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颂心头一惊,似乎耳边有声银针入肉的微响,他急忙回头去望,只见那枚银针刺入了身后女子的体内,女子紧闭了双眼,不知是死是活。
“你!”司徒颂心中大惊,此时的脸上方露出几分骇然之色。
洛九卿微笑道:“司徒大人莫要担心,五夫人没有死,不过是暂时晕过去了罢了,有些话,让夫人听到,在下以为不太合适。”
司徒颂听到她清楚的说出“五夫人”,便知道她对自己府中之事是十分清楚,他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怒、紧张、恐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坦然。
“你想干什么?”司徒颂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洛九卿慢慢收回手,随手拿起放在桌角上的灯罩,上面的女子画得柔媚多姿,眉眼风情无限,她轻声一笑,赞叹道:“五夫人好手段,怪不得司徒大人对她如此喜欢。”
她说着,目光轻轻掠了掠,“司徒大人放心,五夫人如花似玉,在下也不忍让她就此香消玉殒,她不过是晕过去了而已,不会死的。”
司徒颂现在哪里还有心管五夫人的死活,他的手在身后紧紧抓住锦被,心在腔子里狂跳,“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洛九卿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有几个问题不解,想让司徒大人给解一解心中的疑惑罢了。”
“你想问什么?”司徒颂问道。
“我想问的是,关于云贵人的身世,司徒大人,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洛九卿看着司徒颂的脸问道。
司徒颂的眉头微微一皱,嘴唇也紧紧的抿了起来,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
洛九卿并不催促,她坐在那里,平心静气的等着,目光清亮的看过来,像是两汪寒潭之水。
司徒颂咬了咬牙,短促的一笑,“云贵人的事,本官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竟然上了位,可见她是个不安份的,当初让她随着悦儿入宫就是一个无奈之举,若不是本来应该陪嫁的丫头做错了让悦儿一怒之下打死,怎么也不会轮到也前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出门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便听说她竟然被封了美人,当即便怒火中烧,后来还是悦儿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了看洛九卿,她的眼角眉梢微扬,似笑非笑,烛光映入她的眼底,似两颗黑亮的珍珠一般亮得逼人。
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打断他,只是那么静静的瞧着,目光无波却似可透肌骨,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上窜下跳的猴子一般。
司徒颂突然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连房间里的空气都似慢慢被抽离,呼吸都有些紧促,他恨恨的握了握拳,冷声说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在等司徒大人说实话。”洛九卿微笑着,伸手抽出匕首,慢慢的拨了拨牛油蜡的烛芯,烛火跳了跳,似乎更亮了些。
司徒颂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蒙着脸,但是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是光华厉烈,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他咬了咬牙,竟觉得这女子举手投足间生出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的气度。
他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你是谁的人?为何要问这些?”
洛九卿微微侧首,目光扫了他一眼,“司徒大人,我今天晚上来是问你问题的,不是被你问的,你最好搞清楚,不要再浪费时间,否则的话,等我的耐性用完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烛光中突然“啪”的一声爆出一个灯花,把司徒颂吓了一跳。
洛九卿轻声一笑,慢慢收回手,雪白的手指抚着锋利的匕首刃,“您瞧,灯花爆了,司徒大人怕是有好事了。”
司徒颂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你在这里跟瘟神一样,我能有什么好事?
“司徒大人,我听说这个云贵人还有老母和幼弟,不知可在府中?”洛九卿问道。
司徒颂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是谁胡说八道?她哪里来的什么老母和幼弟?我把她捡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孤儿了,寒冬腊月,若不是我凑巧路过救了她,想必她早就死了……”
洛九卿的手一扬,司徒颂吓了一跳,身子急忙向一边闪,却发现洛九卿并没有射出暗器,只是扔过来几张薄纸。
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又羞又恼,洛九卿语气中带着轻笑,“司徒大人不要紧张,你且看看,那是什么?”
司徒颂按下心头的火气,伸出拿起那两页纸,上面一字一字清楚的写着云贵人的身份背景以及她入宫之前的身份。
那些纸张薄而脆,显然是写了有一段时间,而且那纸张明显与普通的纸不同,他心中疑惑,慢慢抬手,拿着纸张对着烛光照了照,看到那纸张之上有淡淡的暗纹。
看到那些暗纹,司徒颂微微的一惊,他立即转头看向洛九卿,目光认真而专注,似乎想要从这几眼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只可惜,面前的女子只是浅浅的笑,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微微抽了一口气,心猛烈的跳动着,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洛九卿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心中的疑惑和震惊,她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司徒大人,想明白了吗?我只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答案。”
司徒颂的脸色在光影里忽明忽暗,这种对话方式实在非他所愿,也不是他所熟悉的,向来都是他高高在上,让别人俯身在脚底,什么时候被这样一个女子咄咄逼问过?
