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擎天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将军府,秦氏正在午睡,听到婆子禀报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算着日子怎么着也得过三五天之后洛擎天才能够入京,怎么……这么快?
她急忙起了身,吩咐道:“快,给本夫人梳妆,”她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又停下说道:“派人通知大小姐了吗?”
婆子急忙说道:“夫人放心,大小姐那边也早已经收到信儿了。”
“那就好,”秦氏点了点头,“将军不是入府了吗?怎么也不见人,是不是在马厩那边又吩咐人好好照顾他的马儿呢?”
洛擎天是个爱马之人,每次出门骑马回来,总要吩咐下人好好的照顾马,用什么料,喝什么水,何时刷洗都交待的极其细致。
她本来就是无意中问起,她巴不得洛擎天耽误的时间长一些,让她好梳妆打扮,多年不见了,总要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还没有太多的老去。
这些年虽然洛擎天不在家,但是秦氏的保养一日都未落下,她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背景本就低微,一个商户之女而已,若是再人老珠黄……
不料,那婆子竟然有些吱唔的说道:“回夫人的话,大将军……并没有去马厩那里。”
“嗯?”秦氏往耳边比划着耳环的手一顿,“没有去马厩?那去了哪里?”她的目光微次,从镜子里看向婆子。
婆子吓了一跳,急忙垂首道:“回夫人的话,大将军他……他……去了二小姐的院子了。”
“什么?”秦氏一愣,随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怎么会去了她那?”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婆子谨慎的回答道:“只是,大将军入府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怒气冲冲的模样,想来是已经知道了二小姐的事了。”
秦氏的心头一沉,知道了洛九卿的事?知道她的什么事?中毒?毁容?还是被退婚?
这下可不妙了,本来想着见到洛擎天之后再慢慢告诉他,这事儿怎么也是瞒不住的,她只想能够事情有一个缓冲,让洛擎天的情绪不至于太过激动,但是没有想到,洛擎天竟然连自己的院子都不回,竟然直接去了那个小贱人那里!
她目光闪烁,快速的想着对策。
此时的洛九卿抬起头来笑了笑,“父亲,您去见过母亲了吗?母亲很担心你,知道你快要回来了,一直都念叨着数着日子过呢。”
洛擎天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摇头说道:“我还没有去看过她,你的身子比较重要,先来看看你,一会儿再去瞧她也不迟。”
“父亲,女儿没事了,大夫也很好,调养了些时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您不用担心,还是快去看看母亲吧,别让她等得急了。”洛九卿的语速微微快了些。
这句话和之前的那句相比,有了细微的差别,洛擎天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之前洛九卿说的时候,他还只是当她懂事,不想耽误父母相见的时间,可是这一次的催促,却隐隐透出担忧和紧张来。
她在担忧什么?又是在紧张什么?
洛擎天的目光微沉,忽然一转,看到桌子下面有一些东西,装在一只布袋里,布袋没有绑好,敞开了一个角,里面的东西微黄,看不清是什么。
“那是什么?”洛擎天抬手一指问道。
洛九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房间角落的一个香鼎后面放着一个布袋,布袋口没有扎紧,露出里面米黄色的东西。
洛九卿一愣,随即脸色微微一变,对站在一边的冬灵说道:“还不快收拾了去!”
“是。”冬灵急忙过去提了布袋往外就走。
洛擎天看两个人神色有异,心中越发疑惑,出声阻止道:“慢着。”
冬灵站住不敢再动,洛九卿急忙解释道:“父亲,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一些不用的杂物,这丫头偷懒,没有来得及收拾。”
洛擎天看着她眉间的急色,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拿过冬灵手中的布袋,打开来一瞧,原来不过是一些蜡烛,看样子还是用过的,这蜡烛成色很差,摸上去有些软,烛芯发黑,显然燃烧的时候会冒出黑烟。
洛擎天更觉得奇怪,这些蜡烛是用过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思索间不禁抬头环视着四周,忽然发现房间里的摆设虽然不错,但有几样是簇新的,不像是用了很久的样子。
难道说……
洛擎天又留着看了看洛九卿房间烛台上的蜡烛,那些都是新的,只烧了一小段,他的眉头猛然一皱,这说明什么?
他把布袋往冬灵的面前一扔,冷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说!”
冬灵吓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却是一言不发,只抬头飞快的看了洛九卿一眼。
洛九卿正要摇头,洛擎天挡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冬灵的视线,他的眸子微微一眯,“冬灵,你如实的说,否则的话,本将军就把你打发出府去,别说再伺候你家小姐,就是这府门,你也休想再踏入半步!”
