‘他们’的‘新秀’。这人一进客厅就四处寻觅,聊天姿态和言辞整个一个阿谀奉承。我一看,他哪是相亲呀,就是千方百计博得父母的欢喜,仕途中找靠山的那种人。父亲夸他“‘前途无量啊‘,他卑躬屈膝的像个哈巴狗,嘴里‘栽培、栽培的说了五六遍。‘荣辱不惊’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他怎么相中这么个还没‘荣辱’就惊了的主儿?但从父母的神态中看出,他们对他是满意的。‘荣辱’后来经常到家里拜访,我就找借口不见。父母一边帮我打圆场,一边连哄带劝。实在脱不开时,我就到院里的花坛边,就是隔壁的跨院,听他的时政高论或秦皇汉武。总之,这人很现实。”
“这个人除了现实以外,还算凑活吧?”萧梅看着姥姥问。“其实现在细想想,哪个都能将就。人无完人嘛,谁没点毛病、缺陷?都抱着求全责备的心态,谁跟谁都甭来往了,你说是不是?”
“姥姥有点后悔。”萧梅猜。“要说一点都不后悔那不是真话,你说我图轮机手什么,就是质朴无华,热情真挚,懂得体贴。现在想想,其实就是图个新鲜!”
萧梅听了有点吃惊,茫然地看着姥姥。”“可不是吗,就是图个新鲜。你想,新鲜劲儿没过气儿时,谁不懂珍惜,讲呵护?时间一长,到了你们说的什么‘七年之痒’时,质朴就不能变成油滑?热情就不能退化为消极?真挚变味为虚伪,体贴成为敷衍的不罕见!男人嘛,谁说得准?”姥姥说完一副恨恨的表情。“您恨他,是不是怪他一走就杳无音信?”姥姥长叹一口说:“走过来的人呐,越活越觉得纠结。”
“再一位是青年将领,刚从德国军校深造回来,一副蹉跎满志的样子。给我的印象除了立正的姿势,就是嘴里不停地说‘万死不辞、万死不辞’。说得我娘心里直含糊。我也心里别扭,一个死就令我守寡了,还要万死?父母可能觉得这家伙不吉利,反正没有坚持让我与继续交往。这三位仅是我父母的选项。亲朋好友,同窗同党,加上保媒拉纤介绍的人能凑一个排。介绍的基本都是达官显贵或遗老遗少的后代。把我腻歪的直头疼!东躲西藏不说,整天神经兮兮的。听到‘幺妹’见个客人,我的小心脏就忽悠一下。恰在此时,遇到轮机手,犹如浑浊闷热的天气里,吃了块冰镇西瓜,那心情可不就是新鲜嘛!”
萧梅说:“您的言谈举止,还是有几分后悔。”姥姥说:“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嫁给了物质衣食无忧,嫁给了爱情精神充实,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个精神嘛。前几年你们常说的口头禅‘花钱难买人乐意’。”
萧梅听了哈哈大笑说:“姥姥我真没发现,您还挺会聊天。”姥姥说:“人老了,都会聊天,就看愿不愿意聊。我(们)与你(们)就像相对行驶的轿车,你来我往间,各奔东西;你往将来驶,我向过去行。”萧梅问:“不是都往将来驶嘛,同一个方向还能掉头奔‘过去’?”“什么叫‘老小孩,小小孩?’什么叫‘又活回来了啦’?往复交替,轮回。人到老了就是孩子。”姥姥抿了口茶说。
萧梅说:“您说得还挺有哲理的”。“惠文中学毕业,比你能差多少?”姥姥得意的说。她拍拍萧梅的手说:“这就好比老人返回孩童时的路上,遇到了前行的你,老人告诉你,路走偏了,前面堵车了,封路了你信吗?”萧梅说:“看人,看谁说的。”“多听听过来人的话没坏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呦。”
后来,萧梅谈恋爱时,遇到了难题。她与东北汉子交往中,半路杀出个白一鸣。俩人谁重谁轻,让她心里犯嘀咕,掂量来掂量去还是纠结。一天晚上她问姥姥:“您说我在白一鸣与东北人之间选择谁?”“这么大的事姥姥可做不了主,你该问谁问谁去吧。”“我就问您,又不是让您做主,给咱参谋、参谋。”萧梅说完,抱着姥姥撒娇。“那看你图什么了?图帅气,图享受、图面子,东北人比白一鸣强!要图疼你、宠你,真把你当回事儿,那还属白一鸣。”姥姥一句话挑开了萧梅的心结。
