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滑过,声音朗朗如玉落,“这药瓶中的东西,没有什么大的功效,就是能够显示出碰用毒药的痕迹,哪怕是洗过手,只要与肌肤相触过,十二个时辰之内,都会显效。”
她转头看着云贵人,“云贵人,你有何说?”
云贵人轻轻一笑,“公主这东西是否真的如此神奇暂且不说,可是,就单凭此来断定臣妾碰过毒药,也未免太牵强了。”
“今日清晨,”云贵人慢慢走到小恒子的近前,昂首说道:“臣妾挂念着皇上,想着皇上身子刚好便要如此操劳,便想着来看一看,可是,走到半路,又想起上一次被公主拒之门外打翻了汤盅的情景,便又想着还是回宫去的好,不想……”
她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说道:“半路上竟然碰到这个奴才,他的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走路慌张撞上了臣妾,臣妾的手也不小心碰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就这么沾了一下。”
她说着,慢慢举起自己的手指,“敢问公主,这样也有罪吗?”
小恒子立即磕了头说道:“回公主的话,云贵人所说属实,此事是奴才一人所为,奴才愿意认罪!”
云贵人听他这样说,唇边绽放如花的笑意,目光点点如秋水,她轻声说道:“公主,您瞧,臣妾可没有说谎。”
洛九卿轻笑,没有再接她的话,而是慢慢走到小恒子的面前,俯身低声说道:“小恒子,你真的甘心赴死吗?”
小恒子抬起头来看着她,洛九卿清晰的看到他瞳仁中自己的身影以及……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无奈和恐惧。
小恒子垂下头,正要说话,洛九卿衣袖一摆,手掌在他的面前微微一晃。
小恒子霍然抬起头,眼底爆出喜色,和方才的无奈、恐惧、坚定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像细密的网,不停的来回变幻。
洛九卿笑颜如花,“你,想好了吗?”
小恒子急促的呼吸了几声,重新重重的叩下头去,大声说道:“公主……奴才冤枉啊……”
云贵人抚着耳边玉坠的手指突然一顿。
百官齐齐一愣。
洛九卿笑意温婉,语气却是冷淡,“有何冤枉,细细说来。”
小恒子向上叩首说道:“公主!这毒药是云贵人给奴才的,她说,这药无色无味,只要化入酒中便可要人性命,而且不易被人察觉出来。奴才每月的银钱微薄,实在没有能力买得起这样的毒药啊……”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云贵人,她的一张俏脸白了红,红了又白,头上的赤金镶嵌琉璃的发钗流苏轻轻摇晃,光芒折射,看不见她的眼神。
小恒子又继续说道:“奴才自知有罪,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实为云贵人所逼,她派人捉了奴才的幼弟,说是如果奴才不肯做,就要把他捉进宫做太监,和奴才一样……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人吗?”瑞公公一旁问道。
“奴才只这么一个幼弟,奴才是父亲去世时进宫做的太监,前两年母亲也过世了,奴才便把幼递寄养在老乡家里,每月有了银钱送过去一些,”他抬头看了云贵人一眼道:“云贵人说如果奴才事发,自会让人安排好幼弟的出身,把他原来的身份抹去,还会安排他读书……”
说到这里,众人已经心中明了,说到底这个太监也算是可怜之人。
皇后站在台阶之上,厉声说道:“云贵人!柔妃入狱之时皇上对你枉开一面,并没有责罚于你,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云贵人微微吸了一口气,短促的一笑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只凭这奴才一面之词,难道就要定臣妾有罪吗?娘娘刚才所问也是臣妾心中所想,臣妾为什么要害皇上,皇上驾崩,对臣妾有何好处?”
“小恒子,”云贵人转头对小恒子说道:“你最好想清楚,我何尝有害皇上的动机,你信口胡说,罪过可是要加上一重的!”
小恒子脸色一白,他惊慌的看了一眼洛九卿,一时之间却拿不出证据来。
洛九卿含笑说道:“不管如何,云贵人,你都难逃嫌疑,为什么别人的手上没有痕迹,单单你有?为什么这小太监不污蔑别人,偏偏要污蔑于你?真的只是巧合?”
“还有,”洛九卿看着她说道:“你说你没有动机,本公主倒觉得你有。”
“噢?”云贵人的眉心一跳,“不如公主且说一说,臣妾到底有何动机?害死了皇上,对臣妾又有何好处?”
“当时柔妃下狱,是因为查出由她保管的香料之中有毒,”洛九卿朗声说道:“可是,还有一事,对外却没有说起。”
“那便是,”洛九卿一字一字说道:“皇上殿中沙漏中的沙也被人下了毒,而那沙却不是由柔妃保管,据说,那沙是来自你的家乡,瑞公公曾经查过,你的家乡盛产细沙,与其它地方的不同,是你亲自向皇上说明,才换了皇上殿中的沙,可对?”
