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不会意,奏折,就是上疏,或者好,或者不好,为什么说很甜。但李治已经将奏折扔给了阎立本,传了下去。
奏折写得不好,无论陆马或者梁金柱,能将意思写明白就可了,更不要说什么韵对。基本半文半白写的,大约意思呢,是自感两位圣上大义,侥幸捐了一些善款,没有想到能在皇宫设宴相待。这是修了几辈子德才能得到的荣誉。反正吹牛拍马的话,说了一千多字之后,才渐渐进入正题。受了恩宠,脑袋灵光都好使唤了,见到了太子糖,又想到了两位圣上的‘春’风化雨,于是想到了一条新糖的制作方法。两人跑到江南试验了一下,试验的结果很满意。可这一切功劳,却是两位圣上的。
写得没有多大水平,怎么看怎么与两位圣上有任何关系。不过两个商人,大约没有见过世面,确实因为皇宫设宴款待,感动了。于是做出下面的事。上奏了,说到新糖前古未有,所获利会很丰。但功德却是来自两位圣上的启发,臣民不敢‘私’吞,进谏让官员设吏,上缴一半的税务,以示感谢朝廷。
商人主动‘交’税,还‘交’一半的税,可以说是大唐前所未有,所以李治说好甜。
大约看到皇上高兴了,户部的官员递过来两个小坛子,将坛子打开,说道:“陛下,是很甜,你看看。”
比上次李威看的糖并不好些。想要好,要等一两个月,寒冬到了江南,才能看到真正的好糖。不过这份晶莹剔透,还是让众人眼睛为之一亮。户部的官员已经尝过,因此李治拣了一块尝了一下,又道:“好甜。”
李令月一下子从武则天后背上爬起来,坛子有些大,于是伸出小手抓,一边往嘴里塞,说道:“好吃,大哥,比你那个糖好吃。”
李治看到大家都有些感兴趣,于是一人分了一些。
未必能看中这一半的税,当然,虱子小了也是‘肉’。康熙那个永不加税多是假的,李治继位后,真没有加过什么税。于是国库一天天穷,最后应筹不开,连高利贷都出来了。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总的来说,其他的税务并没有增加。也未必能看得多重,能收多少税?但心意与象征意味很重,奏折两人实在没有水平,怎么写,怎么说好话,也不象是通过自己与妻子仁德,想出来的,但是感谢的,自己仁政到了让轻义重利的商人,都主动‘交’税了……
很有脸面的。
天下的商人都有这个自觉……当然只是想一想。
果然很甜,但有人说话了,朱敬则持着牙笏走了过来,说道:“陛下,臣感到非但不甜,却是很苦。”
直臣嘛,李威有时候感到无奈,李治亦是如此,扫兴的事,他们时常做的。却不知道,只是出来看看皇庄,他带牙笏出来做什么,李治还无可奈何地问:“朱卿,为何?”
“臣以为他们感谢朝廷,上贡税务,亦是一片纯心。可臣怕此举一开,朝廷终有好事之辈,开与民争利之举。又非是纯心,如此二人,得到陛下首肯,牵挂陛下名义,有非常之举,未是善举。就是此时无他杂心,时日一久,终是争利之辈,忽悟此节,大为不好。”
狄仁杰忽然微笑。
李威出馊主意,他就在旁边聆听,到了江南了,是一条小虫子。而且江南人与山东人一样,以为是汉人正统,很是看不起关中河南这些人的,特别是士族。血种不纯嘛。
所以及时上书,本来上‘交’一半税务,就是太子所为。但将功劳往两位圣上推,推得皇上开心了,不免下旨宣奖一番。有了圣旨,可以挂着羊头卖狗‘肉’了。地方上有些经营蔗糖的大户就不能欺压。又因为今天进献糖,以后还进献不停。是皇帝与皇后都喜欢吃的糖,好了,这等于是广告,现在还没有这个概念,估计若有,皇帝开一个口,说一句好,有可能价值一万缗钱。