萧梅谈恋爱时,与姥姥的“促膝谈心“令她受益匪浅。
又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萧梅给姥姥沏了一壶茉莉花茶。姥姥点点头说:“嗯,好茶,60块往上一两的。”萧梅说:“您是行家!识货!”“‘相识’花茶一个花甲了,它的身价可骗不了姥姥。”“那您老就喝着茶,接茬儿往下讲。”“讲什么?”“您别假不指的,这几天我看您又犯愣了,就知道您又怀旧了。”姥姥指着萧梅笑了说:“这丫头。确实又想磨叽以前的事了。上次说的那儿了?”“依依惜别。”
姥姥喝了口茶,沉思片刻说:“一年后,轮机手竞找上门了,让我喜出望外。用私房钱给他租了间房,我就带他在北平逛。我俩正想着怎么去颐和园呐,嘿,银行襄理出现了。我跟他说‘明天想去颐和园?’襄理高兴地手舞足蹈,说太‘Easy’了。母亲也高兴地说,‘夏季的颐和园最有韵味,最适合你俩此刻的情志。’第二天,开车接轮机手时,令襄理一惊。我跟他说,北戴河开炮艇的朋友来北平,我尽地主之谊。襄理马上表示,‘愿效犬马之劳,愿效犬马之劳。’当天吃喝玩乐襄理都抢着结账。接下来,北海、故宫、香山都是襄理接送、买单。刚开始,父母高兴,我们玩得尽兴。时间一长就‘纸里包不住火’了。襄理几次登门找我都扑了空,襄理看出了父母的疑惑,把和谁一起游玩,我和轮机长的暧昧关系和他的委屈,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父母。”“那您可惨了。”萧梅有点先知先觉。姥姥说:“光惨遭咒骂还好,被逐出了家门!可不惨了。”萧梅听愣了,磨叽道:“这也太狠了!”
“也不怪父母,我嘴硬,既不认错,也不讨饶,他说一句我顶一句,把我父母逼的没有台阶可下。哥哥为我求情被扇了耳光,父亲把一肚子怒火都撒在母亲和哥哥头上。我一气之下,拉着轮机手跑了。这一跑把事情给闹大了,大的不可收拾了!那在旧社会就叫私奔!大逆不道、败坏门风的大事!你想想,关家,西山会议派的一员,元老,社会贤达,国人瞩目的对象,女儿跟人私奔了?父亲当场就气昏了,关家也闭门谢客,没脸见人了。”
“你俩往哪跑哇?”萧梅听得有点紧张。“先在城里躲几天,后来去北戴河、威海最后还是回到了北平。”“你俩还敢回来?‘好马不吃回头草’呀。”萧梅为姥姥着急。
“是不是好马单说,关键是得有‘草’吃。跑了一个多月,私房钱花光了,他又背着‘逃兵’的罪名,我俩还要东躲西藏。没吃没喝时,我在北戴河的感觉再不是阳光明媚,春心荡漾了,更没了为所欲为的资本。整天为下一顿吃什么,躲在哪儿发愁。人呐,只有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务实,面对现实我是真饿,真累,真恐惧呀!什么精神呀,浪漫呀,当时的心态我都想啐“它俩”几口。”
“你俩一定开始吵嘴了。”萧梅猜。
“吵。我三番五次要回家,他坚决反对。问他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他说再坚持一下,明天会好的,将来我们……。我让他闭嘴!我说‘我现在要有吃、有住过分吗?拿来呀。最后我俩灰头土脸地回家了。”
萧梅说:“姥姥,我妈说‘闭嘴’的语调特像您。”萧梅看到姥姥沮丧、愤懑的表情,本想岔开话题,或换个话题,但姥姥没有打住和换话题的意思。
“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嘛。”她答着萧梅的话,喝了口茶,接着说:“父母瘦多了,见面一阵惊喜后,即刻变脸,让我们滚得远远的。”过后转过脸不再看我俩。