云贵人飞快的看了一眼昏迷着的永辉帝,瞪大了眼睛说道:“公主何出此言?臣妾的家乡并不产什么沙啊?”
“云贵人,老奴的确记得皇上提过此事,”瑞公公在一旁提醒道。
“公公记错了吧?”云贵人惊讶道:“我的家乡可不盛产什么沙,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当朝找知晓天文地理的人来问一问。”
“噢?”洛九卿一怔,“云贵人如此言之凿凿,倒不如你说一说,你的家乡是何处啊?”
“公主,老奴记得,云贵人的家乡是武州的夷县,那里出产矿石细沙,天下皆知。”瑞公公低声回禀道。
云贵人突然一笑,用锦帕捂了嘴说道:“瑞公公,你是真的记错了,我的家乡可不是什么武州。”
“噢?”洛九卿转头看了看队列中的司徒颂,似笑非笑的说道:“说起云贵人的出身家乡,想必司徒大人更为清楚吧?”
司徒颂的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开口,云贵人上前一步说道:“公主,年时久远,或许司徒大人也记不得了,可是,臣妾却是记得的,无论过多久,家乡总是不会忘记。臣妾的家乡便是西疆边垂的西达山部,那里可不产什么细沙矿石。”
她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瑞公公更是一愣,“可是,在宫中的记档中,并不是如此记载啊……”
“那我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云贵人冷然一笑,“瑞公公或许可以去查查,那些奴才为何做事如此不尽心,我虽然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不在什么高位,但也不至于连出身都要被错记吧?”
“这么说,”洛九卿沉吟道:“云贵人和李太妃竟然是同乡了?”
云贵人没有犹豫说道:“正是。”
李太妃的眉心一跳,忽然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是究竟是什么,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她看了一站在一旁荣王一眼,荣王也飞快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各自调开了目光去。
只是这一眼,李太妃的心便又安了安。
她垂下眼睑,只看着自己的鞋尖,并未发言。
“真是没有想到,”洛九卿语中似有深意,“看两位平时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来往,没有想到竟然是同乡。”
云贵人目光一掠,语气淡淡的说道:“这也没有什么,臣妾入宫之时李太妃已经在宫中深居简出,再说,西达山部地大,两个人也不见得就认识。”
“云贵人说的话的确有理,”洛九卿点了点头,“可是,究竟是真是假,本公主一时可分辨不清了。”
她说着,转头看着在一旁沉默着的李太妃说道:“李太妃,你认为如何?”
李太妃沉声说道:“我也并不知道今日的大喜之事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云贵人的家乡竟然与我一样,这几年深居宫中,与妃嫔来往不多,外界之事也未放在心上。”
洛九卿慢慢的笑了笑,她站在大殿之上,身姿挺拔如竹,脸上的笑意轻轻,如同险峻的山石上开出奇美的花来,那种冷峻和柔软奇异的纠缠在一起,竟然生出一种别样的美人。
众人的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
只听洛九卿语速极慢说道:“西部达山远在长庆西垂,那里终年四季如春,密林丛生,各种花草和毒虫鸟兽更是数不胜数。但也正因为如此,住在那里的人并不多,几百年来也只有一个达克尔部。”
“达克尔部总共计三千余人,占领面积不过方圆五百里,在整个部落中,虽然花草无数,但是能够开放蓝锦花的却只有大营地,因为四周是水,中间只有那一片方圆十里的绿洲,绿洲之上开放的便是这蓝锦花。”
众人仔细的听着,一边惊奇于洛九卿的见多识广,竟然连远在边垂的达山之事了如指掌,也一边纳闷不知道她提起这大营地,以及这大营地上的蓝锦花到底有何用意。
但是众人却发现,云贵人和李太妃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洛九卿的话锋一转,对云贵人和李太妃说道:“不知……本公主说得可对?大营地方圆只有十里,本公主好奇的是,既然李太妃和云贵人对这蓝锦花都喜爱有加,你们二人却为何从未见过?实在令在称奇。”
“本公主还听说,每年的五月十五,大营地都会举行一次绣花大会,达山部人风粗犷,对于女红绣花之事并不擅长,所以,他们对于这五月十五的绣花大会可是十分重视,夺得魁首的女子还会成为当年小伙子们求亲的对象。”
“本公主记得,李太妃曾经得过这绣花大会的魁首,”洛九卿面带微笑,止光闪动如星,字字却如针般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