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艺没有正面回答她妈的话,这话她早已听的耳朵都起了老茧,但这回她没有不耐烦的直接截住她妈的话头,而是煞有其事地在那认真听着,尔后才说周信这几天工作忙,等有时间了再说,之后就草草收线。
阿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原本在接电话时高亢的喜悦感,在接完母亲的电话后变得神色郁郁,精疲力竭。不知道心头此时涌上来的是一种什么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觉得应该走出这个闭塞空荡的房间,怕自己会憋闷到窒息。
今天的周信确实如他的在纸条上所言回来的比以往早很多,六点的时候就已经到家了,这会正在厨房将带回来的外卖放到盘子里时,房间只有两个人很安静,只听见碗筷碰撞在一起刺耳又短促的声音,周信对着坐在餐桌旁的阿艺说:“今天好点了吧,你在公园坐了一整天?”
“好多了,你怎么知道我呆在公园里。”阿艺疑惑道。
“一般推断。”对周信来说,阿艺的生活太过简单,常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家里,公园,咖啡厅,现在她又不上班,况且欧阳也不在家,不可能会去逛街品茶。
“周信,我为昨天的事向你道歉,我不该让你找不到我。”阿艺拿着筷子夹着一块藕片,歉疚地抬起头对着坐在她正前方周信说道。
周信夹菜的手顿了顿,不期然她会有这么一说,接口道:“没关系,找不到你不要紧,但我希望自己站在原地能等到你回来。”
阿艺听着这句话心里突然特别的感伤,偷偷抬眼看了一下他,回来的时候他就将套在身上的西服脱了下来,扔在了沙发的靠背上,领带也早已被他扯掉,拧开了衬衫的前两个纽扣,衣领还是很规矩立在他的颈窝旁,并不是随意耷拉着,袖子也被他挽到了手肘处,很认真的在那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一副居家好男人形象,她不由呆呆看着他出神。
周信察觉她的异样,抬起头,放下碗筷,隔着桌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再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才笑着说:“没事啊,是正常体温,怎么了,我觉得你今天与平常不一样,只不过才小病一场,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阿艺的目光和他撞个正着,有种发现被偷窥的窘迫,低头扒饭,然后才唔唔出声:“是嘛,那肯定是感冒后遗症。”
周信知道原因肯定不止于此,皱着眉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总不可能为了早上我给你留的红枣粥不高兴了吧?”
阿艺没意料到他会有这种想法,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不明了的情绪让她的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随口答道:“不是,我没事,我哪有那么不识好歹。”
周信只是看着她昨天脸色苍白,晚上又连夜出了很多虚汗,听粥店老板说红枣粥有养血补虚的功效,才买了回来,想着平时也没见她吃过红枣,怕她不吃,故意留了一张纸条提醒她,回来的时候,他还特意检查了一下保温杯,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被阿艺洗好了放在橱柜里。知道她肯定自己吃完了,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很是高兴。他知道阿艺不喜欢弄虚作假,有时即便要耍赖,也会将自己保证的事做到,从来不会出尔反尔,这是他们相处两年多以来他从她身上发现出的特质。
周信又见她这副神情,换了一个话题,试探地问她:“你现在工作辞了,怎么打算的?”
“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吧,我过几天回趟家,看看家里的两位老人,之后再重新找工作,还有就是……”阿艺抬头看了看他,一时明白了她一天怏怏不乐的根源,在心里反复斟酌,迟迟没说下文。
周信对她辞职这件事,心里是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他知道最近她忙的是谁的工作,也知道他们现在总是与电话的形式在讨论工作,故如今这种局面他既希望阿艺能将工作辞了,这样避免了他们两人之间频繁的接触,但他又觉得陈知遇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乱阿艺三年以来就已经约定俗成的生活,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周信这会见她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心里不免七上八下,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说什么,谨慎地问:“还有什么事?”
