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星自莲花地森林归来,修习了那些术法之后,他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古语云下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对于这点禁星是深恶痛绝的,不是说他不赞同这个理念,就是因为他太赞同了,因此才不喜欢。
他自个的修炼资质一直在家族中垫底,哪怕在三年之前,禁星也只有中人之姿,若是没有那些资源堆积,他还不一定能获得这份殊荣,在这个优胜劣汰的年代,拳头大往往最能说服人。
中人之姿便是平庸,庸才则意味着淘汰。
禁星深知这点,他周遭的亲戚也是如此断定,一张嘴说还好,这么多人都说禁星资质不行,不适合修炼,长此以往,起先的不忿与不甘到最后变成了麻木,他竟是没有再去反驳一句。
禁星的兄弟禁壮却是不一样,他虽然平日里不务正业,钻研那些旁门左道的符文阵器,但是资质还是出类拔萃的,禁壮有人教,还是族中的各大强者,禁星没有机会知道,因此,他哪怕拥有显赫的地位,也只是一个人徒有虚名的膏粱子弟而已。
小胖子禁壮从来没有嫌弃过禁星,也没有被周遭那些吹捧的同龄少年给弄得飘飘欲仙,他始终对禁星不离不弃,这自然不是男女之间的相守之情,是一种兄弟的羁绊,或者说男人之间的不可割舍的情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起先一个人的形单影只变得不再孤单,加了一人——禁壮,不多时便再度加了一人,黑妹。
三人的少年时代其实很充实,至少没有什么遗憾,快乐很简单,你我在一起,大家不舍不离那便是最大的。
大壮被教授时学得很认真,他便不是自己喜欢修习对于他来讲极为枯燥的术法,他只是想为禁星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计较付出,这一切自然被看在了禁凡的眼中,他也只是笑笑,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举动。
好景不长,禁星的法修体制却是如族中的前辈高人所料,不太适合,禁星起先还不太信,在有了禁壮的暗自传授之后他鼓足了信心,可是信心越大,失望越大,禁星到最后开始自暴自弃。
而这时,禁凡出来了,说了一句事在人为,修道修法都是讲究一个逆字,你这般的境况不予,你可以换另外一个角度,这何尝不是一种砥砺身心的磨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同理,成大事者不惧艰难险阻。
末了,禁凡为禁指出了一条道,那便是他现在傲人的体术,当然他的格局气势很大一部分来自他自己,黑夜之中给人点出一盏明灯,除了最在乎自己的人,想必没人会多此一举,不愿插手丝毫。
自那以后,禁星便豁然开朗,他父亲禁凡没有指点禁星很多,只是在一些大的方向上纠正他的错误,把握他的大致走向,一年以后,禁星在禁凡的教导下,学习了很多……
可见有名师教导,和自己暗自摸索的区别。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是说你可以攀高胜人一等,而是说你拥有了高瞻远瞩的视野。既如此,视野一开阔,那心境便会不一样。
心有多远,梦便能走多远。
回忆总是美好的,此刻的禁星站立在扁舟之上,耳旁湖水咆哮,狂风呼啸,他一人沉湎失笑,笑容恬淡,发自于内心。
在他身旁的道童自然看到了禁星出神的一幕,他轻咦一声,似乎感觉很诧异,这个人,是最早将他唤醒的禁星,一路上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九死一生,道童虽是异兽的人类模样,但心智却是不低。
他从来没有看到禁星笑过,就算是发笑,也是那种假装少年老成,皮笑肉不笑的方式,此刻徒然看到禁星刹那间的真情流露他竟是有点呆了,不多时,道童便开始理解禁星。
不是同情,而是以一种同理心去看待他这位人类的朋友,也是他目前为止第一位名正言顺的盟友。
扁舟船尾的蓑衣人对身后的两人刹那之间的情感流露没有发声,他不管不问,却不是不知,一句沧桑的赦令一出,天地间蓦然风云变色,湖水再度咆哮不止,凶猛霸道。
禁星刹那被惊醒,引入眼帘便是道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颊,尔后才是周遭的环境,头顶竟是莫名其妙地出现了黑云,一簇簇,一团团,最后黑云压顶,窒息之感迫人,沉重无比。
扁舟速度骤然加快,禁星在扁舟剧烈摇晃的时候蹲了下来,饶是如此,他的衣袍也是被飞快的速度给割裂,四分五裂,残缺之下,禁星显得颇为地狼狈,那道童也好不到哪里去,骂骂咧咧坐下,冲那蓑衣人便是一顿手足舞蹈。
寓意浅显,禁星看得又气又乐。
这时,苍老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小子们,可得坐稳喽!千万不要将手指探出光幕外。”
话落,扁舟激射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速度,饶是禁星体术大成,拥有迥异于常人的体魄,也是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在这眼睛一闭一睁之际,天空中的乌云竟是没有丝毫后退。
禁星骇然,这云层,这天威雷劫,原来是对着蓑衣人而来啊!