我哥说:“回来就好,先找地方住下,打与罚过后再说。”父亲说:“这院里没他俩的地方,滚的远远的,我眼不见为净!”从那之后,父亲对我俩的事一概装看不见。在那个年代,父亲算仁慈的,没有更严厉处置,或许我是家里幺妹,他们溺爱惯了,任性、叛逆的性格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后来听说,舰队司令早就查到了我俩的藏身之处,他报告说‘抓到他,按逃兵论处,就地正法!’父亲说:“那我女儿呐?”司令不管闲事了。
“后来就盖了这座小院”。“是呀,住哪儿他们都觉得不放心,又不能进大宅门,就把大宅院的马厩改建座小院,开了个小门。父亲见没进院,终于‘滚的远远’的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认可了。”
姥姥说到这儿发自内心地笑了。是那种做错了事儿,求得了父母的宽容,身心轻松的笑;是那种在外面吃了一圈苦,忍痛挨饿后,又回到温暖家后,踏实欣慰的笑。
外面白洁的笑声,打断了萧梅与姥姥的“交流”。萧梅觉得白洁笑的风格真熟悉,还真有点像自己姥姥性格。难怪妈妈说:“这孩子的性格像她太姥姥,纯情泼辣,敢作敢为。”
哥哥指着窗外说:“看看,姐夫送白洁出来了。刚才我跟姐夫说‘到我屋坐会儿’,他说‘你看看我这条腿哪儿动得了?’。大家一看,姐夫单手拄着拐杖,把白洁送到了萧梅妈的门前。
萧梅妈一把将外孙女搂进屋里,满屋子转悠给孩子找零食。白洁说:“姥姥,咱消停会儿,我都多大了,还贪吃?不过您的‘炸咯吱合’还是蛮对我胃口的,不会都给您孙子吃了吧?”
“瞧你这丫头说得,不给谁留也得给我的洁洁留。”说着,从碗柜里倒腾了一会儿,拿出一盘炸咯吱合。“您那孙子,我那亲弟可没少抢我的吃食。你看盘子这边像是少了几个。”白洁姥爷说:“你亲弟找到后刚吃两,就被你姥姥给抢过来了,藏的严严实实的。”“噷,我就料到了,我弟呐?”“返校了。”姥姥说。“我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给我打俩饱嗝,就算扯平了,不然,黑不提白不提的不像话。”逗得两位老人开怀大笑。
“怎么样?”姥姥问。
“我姨夫?摆平!我大姨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说您还要怎么算呐?’手心手背都是自家的肉,您愿意把我爸的腿也打裂喽?不得我妈,您亲妹子伺候?再者说我姨夫都坦白了,摔倒了爬起来去捡砖头,脚踩到道牙缝里啦,自己扭裂的。不过我也狠狠地呲道我爸半天,说的话我妈都听不下去啦。”
我姨夫说:“跟姨夫学学舌,就爱听你聊天。”我说:“我大姨夫是没先动手,要不您是对手吗?我姨夫那块头,一拳能轮您一跟头。再者,冷不防就一下,也太不局气了,不像咱北京爷们儿!我姨夫就讲亲情,不然就坚持报案了,您能怎么着?怎么判单说,您先在‘小号’里蹲几天,大春节的您多恶心!姨夫听的眉开眼笑,还问:“后来呐?”“后来我妈说,行了,大春节的又是判了又是‘蹲小号’多不吉利?”我说:“我是说说,要是我大姨和姨夫不仁义点,家里多闹心呀!您俩心里感谢我姨夫吧。”我大姨还问我:“他俩能服气?”我说:“我不管服不服,咱说的都在理儿。我告诉我爸‘挺大人了,别竟让孩子操心。我搞对象都没这么费心。’大姨和大姨夫都笑了。”
姥姥收起笑容,认真地问:“你搞对象了?”白洁自知说漏了嘴,嘴里嘟囔着:“刹车、刹车。”看看姥姥和姥爷的眼神,她急切地说:“那是下一段啊,且听下问分解。现在吃炸咯吱合,嘴里没地儿了。”随即她嘴里咔哧咔哧一阵脆响。
白洁的男友是同医院的实习医生吴子卿。小伙子杭州人,品学兼优,精明伶俐,眉眼俊秀,白洁喜欢他,可白一鸣不喜欢。
白一鸣先说了一番大道理“先事业,后家庭。年纪轻轻的不着急,先把基础打牢,来日方长。”
白洁单刀直入说:“那都不是您的心里话,直说吧,您不满意哪点?”白一鸣从高调上下来了,也很直白“北京有房吗?”白洁说:“听说杭州有大房子。”白一鸣问:“他能装几个轱辘推过来吗?”