说得狄仁杰先是愕然,然后只顾着摇头了。两个商人都如同醍醐灌顶,头点得象小‘激’啄米。但狄仁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销量越大,太子所得会很丰厚。当然朱陆二人会分一些,但大头肯定是太子所得。技术是太子出的,本钱太子出得也最多。有可能以后太子还会关照。但是呢,说来说去,朝廷得利最多的。
毕竟一半。剩下一半要抛去各种成本,还要‘交’一些轻微的杂税。
似乎更多的是为了国家,狄仁杰所以就想不明白,该不该反对。这个朱敬则,居然能看到其中一些关节,很不易。
对太子的行为,没有反对就不错了,更不会谈上什么支持。说着,看着李威,又笑了起来。
李威让狄仁杰笑得啼笑皆非,当然,不能让大朱同志坏了好事,走了上去,说道:“朱补阙,大是不妥,父皇,且听儿臣一言。比如捐助,此次捐助灾民的善男‘女’不计其数。却也救活了许多灾民。此是大善举。但捐也有捐的不同,家有十缗者捐出五六缗大是不易,家有万缗者,捐出一千缗,只是小善。”
这个道理好懂的,众臣点头。
李威又说道:“征税亦是如此。国家税务,主要取自于农民,当然,是为了取重农轻商之大义。可是农民呢,本身负担很重,却要征去大量的税务,于是生活更是困窘。这不是成了奖励,而是一种负担。但商贾呢,一人一年收益,是农民千人万人的收益。朝廷却不去征收任何税务。儿臣想不明白。为什么富人的税不征,偏要征穷人的税。结果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有了灾害,穷人不得不卖儿卖‘女’,卖田卖地,得以度活。长久下去,皆是佃农,皆是部曲。民不聊生,国家失去了这一基层农民,又无税可征。国穷民贫,只是少数人有了财帛,张角陈胜之流,不远矣。”
李威说得有些夸张,可也不无道理。侵吞到最后,早迟会有这个局面。李治对未来的后继人有选择,真要对李威不满意,还有几个儿子可作参考。不过真的发生陈胜张角,那么意味着是整个朝代的瓦解。
千世万世,不可想,但总想来个十世二十世的。
朱敬则皱了下眉头,道:“殿下,不能魂淆,侵并之事,只可以王化治之。却不可以与重利魂为一举。”
“朱补阙,王化乃是国家之本,但以儒家治国,却用律法惩之凶徒。非是儒家之举也,乃法家本义。何也?一些凶人,儒家王化,已是对牛儿弹琴了,对树儿高歌了。如果不是将士奋勇,请问,朱先生,对吐蕃,对高丽,对突厥,能不能王化治之。或者请几位大儒手持一本九经正义,前去宣读,然后万国来朝?”
文臣皆皱眉头,不过武将出身的官员皆是窍笑。
“固然以将士征之,亦以王化教化,此乃真正对蕃外化邦之根本。殿下,重商重武,此苗头不可兴也。臣听联殿下今天一番议论,甚是忧虑。”
这倒是主流想法。朝廷对各个蕃胡,也主动攻打的,但攻打后,还是让他们来朝臣服为主。然后下嫁公主,送书籍,送工匠,让他们“王化”,大多数时候,对大一统确实有帮助,可对有些蕃胡,却是养虎为患。
但李威不敢对这个命题深说,再说,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要说父亲会恼羞成怒,陪行前来皇庄的官员当中,就有许多是胡臣胡将。所以朱敬则提及于此,李威只好话题一转,说道:“王化固然是国家之本,然而治国杂以法家,治番杂以兵家,同样是立国之本。”
说得极其婉转,可有的大儒不住的摇头。杂以法家,只能放在心中,大臣也许能说,可作为皇太子,连说都不可。李威看着他们表情,更是苦闷,这是主动‘交’税,还挂了一些大义的神马,为什么如此之难?