“将军!”冬灵终于出声,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哭腔,“这些……都是小姐之前用过的,新的是刚送来没多久,这些旧的……小姐舍不得扔,奴婢也还没有来得及收走,所以就被您瞧见了。”
“这些不过都是一些次等的蜡烛,灯光不明不说,还会冒青烟,呛鼻子和眼睛,府中的银两又不缺,想来你们的房间也不会用这种蜡烛,又怎么会用到卿儿的房间里来?”洛擎天声音冷然,他在问冬灵,也像是在问自己。
冬灵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将军,这些事……您还是去问夫人罢,奴婢实在不知,别说这小小的蜡烛,就是其它的……若然不是前两天发生的事,若然不是大公子拦着,说不定您这次回来,已经看不到小姐了!”
“冬灵!”洛九卿厉声说道:“你休要胡说!我是怎么交待你的?”
“让她说!”洛擎天的眼睛里涌动着怒意,怒火压在他的心头。
“将军!”冬灵叩首道:“这些东西上的事都不算什么,小姐也是受惯了的,只是……小姐如今被宁王府退了婚,眼下这才是大事啊,您若是再离京,小姐的婚事和将来都落在夫人的手里……”
冬灵没有往下说,洛擎天却早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的耳朵里轰鸣着,全是“退婚”两个字的回响。
他回头看了看脸色苍白身子纤瘦的洛九卿,眼中的疼惜和愧疚交织成密密的网,他猛然转过身,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院子里,四周重新静了下来,仿佛他从未来过,微薄的汗粘着冬灵的小衣,贴在身上微微的凉。
只有这凉意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洛擎天的确来过,而她也第一次说了这样多的话,做了这样的事。
她抬头看着在床上的洛九卿,洛九卿的脸色平静,如一泊没有波澜的湖水,眼睛望着窗外,落在虚空之处,沉重而苍凉,她的唇边微微泛起冷然的笑意,丝毫没有方才的惊恐和懦弱之色。
冬灵微微打了一个寒颤,身体里涌动的血液却慢慢的热了起来,似乎带着喧嚣之声,在她的血管里奔涌。
她意识到,小姐说得对,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秦氏穿戴整齐之后,决定去洛九卿的院子里去趟,她已经想好了,就当自己还不知道洛擎天已经回来,表演出一副慈母的样子,亲手给洛九卿端过药去,而恰巧被洛擎天看到……
她打定了主意,带着柳嬷嬷起了身,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走到洛九卿的院子门口,就看到一条身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那身影高大魁梧,穿了一身金色的铠甲,头上的盔缨在阳光里跳动,鲜艳如血,那人大步走来,铿锵有力,如金般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折射出明亮耀眼的光芒,灿然如天神。
她又惊又喜,这是她的夫,是她思念了许久的人啊。
秦氏这时早已经忘记了洛擎天是从洛九卿的院子里出来,一颗心还泡在欣喜里,急忙上前几步福了福向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洛擎天停下脚步,沉默着看着她,数年不见,秦氏倒也没有怎么见老,倒是更添风韵,眉眼间透出精明之色,目光闪动如宝石,嘴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她有肌肤红润,透出喜色,和里面的洛九卿很不一样。
洛擎天心中里的怒火更增了几分,他的声音微冷,淡淡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秦氏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大概您已经知道了,卿儿这丫头病了,着实妾身心中不安,妾身正要去看看她,她……”
秦氏微微顿了顿,她想着此时洛擎天肯定已经知道了洛九卿被退婚的事,与其到时候洛擎天质问自己,还不如现在主动说了,总不至于太过被动。
她打定了主意继续说道:“她……前些时日妾身带着她和裳儿去宁王府赴宴,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招惹了宁王府的马夫,那马夫实在可恶,竟然试图对卿儿无礼,好在卿儿性子刚烈,拼尽全力保住了清白,只可惜……她脸上带着的面纱掉落,被宁王妃和世子都看了个正着。”
她说到这里,语气中又加了几分不忿之意,“宁王妃和世子也真是的,不过是一副皮相而已,他们竟然在看到卿儿的脸之后就当场退了婚……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可怜卿儿……怎么受得了?”
秦氏说着,竟然抹起泪来,脸上的难过之情溢于言表,洛擎天微眯了眼睛,冷声问道:“那我来问你,我出去的时候卿儿的脸还是好好的,没有丝毫的受损,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你是如何照看她的?”
他的目光沉冷,似是能够把人心看透,秦氏心头一跳,努力压下不安,未语先用帕子压了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