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沉,县医院沸腾热闹,电站山脚下晚风萧萧。
山腰间有两个影子不紧不慢向下行进,干枯的枝叶被一双有力的大脚踩的噼啪作响。
一只支棱着耳朵的黄狗亦步亦趋跟在全副武装的白聿栋身后,不时在土地上嗅嗅,然后抬起狗头茫然四顾。
白聿栋手里提着那柄寒光四射的排障刀,刀身光滑可鉴,黏稠的血珠顺着刀刃蜿蜒而下,滴落在土地上,将草茎染成诡异的鲜红。
从山顶到山下,白聿栋走了很久。为了避开另外一伙儿人,他选择了相反的方向,打算多绕一圈,但是半山腰处却遭遇了一批行尸。这让他很是费解,看那些行尸的衣着,明显也是电站里边的那一批,怎么会无故跑到半山腰?
好在数量不是特别多,山腰开阔陡峭,七八个行尸自然不在话下,一阵刀光闪动,土地上又多了几具无头残尸。
黄狗在白聿栋杀伐完毕之后跟了过来,狗脸上挂着严肃认真,仔仔细细闻了每处角落,然后冲着一个方向犬吠不停。
白聿栋原地坐下歇歇脚,顺着黄狗吼叫的方向,手搭凉棚望了过去。
那边是原先营地的方向,夜幕下只有山林葱葱,看什么都是黑幢幢一团。
“潘丫头她们去营地那边了?”白聿栋摸着胡茬自言自语,黄狗虽然不是军犬,不过凭它在电站的出色表现,白聿栋还是给予了它一定的信任,觉得这狗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白聿栋咬上烟卷,一手抓挠着黄狗脖颈,从背包摸出一根火腿肠撕开喂给它。
黄狗一条尾巴转成了荷兰风车,一脸谄媚的表情,狗嘴一张夺过火腿肠,跑到一边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过去看看也无妨。”白聿栋擦擦眼镜重新戴好,抓了一把枯草叶抹掉排障刀上的血迹,起身招呼黄狗跟上。
十多分钟后,一人一狗再次来到那汪深潭边上,夜色下的深潭看起来有些渗人,惨淡的月光映照在水中,显得死气沉沉。这次白聿栋不需要再泅水而行,这两天水位下降了许多,露出从前被淹没的土埂。
黄狗跳进水潭刨的飞快,率先抵达对岸跳了上去,原地一阵哆嗦,抖得水花四溅。
白聿栋也不着急,踩在还有些湿滑的土埂上慢慢挪了过去,循着之前的来路朝营地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上山时就是从这里抱着浮木游渡过去的,现在水位大幅度下降,除了低洼处还是大片淤泥水洼,其他位置基本都露出了土地。
黄狗没有再往营地那边走,而是扑棱着耳朵钻进了树林。白聿栋站在高处,遥遥望向营地废墟,何勇死前告诉白聿栋,他们把小芸埋在了树林外的一处空地。白聿栋站在林边心有戚戚,想去看一眼,又提不起脚步。
白聿栋原地站了许久,黄狗有些不耐烦了,颠颠儿跑回来咬他裤腿。
“走吧走吧。”白聿栋牵起一抹苦笑,跟着黄狗走进树林。
树林里的积水退了大多,泡烂了落叶枯枝,变成一滩滩泥沼,稍有不慎便会陷下去半条腿。黄狗身体轻盈,连蹦带跳没一会儿就把白聿栋甩在了身后。
老白抬头看看四周,黑漆漆一片,似乎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他,连黄狗哈哧哈哧喘气的声音都渐弱下去。这让他感到一丝怀疑,跟着黄狗走,好像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好在方向没有变化,反正已经走到了这里,干脆直接上高速好了,白连长如是想着。
不过,这种想法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因为在他靠近树林边缘的刹那,一些细微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黑暗中,黄狗夹着尾巴跑了回来,老老实实伏卧在他脚边,白聿栋身子隐在大树后边,脸色凝重的看向高速路上。
这里他来过,就在姜河一伙儿到达营地那几天,他专程带人回到路上取回了遗留在大客车上的物资,以及那个小姑娘的遗体。老白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路面上当时并没有厢式货车。
白聿栋下意识的摸向后腰,这才想起来身上早就没有夜视望远镜了。思索片刻,老白拍了拍黄狗脑袋,示意它躲在这里不要乱跑,也不管它能否领会意思,猫着腰向高速路侧潜行而去。
收费站还是老样子,经历着风吹雨打,愈显萧条。
白聿栋将排障刀插回皮套,打开了hk416的保险,从树林一边悄悄钻了出去,趴倒在土坡上匍匐而去,在距离高速护栏不到十米处时,停下了动作。
两个人影优哉游哉绕过大客车,低低说着什么。
距离虽然不远,但是白聿栋潜伏的位置地势较低,为了不暴露自己,他没有贸然抬头。老白顺着缓坡向上爬了几步,趁着人影转过客车的空当,翻身跳过护栏,蹲伏在收费站水泥护栏后边。
这个角度正对着大客车的车头,车玻璃后明显挡着一层什么,缝隙间隐隐透出些许光线。这个发现更加确定了白聿栋的猜想,看来这帮人确实是被姜河一伙中的某个人引来的。
虽然没有看到其他人,不过白聿栋有理由相信车里的人和袭击电站的人是同一批,因为厢式货车后箱喷漆的三个字母很显眼——rca.
