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庆生却心里着急。
自家这师妹,他虽接触不多,但从上次的事来看,她绝对是个明事理、知深浅的人
。她既然那样淡定地微笑,必然是对孩子的情况做到了心里有数。可汪太太得罪了师母,师母不想让师妹出手医治,他也不好把这话说出来。
可不说,这孩子……
他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夏衿身上。
却不想,夏衿站在那里,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语不发。
邢庆生忍不住正想开口,就听那孩子的母亲拉着汪太太道:“娘,您等等。”
她转过身来,对夏衿道:“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儿子啼哭的原因?如果知道,还请你告诉我。这孩子已哭了两天了,我怕他……”
说到这里,她眼眶一红,泪水就落了下来,走到夏衿面前深深行了一礼:“还请夏姑娘救救我的儿子。”
“汪嫂子,你别这样。”夏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汪嫂子眼泪汪汪地只是瞅着夏衿。
看到儿媳妇这样,汪太太此时也将信将疑起来。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倒好像是她多心了。夏衿那笑容,并不是无故欢笑,而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夏姑娘。”她回过身来,对夏衿道,“刚才是我心急,态度不好,如果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还请你见谅。如果你能治好我孙儿的病,我定给你磕头赔礼。”
夏衿哭笑不得。
又是个治好了病要给她磕头赔礼的人!
她要他们磕头干嘛?没的折寿。
“汪太太这话不敢当。”她道,“即然汪太太和汪嫂子相信我,那我就试一试。”
“尽管试,尽管试。”汪嫂子大喜。
“薄荷。你来。”夏衿向薄荷招了招手。
待薄荷到她身边,夏衿便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薄荷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夏衿对汪家婆媳道:“大家先坐吧,我让她们去准备去了,一会儿就好。”
“是啊,先坐吧。这是知味斋出的点心,你们也尝尝。”舒氏本就是个性情温婉的人。刚才女儿被人呛声才炸了毛。此时汪太太歉也道了。看在孩子面上,她也不好再板着脸,热情地招呼汪家婆媳坐下吃点心。
要是放在平时。汪太太定然忍不住要向夏衿问个明白。可刚才得罪了夏家,夏家母女不计较,还继续帮自家孙儿看病,她便不好多问。否则倒显得不相信人似的。于是便坐了下来,喝茶吃点心。
过了一会儿。薄荷带着丫鬟婆子进来了,大家有些手里拿着衣物,有的提着水桶,水桶里还有热气腾腾的水。一个婆子手里还端着个大木盆,看这样子似乎是要做沐浴的准备。
“夏姑娘,你这是……”汪太太忍不住问道。
“给孩子洗个澡。或许他就不哭了。”
“怎么可能”这句话,汪太太差点说出了口。不过话到嘴边又及时地咽了回去。昨晚她们还给孩子洗了澡,可孩子还不是一样的哭?
夏家这宅子面积宽大,厅堂十分宽敞
。除了大家现在坐着的大厅,两边还有偏厅。
薄荷照着夏衿的吩咐,指挥大家把东西都拿到偏厅,倒好水调好水温,出来对夏衿禀道:“姑娘,好了。”
夏衿微一颔首,对汪嫂子道:“你去给孩子洗个澡吧。”
“好。”汪嫂子鼻子尖,刚才薄荷提水桶进来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夏衿给她孩子沐浴的不是水,定然是药。
她欢喜地抱了儿子,去了偏厅。
汪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却也算殷实,汪家婆媳来时身边带了个四十来岁的女仆。这女仆也跟着一起去了偏厅帮忙。
一盏茶功夫后,汪嫂子抱着孩子回来了,一进门不待汪太太发问,她就满脸喜气的道:“娘,聪哥儿睡着了。”
“啊?”汪太太惊喜地叫了起来,急步上前去看自己的宝贝孙子,孩子果然睡着了,而且还睡得极为香甜。
要知道,这一天一夜,她这孙子一直在不停的闹腾,给他吃奶,他吃两口便又哭起来;眼看着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闭上眼睛没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又哭了起来,浑身扭动,满身不舒服的样子。可这一会儿,这孩子却呼哧呼哧地睡得极为香甜。
“夏姑娘,这叫我怎么感激你好?”汪太太对夏衿简直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过身就要跪下去给夏衿磕头。
夏衿哪里稀罕她这个头?未等她膝盖弯下去,就一把扶了起来:“汪太太快莫这样,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是呀,汪太太,她小孩儿家家的,你给她磕头,她哪里受得住?”舒氏喜气洋洋地道。
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女儿给人看病,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六月天喝冰水,从头到脚爽到了极点。
原来我女儿竟然这般厉害!
