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坚持下去,不过又说起儿子需要人照看,并且要预备请家庭教师。我有点想笑,这年代大多数东西都可以自学了,有没有家庭教师实在无所谓。但是贵族之家出身的姚章十分坚持,我想到自己以前听说过的贵族们的做派,一个孩子要十几个二十个人服侍,保母,仆人,小厮,玩伴,保镖,家庭教师……
而儿子从小只有我和乔乔,我们两个担当了以上这些林林总总角色的全部职能,儿子也没有任何的不满,他过的非常快乐。真的弄一大群人围着他,对孩子有什么好处呢?好处就是大概会把孩子培养出象姚章这样的气质,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又或是象李汉臣那样,表面上看起来温温徇徇,实际肠子比谁都黑。星系联邦的人一提起南星云的帝制,就一面倒的宣传那里的人是多么多么的没有人权。而据说南星云那边的人丝毫不羡慕联邦这里的民主,在他说来说联邦的民主只是少数人的民主,帝制或民主,和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并没有关系,他们一样要用双手养活自己,做各种各样必须要做的工作。而且南星云的人说联邦的人没有历史,没有信仰,没有凝聚力没有荣誉感,这似乎也没有说错。联邦的确成立时日短,没有什么根底,人人奉行自由至上快乐至上的理念,生活方式似乎也越来越……
想远了,我回过神来,姚章还站在我面前,不屈不挠的等待我的回复。
“我以为真的不必了。”我重申。
“这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是一定的。”他绝不松口。
我站起来,把手里的茶杯放下。
“姚先生,你认为是传统重要,还是人的意志重要?”
他微微思忖了一下,说:“人的意志重要。”
“那么你何必要在这里和我强调传统呢?”我看看他:“难道因为我不能够让你明白我的意愿吗?”
他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不过眼神却闪了一下,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可是他没说他已经放弃,这个人的意志之强也不一点都不比我差。现在不过是一时的战略性撤退,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还会再卷土重来。
我坐下来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茶具是古董,茶却可以尝出是新茶,滋味清香甘美。
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认真的生活。
姚章不放弃,我也不后退,那么大家就来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吧。
不过李汉臣会站在哪边呢?
我挖了一口蛋糕吃下去,乔乔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说:“这个姚先生,气势好压人啊。诺,他是不是不太把你放在眼里?”
我只是微笑,没说话。
来日方长,一切都要慢慢来。
我不急,姚章先生也不急。倒是乔乔非常不安,但是乔乔是家务助理,它的程序不包括陪伴儿子四处放野马似的乱跑,虽然它很想,可是它办不到。
李汉臣提起这件事情,他的意思是,当然应该多学些东西,就算不提以前的家世,传统,有一技傍身也总是好事。
我只说:“这件事是儿子自己的事,他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说的是。”李汉臣点头赞同,吩咐一边侍立的仆人:“去请少爷来。”
我有种时空逆转的错觉,城堡一样的屋子,装饰华丽精致的房间,训练有素的仆人,还有身边坐的这个男人,都象是一场旧电影中的布景和人物。
儿子和于昕一起过来。他们现在就象连体婴似的,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这种亲密当然不是坏事,孩子都需要玩伴,朋友是最珍贵的财宝。可是我偶尔也会觉得有点酸酸的,因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宝物,现在不得不和别人分享。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孩子终究会长大,会离开父母。他们有自己的人生,他不是成年人的财产,附属品和宠物。
他已经是一个有独立判断能力的大孩子,李汉臣说的没错,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我们的手里,而在儿子自己手里。
李汉臣用简单的语言把他和我的打算各自说了一下,然后征询儿子自己的意见。
他看看我,又看看李汉臣,表情很郑重。
我们没有催促,等着他给出答案。
儿子又和于昕咬起耳朵,两个人小声商量。
那种有点酸酸的不舒服的感觉又冒上来了,要知道以前儿子有什么事情都是和我商量的。现在有了同龄的好朋友,我的地位向后退了远远一截,实在由不得我不暗暗嫉妒于昕。
“嗯,我想,多学一点东西是好事……”他开口,停了一下又很快的说:“但是我不需要象章叔说的那样需要一堆人时时刻刻跟着我,那完全没有必要。我从小就没过过那样的生活,以后也不打算那样过,我能照顾自己,只需要有人教导一下我应该学习的东西就可以了。妈妈,你觉得呢?”
我微微一笑:“你自己觉得好,就好。我没有什么意见。”
“那爸爸呢?”
李汉臣当然不会不同意。
“还有,于昕会和我一起学吗?”他问。
“那当然。”李汉臣说:“你们是好朋友啊,当然不会让你们分开。”李汉臣招了一手,仆人出去了一个,大约过了三五分钟,姚章就走了进来,他站在沙发旁边,点头示意:“先生,夫人,少爷,于少爷。”
每一个人都要招呼到未免有些啰嗦,但是和姚章讲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个人的为人处事的准则十分鲜明坚定,感觉他站在那里就有股山岳似的稳重。
“请你安排一下对小白和于昕两个人系统教育方面的事情,对于这个,我相信你肯定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了吧?”
他躬一下身:“是的,我已经安排好了。稍后我会把书面计划呈给先生和夫人过目。”
李汉臣点了下头:“给夫人看吧。”他转头对儿子说:“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可不能半途而废,又或是怕吃苦受累,要学有所成,坚持到底,明白吗?”
儿子连连点头,看起来对这件事毫不排斥畏惧,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他们都走了之后,我自己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难免失落。
老好人乔乔在一边安慰我:“好了,诺,不要担心。”
我并不是担心。
乔乔明不明白,有一种情绪叫做惆怅?
也许它知道,但是我想它永远不会明白。
生活似乎变得异常平静,早上准时起床,一家三口还有于昕一起用早餐。然后李汉臣说他要去工作,儿子和于昕要去上课,我呢?
我没有事情做。
如果姚章命人送来菜单请我过目,还有请示我需不需要添置裁剪衣裳也算正经事,那我也是有事做的。乔乔比我强,它终于在厨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因为小白对它的点心忠诚度是非常高的,因此乔乔重新找回自信,得意的进驻了厨房,负责一天两顿茶点。
相比之下,上上下下的闲人就只剩下了我一个。就算别人不介意,我自己也闲的心里发慌。
儿子推了一下门,小声问:“妈妈,你要不要来看看我们上课?”
我简直是求之不得,立刻站起身来:“好。”
我们经过大厅,儿子拉着我的手,小声说:“这门课于昕不上,他选了去学艺术鉴赏,我没选。”
“你选的什么?”
旁边的仆人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门,露出一道向下的楼梯,儿子拉着我向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