白聿栋抬头看看天,星光黯淡,月亮躲进了云层,高速路上寂静无声,缝隙间的光线透着丝丝诡异。
“风水轮流转,尝尝偷袭的滋味如何?”白聿栋抑制住疯狂上涌的怒火,一边小心聆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取出子弹盒,将黄澄澄的子弹一颗一颗压进弹仓,两把手枪也顶上膛,解开了枪套的锁扣。
大客车尾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远远看不清里边是否有人,两边的厢式货车也没有动静,刚才那两个人似乎是巡逻的,绕过货车又走向客车这边,动作很轻,看走路的姿态,应该都拿着枪。
白聿栋解下背包,放进收费站岗亭,借着遗留车辆作为掩体,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躲在安贞那辆suv后边。
后视镜里映出两个巡逻的人,都是亚洲面孔,手里的枪械也和自己的一样,两人脸色肃然,身上穿着野外作战服,经过客车守在了护栏边。个头较矮的一个说了些什么,背起枪走向岗亭位置。
白聿栋暗骂一声,心说早知道守株待兔好了。那小子一步三晃走到岗亭后边,窸窸窣窣解开了裤腰带。
另外一个跨坐在护栏上,点燃一根香烟,黑暗里亮起一点红光。
白聿栋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排障刀,猛地蹿身出去,袭向抽烟休息的巡逻兵。
那人很是警觉,在白聿栋贴到背后的瞬间猛地跳转过身,不过还是晚了一步,他跨坐的方式实在不适合跳跃。
老白强有力的胳膊箍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向后掰了过去,排障刀对准心脏位置捅了下去。一声闷响,雪亮刀身没入大半后抽出,激射起一道血箭。
巡逻的汉子被白聿栋牢牢勒住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气声,双手还试图掰开白聿栋的铁臂。不过刀刃离体的一瞬便抽空了他的气力,手臂也无力的低垂下去。
白聿栋扶着尸体靠在栏杆上,捡起掉落的香烟插回他嘴里,自己跳出护栏趴在土坡低洼处,静静等候着。
去岗亭小解的巡逻二号提溜着裤子走了回来,边走边说着什么,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似乎害怕惊扰到客车里的人。
“再有十分钟就可以换岗了。”那人扎好裤腰带,也掏出烟盒叼上一根,踱着鸭子步靠近护栏:“你去交接还是我去?”
显然他还没有发现同伴的异样,只以为对方是因为疲惫才默不作声。
白聿栋屏着呼吸向上挪动了一点距离,他都可以闻到那股血腥味了。
“喂!睡着了?”那人有些不悦,伸手推了同伴一把,同伴身子一歪软倒在地。
与此同时,白聿栋飞身扑起,左手捂嘴右手横刀自喉间一抹,一蓬血雨喷洒,巡逻二号挣扎几下也不再动弹。
白聿栋将两人尸体拖到土坡下边,将二人身上的枪支弹药一应事物搜刮干净,看了眼对方的腕表,距离他们所谓的换岗时间还有六分钟。
客车里传来响动,白聿栋迅速翻进护栏,贴着客车小跑至车门一侧,凝神盯住那一道缝隙。
缝隙之后可以看到车正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后有一个人影背对着。猛地一道黑影闪过,有人朝着门口走了过来。
白聿栋心思急转,右手持刀左手握住了腰后的枪柄。
人影在门口停下,转身和桌子后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伸手拉开了车门。
老白蹑手蹑脚缩回车头,听着车里的人走了下来,朝着另一边离去。
客车里的人一声叹息,声音里满是疲惫,一声轻响,灯光被灭掉了。
白聿栋矮下身子量了量车底,随即泄气的放弃了钻进去的打算,悄悄探出头看向商务车那边,一个壮汉半个身子钻进车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翻腾一会儿拉上厢门,又钻进了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车头灯飙射出两道光柱直直打了过来,白聿栋连忙缩回身子,腰后的手枪被他拔了出来。
高速路上寂静无声,只有发动机嗡嗡作响,白聿栋后背紧贴着客车,隐隐感到一股寒意。他没敢探出头查看,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眼地上,一条人影正在缓缓接近。
老白头皮一炸,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也斜斜映出了一角,他刚想将身子往里动一动,另外那条人影便加快了速度。
“妈的!”白聿栋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刚才躲在客车前四周黑暗一片,没有注意到影子,想必是商务车灯直直打过来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对方的影子和白聿栋的影子重合了,谁也没有贸然先动,显然对方也对白聿栋这个不速之客感到有些诧异。
时间仿佛短暂的静止了,地上的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幻化成一个扭曲的形状,就像是一个怪物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