又说道:“什么王化,儿臣不知。什么大义,儿臣不知。儿臣心中只知道百姓过得好,就是王化大义,过得不好,就是所谓的王化,亦不是王化。有钱的户家不去征税,富的越富。穷苦的百姓却去征税,穷的越穷。每户人家多征一石税,一年之中,总有一些地区收成不好,就会有许多人家卖儿卖‘女’,流离失所,或者卖地于大户人家,以求苟活。少征一石粮食税务,就能多活多少百姓,多少人家团聚。或者富裕人家少了一份吞并的机会,或者少了一份用钱买良家子为奴婢的乐趣,或者少了娈童。朱先生,或者你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这又是一理,朱敬则有些不好回答了。
李威又说道:“儿臣也知道,国家以儒治国,以仁治国,乃立国之本。可是征税,非是奖励,何惧之有。惧的是‘骚’扰天下,每征一样税种,牵扯却是士大夫与权贵许多利益。所以国家不征。但太宗皇帝说过,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民非是士大夫也,乃是千万贫苦的百姓。至少儿臣不知陈胜吴广张角之流,是谓何士大夫也?然梁陆二人之举,诚敢父皇母后大义,主动贡税,此糖只此一家,别无瓜葛,何扰之有。如若为天下商贾做一榜样,一年国家能得多少税务,就能免去多少百姓税务。至少儿臣听闻朝廷谋利利贷之举……父皇请三思。”
朱敬则叹息道:“殿下仁爱之心,臣钦佩。只是此举一开,非是殿下所想的那样……”
可是朱敬则却没有李威的理由充分,因此辨解不得。
李治不置与否,扭过头,看着阎立本与郝处俊问道:“郝卿,阎卿,你们意下如何?”
还是很心动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之贵。儿子说得对,如果有钱了,何必放高利贷。只是征税嘛,再说又是主动‘交’税,代表的也只是独此一家。比放高利贷名义总是好听一些。
或者有一个十家八家的,主动‘交’税,连敛财的高利贷都省去了。
郝处俊也是沉‘淫’,其实都是心动,不知道获利多少,有比无好,太子刚才说的一番话,又很有道理。天大地大,人命最大。但有了商人二字,任何人都不敢开口。越是清流,越不敢开口。最后慢慢地回答道:“此例可开一次,但亦仅此一次。圣上下旨优奖一番,至于官爵则不可能授。”
朱敬则叹道:“只怕此例一开,就非此一次。”
李威心中窃笑,当然不会仅此一次了,有了此例对比,以后就会好办得多。但没有想到会遭遇到朱敬则如此强硬的阻拦,连吃在嘴里的糖都不甜了,带着深深的苦涩。
当然,李治也很苦,让大朱扫了兴。
………
但糖的事,终于在京城流传开来,听闻江南出了一种好糖,比太子糖更好。
其实两种不同而语的,砂糖不仅是作于零食的,用场更多,用量更大。李威也不会说,于是众人翘首以待,这一点略略没有让李威失望。
就到了十月末,加冠礼。
很繁琐,这一次李威没有逃过,礼必躬亲,一天折腾下来,两条‘腿’都软了。
“来,替孤捶捶背吧,”李威无力地趴在‘床’上。‘床’上很暖和,盖的没有棉被,但有细毾、‘毛’罽、氍毹,比棉被保暖‘性’不差一些。只是老百姓会不会用得起,不得而知了。身上也有许多皮制的袍裳,倒不会冻着。
几双小手伸了过来,连韦月也在看着碧儿,用小锤头擂着。技巧是没有的,力气更是没有力,不会痛,也许正好敲到‘穴’位上了,也很舒服。李令月坐在‘床’头嘻嘻地笑。
“弘儿,你倒也有惫懒的一面。”
李威一下子跳起来,说道:“参见母后。”
然后用眼睛瞟着旁边的太监,武则天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怪他们,是本宫不让他们通报的。自家人,通报什么,非要生疏不可?”
“是。”
“你们且出去。”
连李令月都让武则天撵出去了,武则天才说道:“本宫已经运来了棉‘花’种籽。”
“恭喜母后,此举善莫大矣,千家万户以后身穿暖衣,‘床’盖暖被,将会对母后感谢万分。”
“休得虚言,本宫只是很担心。”
“勿用,母后敬请放心,儿臣会全力相助。”
“成更好,不成本宫无可奈何。只是本宫也想百姓好些。”
“母后仁爱,儿臣一切皆是学习母后的。”
“你这个孩子,病了一场后,心思重了,嘴也滑了。”
不知是夸奖,或者是讽刺,生生让李威不知如何回答。
武则天又说道:“但本宫前来,是有事与你要谈的。”
“请母后指示。”
“你终于‘成’人了。”
“儿臣在母后面前,永远还是一个孩子。”说着要拉武则天的手。
武则天则将手缩回去,说道:“不可再拉,你‘成’人了,需要注意一些的。”
李威无语了,难道母亲也会害臊?武则天又说道:“但有些事本宫一直放在心间,想说,没有说出口。”
“母后指示。”
“江碧儿,至今还是一个云英之身,是吧?”