汪太太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有些忐忑地对夏衿道:“姑娘那药,不知这五钱银子够是不够?”
夏衿摆摆手:“用不了那么多,汪太太给个十五文钱就够了。”
“十五文?”汪太太一愣,抬头看了邢庆生一眼,随即笑道,“我知道你们是看在生哥儿面上,没跟我们计较钱。可你们这药,也是要花成本的。总不能让你们治了病还倒贴药费不是?这银子,你们收着吧。”
说着,她将银子往舒氏这边推了推,然后不待夏衿再说话,她又问道:“不知我这孙子得的什么病?他现在睡着了,醒来后不会又闹吧?要不要抓些药回去吃吃?”
“孩子真没病。”夏衿淡淡一笑,“问题是出在你家那棵木香树上。这种树最多刺毛虫,你们大概把孩子的衣服晾在了树下,衣服上落有刺毛虫的刺。这种毛刺大人或者没有感觉,但孩子皮肤细嫩,穿了这种衣服刺得皮肤疼的难受,所以他才会不停地哭啼。”
汪太太婆媳两人面面相觑:“竟然是这样?”
“师妹你刚才用的什么药?”邢庆生禁不住问道。
“是甘草
。”夏衿笑了笑,“甘草有治疗过敏和缓解疼痛的作用,用药液洗又能洗去孩子身上的毛刺。所以洗完澡后,孩子就能安然入睡了。”
说着她示意薄荷将银子递还给汪太太:“甘草不值几个钱,看诊费和药钱,汪太太给个十五文足矣。”
“喛,这、这还真是……”汪太太讪讪地笑着,将银子收了回来,又掏出一把铜钱放到桌上。
她尽管知道价不值而效值的道理,要是治法不对,便是用价值千金的犀角煎水也没用。且不看她原先花了好几钱银子,别的郎中也没治好孙子的病么?但她家也不是特别富裕,这次为孙子的病已花了不少钱了,夏衿推辞不要,她自然能省则省。
汪嫂子见婆婆果真把银子给收了回去,十分不好意思,将孩子递给下人,站起来给夏衿福了一福,道:“多谢夏姑娘。道理虽浅显,说出来似乎谁都知道,但看了这么多郎中,他们谁也没找出毛病。要不是夏姑娘医术高明,我家孩子还不知要遭多久的罪呢。”
“汪嫂子不必客气,并不是我医术好。这事说来也巧,要不是我们早上正好去邢家看望过邢伯母,我也不会知道你家有一棵白香木。”
“是啊,合该你家孩子有福气。”舒氏也附和道。
十五文钱治好了孩子的病,汪家婆媳感激的不行,谢了又谢,方才抱着孩子离开。
汪家婆媳离开了,邢庆生却没有走,而是站在夏衿面前,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夏衿奇怪地问道。
“我、我……”邢庆生吭吭哧哧地道,“昨天汪家人就让我给孩子看病了,我什么都没看出来。那株木香树,我天天看着……”
夏衿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你只是没往那处想罢了。以后遇上这样的病人,观察仔细些就是了。”
邢庆生点了点头:“那孩子不停地舞动手脚,脉相上又没有病,除了饿了冷了这些原因,只有身上难受了。这事现在说起来简单,但这么多郎中都没想起来。说到底,还是师妹你观察细致的缘故。”
夏衿看舒氏送了客转回来,一脚跨进了厅里,可见她跟邢庆生在说话,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心里又无奈又好笑。
她这个娘怎么就这么想把她嫁给眼前这个年轻郎中呢?
想到这里,夏衿不由得仔细打量了邢庆生一眼。
邢庆生的长相,并不如罗骞和苏慕闲两人俊朗。他眉眼长得极普通,但鼻梁又挺又直,倒让他颇有几分男人的英气。他个子很高,身体也魁梧。与她站在一起,两人无论从外貌还是身材上倒是很相配。
而且邢庆生此人,性情温和,为人勤勉,极为好学,生活上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再加上家中人口简单,邢母善良温柔,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配她都极为合适。
邢庆生感觉到夏衿的目光,刚刚恢复平静的脸上又微微红了起来,神情颇不自然。不过他却没有告辞离开,而是从袖子里掏出那份医药材料,将里面一些不解的地方拿来请教夏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