他心中的一口恶气吐不出咽不下,却又无可奈何,方才对方的那一手暗器他看得真切,虽然他是文官,但是却对武术兵器并不陌生,能够射出那样精妙的暗器,绝对不是普通的身手。
他的脸色沉了沉,短促的一笑,“本官不知你是什么意思,这些东西本官从未见过。”
“司徒大人当然不会见过,”洛九卿道:“但想必你也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乃是宫中的记档,断然不会有假。如果是假的,与司徒大人所说的对不上,那只能说,有一个人在撒谎,司徒大人,撒谎的人会是你吗?”
司徒颂被问得哑口无言,怒火如海浪般一浪高过一浪,火苗舔着他的心尖儿,他的理智和努力表现出来的镇静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最终,他把心一横,手一拍身下的床榻,怒声说道:“本官就是不想告诉你,你又能奈我何?我告诉你,本官是堂堂一品大员,你不要以为你有些功夫便能吓住本官!本官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什么阵势没有见过?”
“本官也不是好惹的,你若是伤了我,本官定与你不死不休!你若是杀了我……”司徒颂的眼睛眯起,露出几分狠辣,“你真的敢吗?谋杀一品大员,这可是重罪!”
“噢?”洛九卿声调微微一扬,眼睛里含了冰冷的笑意,语调似一锋利的钩子,狠而准的钩住了司徒颂的皮肉。
只待轻轻一扯。
司徒颂的呼吸紧了紧,后背忽然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无声在他的皮肤个滚落。
洛九卿的手掌一翻,一枚黑色的令牌静静的躺在她雪白的掌心,掌心如玉,黑沉沉的乌铁令牌与那柔润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明亮的烛火中闪着冰冷的光,刺痛了司徒颂的眼睛。
他抽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突然一软,微微一歪,急忙又用手撑住。
他身为一品大员,那块令牌他当然认得,那是永辉帝的令牌,得此令牌者可手握生杀大权,有先斩后奏之权,面对任何王孙贵族都一样。
皇族尚且一样,何况他只是一个官员,就算是一品,也首先是臣子。
他的脑子里轰鸣着,心中越发疑惑,不知道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又有什么样的能量竟然能够让永辉帝赐她这样的一块令牌!
洛九卿微微叹了一声,“司徒大人,可愿意说了?”
司徒颂咬住嘴唇,微腥的气息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良久,他微眯了眼睛说道:“本官能否问问,你到底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
洛九卿并不答言,只是微微笑着,目光望着那跳跃的烛火,司徒颂轻轻闭了闭眼睛,“好吧,云贵人,在入府之前名唤韦儿,她是五岁入的府,是我带她回来的。”
司徒颂微微停了停,似乎在回想当年之事,声音也沉了几分,“她回来之后,我便安排她跟着教养嬷嬷,她聪明机灵,很快在一群丫头中脱颖而出。”
洛九卿静静的听着,心中忽然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丫头……进了府中便安排差事便可,就算是年纪小,跟着嬷嬷也应该是学习一些活计,怎么会跟着教养嬷嬷?
她只心中想着,并未答言,听着司徒颂继续说下去,“后来,我的夫人觉得这丫头还不错,便想着安排到我儿子的身边去,”他说到这里,古怪的笑了笑,“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着将来给儿子做个通房。但……总归是不行的。”
司徒颂垂下眼睑,头发在胸前垂下了几分,露出几缕花白的发,像是突然之间老去了十年。
洛九卿微微眯了眯眼睛,她的手指轻轻扶着椅子的扶手,丝丝的凉意渗入她的掌心,像是摸到了什么轮廓,她心中有一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我知道了夫人的心意,便快一步把她安排到了悦儿的房中,悦儿是我最疼爱的小妹,夫人虽然不及我疼爱她,但总归也不能说什么,悦儿也算喜欢韦儿,夫人便也就断了原来的念头。”
司徒颂说到这里,慢慢的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化成一股气,得到这个机会一吐心中多年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