想法一出现,禁星便是喜不自禁,拥有一个雷劫都要追着喊打的师傅,那岂能若得了?!
仿佛察觉到了扁舟逃逸的思想,天空中乌云开始闪烁雷电,天雷滚滚,电弧闪烁。
禁星失声道:“师傅,天空中的雷劫是冲着咱们来的?”
话音刚落,那道童便是接了过来,咦咦哇哇一阵乱叫,惊悚状态不加掩饰。
蓑衣人没有说话,没有理会禁星,竟是在那悠哉垂钓。
状态是什么样的,禁星不懂,但是有一点,禁星可以很确定,他的师傅,他蓑衣人,气势竟是在缓缓攀升,这种气息禁星很熟悉,甚至说很了解,这就是刀意,或者说剑意。
没有刀没有剑,此刻的意从哪里来?又去向何处?
震惊之下,扁舟上面霎时浮现一道石色的光幕,其上华光流转,却是极为低调,丝毫不张扬。
“轰轰轰——”
天空徒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风云变幻,湖水咆哮。
禁星对于这雷电是很有余悸的,不说其他,单是先前差点死在了雷电之中便可见一斑,抬首之际,只见天空顿时劈斩而下一大粗大无比的雷电,云朵是普通的劫云,但是闪电却是紫色。
通常紫色的闪电是劈斩大凶之物,拥有那无尽的毁灭意。
禁星先前见过雷电,杵在正中心,但不管情况如何,那劈斩的对象却不是禁星,而且很多时候都是先连带的,因此,此刻近距离地感受下,禁星很是骇然,失色失声。
道童也抬头看了一眼,一看之下,那稚嫩的小脸上一片寡白。
禁星一怔,被道童那凄厉无比的吼声吸引,这一停顿,他便停顿了下来,疑惑道:“喂,你不是先前那般耀武扬武的异兽吗?在大地上出现时,你一顶就将雷电给撞碎了,你还怕?”
道童盯着坠向他们的紫色闪电,骇然之下一怔,一拍脑门:“对啊,对啊,你道爷我可是神兽,何惧小小雷电?哈哈,果然是被你小子给吸引了,道爷差点就被带歪了,好险。”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擦了擦汗水,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
“不对啊。他娘的不对啊,这都过去一两息的时间了,这劳什子的紫色闪电竟然还没有劈斩而下,没有道理啊?”
说着拿着手中的拂尘,捅了捅旁边的禁星,只是后者一脸震惊的模样,直接选择了无视。
“砰——”
一声轰鸣巨响传来,禁星所在的扁舟开始剧烈摇晃,那石色的光幕仅仅闪过一丝颜色,甚至一丝凹陷都没有,平滑如初。
不多时,天空中传来悠然浩荡的声音: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声音还是吟唱的方式传出的,磅礴大气,尽显沧桑。
这不像先前那般,不再是小打小闹,搞着好玩,而是真正的念诵。
话语杀人文人可用,那修道之人自然是可以用的,强者念诵经文,沟通天地灵气,施展大造化的术法神通,无人可以比拟,无人可以否定。
第一句落下,整个湖面骤然一静,尔后猛地一滞。
孤寂的寂寥之感霎时之间喷涌而出,浩浩荡荡,气势恢宏。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此话一处,湖面四周空间凝聚起来的孤寂之感瞬间凝结成实质,冲临天穹,浩荡不止。
那起先还耀武扬武,不可一世的紫色闪电立马开始后退,好似在惊惧着令他都感觉恐惧不已的事物,可事出反常,而且行的是诡道,紫色闪电一息之间便咔咔碎裂,轰然溃散。
最后一句“独钓寒江雪!”
一语尘埃落定,天穹中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声音晦涩,不明其意。
不多时,这个静止的赤色湖泊开始大规模结冰。
一息,十丈。
二息,百丈。
三息,千丈。
四息之后整个湖面都结了冰,寒意凛然。
一语成谶,近乎于言出法随的神迹落在了禁星道童二人的眼中。
两人只觉心神澎湃,胸腔中有一股热血,游走经脉,畅怀不已。
而这时,一直端坐在船尾上的蓑衣人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站起,那鱼竿也是被他拿了起来。
最为骇人的是,整个冰冻的湖面被钓了起来。
顺带着有他们自己。
独钓之威,霸道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