“是,”终于明白了,母亲这是担心自己“不正常”,说道:“母后,非是儿臣之故……只是碧儿年太小,儿臣病一直没有康复。因此,儿臣也向碧儿说过,等她及笄之后,那时候儿臣病更痊愈一些。才是同寝之时。再说,父皇‘春’秋正盛,虽然也有顽症缠身,不是有母后在旁协助吗。儿臣的子嗣倒是不急。”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于是暗示一句道:“岂止是父皇,就是儿臣他日,只要母后在人间一天,儿臣也会请母后协助一天。母后英明聪慧,岂是民间市井坊民能得知的。就是朝中宰相大臣,都不及母后万一。”
不过对这个儿子忽冷忽热,武则天终不大相信。只能说比以前好些,小“‘阴’刀子”使个不停,但也学会了安慰哄骗自己。略略有些进步了。可是棉‘花’,自己想立功,却需要儿子的。
“你不要哄本宫开心了,有了心,本宫终是看到的。但东宫之中,没有子嗣,少了许多乐趣。其实本宫年已近‘花’甲,也想抱抱孙子。”
李威不由抬起了头。
自己这个母亲想抱孙子,好事啊好事。不怕她想抱孙子,就怕她杀孙子。但这个孙子怎么抱,迟疑地说道:“碧儿终是小了些。并且儿臣看母后,‘花’甲不是,却多似三十才略略出头。”
“三十那有本宫活的,”武则天抑头说道,但脸上带着笑意,对容貌还是很自矜的,又说道:“其实碧儿十四岁,不小了。”
李威不知如何说,让碧儿同房,还想碧儿生小孩子,看了看外面碧儿的身影,很是无奈,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么狄仁杰的两位‘女’儿呢?”
与碧儿同房,有些罪恶感的,但与狄蕙狄好二人同房,肯定没有罪恶感。再说,母亲说自己‘成’人了,就要做‘成’人要“做的事”,其实有时候自己身体也会燥动的。但多年的教养,还没有让他会饥不择食。
“不行,你是太子,国家储君,她们是什么人?且不说东宫的长孙长公主,就是以后,她们进东宫,本宫都在思考当中。”武则天断然拒绝。碧儿生孩子,虽然出身低了些,又不想做皇太孙的,终是一个良家‘女’,其祖父还是一个小官吏,勉强能拿出手。狄仁杰那两个义‘女’是什么身份
李威又不知说什么好。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对狄蕙狄好进东宫,没有那么排斥,只是要等,等到自己有子‘女’,甚至有可能要与太子妃大婚过后。不过碧儿……
但听到母亲话锋一转,说道:“是小了些。”
“是啊。”
“这样吧,本宫过几天在宫里看看有什么样的宫‘女’是出自良家子的,品行端良,将她送到东宫来,做一个良媛。”
“不可,”李威立即说道。再送,自己牵涉的‘女’子未免太多了些,这不算,反正自己后宫是赖不掉了。就是少,以后十个二十个,恐怕是“起步价”。当然,这要顺利过渡,如果这个母亲一心想到‘女’皇,什么都不谈。但这个‘女’子是不能收的,她安排的人,天知道,是不是母亲派过来的耳目。本来自己做的一切,就不大保密了。再有一个耳目,一举一动,放在这个母亲眼中,万一了,连跑路都休想了,只能束手就擒。
“为何不可?”
“母后,儿臣还是选碧儿吧。旧人儿臣看得舒服些。”
武则天也没有勉强,说道:“将江碧儿与小公主传进来。”
两人进来,武则天对李令月说道:“月儿,听说你天天缠着你大哥睡觉?”
“是啊,母后,大哥身上很暖和。”
“这可是不行的,你大哥及冠了,陪寝的需是妻妾。”
“为什么?”
“你大哥大了,需有子嗣。”
“那我天天陪寝,为什么没有子嗣?”
李威与江碧儿目瞪口呆,武则天也是语塞,再聪明,不能向蛋大的‘女’儿解释,此陪寝非是彼陪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