白洁说:“我们租房。”萧梅说:“还是有房踏实。”白洁问:“当年您跟我爸不是也租房吗?到我这儿就涨行事了,凭什么呀?”
白一鸣说:“你药剂师毕业,模样、家庭比谁差?当然涨行市了。”白洁说:“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妈模样、家庭差吗?您为什么也租房?”
“你爸当时不是没钱吗。“萧梅解释。“我爸现在有钱吗?要有,给我来一套。“白一鸣一下站了起来说:“凭什么我买房,我是嫁闺女!什么道理呀?”
白洁看到父亲急了,扑哧一声笑了说:“奥,平时说的‘生男生女都一样,我们洁洁就当男孩养。闹半天还是不一样呀,心里还是给别人代养的是不是?成,我跟吴子卿回杭州,就这么定啦。”
“嘿嘿,这不是商量吗?”白一鸣坐下点棵烟说。白洁说:“好好商量,您是同意,还是给我们买房?二选一。”萧梅说:“你爸挣那三瓜俩枣的拿什么给你买房?难为他嘛。”
白洁说:“二选一,那就是同意!”“洁洁,爸再问一下,‘他能留在北京吗?’”听白洁说不能。白一鸣说:“这不结了,没有户口实习后只能回原籍,你也随他回原籍?办户口不花钱,可你爸没这个能力。”
白洁说:“回原籍怎么啦?我喜欢杭州。”白一鸣有点恼怒说:“你去‘喜欢’杭州了,谁留北京‘喜欢’你爸妈。”协商无果,白洁想把男朋友带回家的设计还是张蓝图。
咔哧、咔哧一阵脆响后,白洁喝口水,朝姥姥、姥爷招招手,低声说:“哪天我把男朋友带来,您老给掌掌眼?”
姥姥、姥爷听了喜出望外说“太好了!”“你爸妈看过啦?”“姥姥,一个个来,得排队,您是长辈,他俩排后边。再说,来一趟不容易,先捡人多的照顾。来您这儿,舅舅和大姨几家都看到了,合算。”姥姥说:“合算、合算。”姥爷说:“来了得吃饭,让姥爷亮亮手艺。”白洁说:“那自然。”
吴子卿来到小院,受到大家的一致欢迎。
姥姥喜欢的眉眼都笑出花了。姥爷把佳肴边夹给吴子卿边介绍,糖醋里脊,老北京的看家菜,油焖大虾、松鼠桂鱼,京酱肉丝,都属京菜系列。
吴子卿说话有分寸,礼貌周全,小嘴叫人勤快,还特有眼力见。大家众星捧月般的夸他。舅舅、舅妈也殷勤伺候着未来的姑爷。姨夫干脆直白地说:“比他爸强百倍!”白洁说:“姨夫您说话跟吆喝似的,我老爸听见跟我、跟您都没完。”人怕念叨,白洁话音未落,白一鸣和萧梅进院了。
一看场面俩人先愣了。还没缓过神儿来,恭维声就潮水般地把她俩吞没了。“潮水”退却后,吴子卿过来给叔叔敬酒了。萧梅和白一鸣坐定后,又一波潮水涌来上来。“年轻有为”“俊俏可人儿”“医生!抢手货。”“懂礼有面招人待见”“比妹夫强!”
“洁洁好福气呀”姥姥说完一把抱住了白洁。白洁看着父母嘻嘻地笑,夫妻俩能说什么呐?
白洁在奔往幸福的路上打赢了第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