阿艺看着他这般神态,知道自己好像将事情给搅和的越来越不清不楚,她不喜欢将一件这么简单的事弄得遮遮掩掩,更不喜欢将一件简单的事弄得更加复杂,咬了咬下唇决定先吐之而后快,说:“周信,我昨天下午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我想清楚了,我们结婚,你有什么意见吗?”说完阿艺就低下头吃了一大口饭来掩饰她此时心中的忐忑,似乎怀抱着一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说出了这句话。
他看着对面正埋头吃饭的阿艺,大松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思虑了许久才嬉笑着说:“求婚这种事,还是应该男士主动,你刚刚的那样子,好像是在向我逼婚,我是何其有幸,才能得此殊荣。”
阿艺听他如此说,脸上立马染上一层红晕,两颊烧的厉害,只差有个地洞能让自己钻进去,心里又不免有些生气,明明是对面这个人天天追在她后面要名分,现如今反而还被他取笑,她越想越觉得心里气不过,一时也不管不顾了,将手上的碗用力一摔,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到客厅那去了。
周信见她摔碗就走,脸上的笑容也随着她的负气而走悄然散去,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即刻拉住她,一冷脸就极尽全力的哄她开心,而是自顾自的坐在餐厅,望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在心里低叹了一口气。
他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虽然这句话他期待已久,也如他所愿的从阿艺口中说了出来,没有他之前想象中的狂喜与激动,反倒让他的心里增添了慌乱与不安,更多的是不确定。
阿艺懊恼自己刚才的可恶行径,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兜了几圈,就是不见周信出来,又灰溜溜地站在餐厅门边,见他还是坐在那凳子上,双手交叠着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阿艺悄然走近,默默不语的将桌上的碗筷一一整理好,然后在水池里清洗着碗筷,她不小心倒出了很多洗洁精,饭碗被她洗的嘎吱作响,水池里的泡沫几乎都要溢了出来,她都浑然不觉,还是一遍遍地将碗在手里打转,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碗,可眼里却没有碗的影子。
周信走到她的身边,拿了一条干毛巾将她的手从水里捞了出来,一一擦拭着上面的水珠,将她的身体正面朝向他,托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打破了此刻的沉寂,郑重地问她:“阿艺,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是爱我,想和我生活在一起,还是……”对生活的一种妥协,只想要找一个避风港,而那个人恰好是我。
周信不敢接着往下说,他将这些话压在了舌尖,于是停了下来。
厨房的灯光明亮,阿艺所站的位置恰好与灯光直视,而周信是背光的,他的脸在灯光的映射下半明半暗,她直直地看着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里面深不见底,不由让她沉溺了进去。
周信见她半晌不语,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也没开口说话,他被她盯得不自在,抬起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双眼,低哑地说了一声:“阿艺,你别这样看着我。”她的眼睫毛在他的手心下轻轻颤抖,挠的不只是他的手心,仿佛他的全身各处都在发痒。
他俯下身亲吻她略显苍白的红唇,还没深入就被阿艺不知何时抵在他胸前的双手将两人的距离拉了开来,遮住她眼帘的手也被迫远离,他犹带着不解地看着她,哑声问:“怎么了?”
阿艺摇着头,摆了摆手,最后咳嗽出声,一味的干咳,咳得胸腔都发疼。
周信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拉着她到客厅,口里斥责她:“不是说好多了吗,我看着怎么反倒越来越严重了,是不是今天在公园里又着凉了。”说着的时候在储物柜里找到了止咳糖浆,逼着她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她才觉得好多了,鼻塞的说:“不是,这也是感冒后遗症,那些药品又不是灵丹妙药,哪有这么容易好的。”
周信被她虚惊一场,看着阿艺脸色尚可,只是有点些微的病容,疼惜拉过她坐在沙发上,抱着她在额上轻吻了一下,感觉有不正常的热度,为了保险起见又从储物柜里拿出体温计,要她量量体温。
阿艺在周信的软磨硬泡下最终屈服,当她窝在他怀里拿着只显示37度的体温计在周信眼前的晃时,得意地偷笑:“看吧,显示正常,就说你是多此一举了吧。”
周信接过体温计仔细瞧了瞧,才放下心说:“我这是关心你,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了,还有,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阿艺在他怀里微抬起头,见周信也正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她十分诚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周信,我们在一起两年多,我觉得我们相处的很愉快,你包容我,纵容我,宠爱我,你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与温暖,是你让我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希望,在过去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里,只有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对我始终如一,或许我现在爱你没有你爱我的那么多,但我现在有一颗想要嫁给你的心,你要还是不要?”
周信哭笑不得,这些话超出了他的预期,却不无感动,眼睛里流光溢彩,脆生生地说:“要,当然要,但是我想给你一个正式的求婚,女人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刻,起码不要这么草率,你等着,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只见他兴冲冲地跑进了卧房,阿艺只是笑,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微笑着坐在沙发上等他带给她的意外惊喜。
房间里很静默,开着两盏落地灯,壁灯是一个简约大方的乳白色的圆柱,上面刻着一些浅棕色的线形花纹,分别摆放在电视旁的两个角落里,灯光直白而轻柔,使客厅看起来清新而淡雅,并不如平常的时候稍显黯淡。
没多一会,周信春风满面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将左手藏在了身后,走到阿艺的眼前才将礼物从身后那里出来,是一个正方形的银色毛绒盒子,上面绑着一条打着蝴蝶结的粉色丝带。
阿艺怔怔地看着这个盒子,她以为应该会是一个红色心型毛绒盒子,里面装着一枚戒指,没想到会是一个尺寸比它大许多的银色毛绒盒子。她奇怪看了看周信,他用眼神示意她打开来看看。
阿艺接过盒子,怀着一颗新奇激动地心将它打了开来,只见在白色柔软的海绵上方躺着一颗淡紫色贝壳,上面还镶有一枚铂金钻戒,样式很简单,扁平的钻戒中间镶着一圈细细密密的小小钻石,光彩夺目。她尤其喜欢那个紫色贝壳,贝壳在灯光的照射下周身散发出紫色的光芒,条纹清晰可见,她盯着贝壳看了许久,这种扇形贝壳应该是常年生长在深海里,要经过很多年的成长才能变成像现在这样外壳坚硬,条纹深厚。
周信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对她深情地说道:“阿艺,就知道你喜欢这个贝壳多过于那枚戒指,这个贝壳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潜海捞上来的,我听书上说,紫色的贝壳代表的是男女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我想把它送给你,”又从那个盒子里拿出那枚戒指套在了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抓着她的手细细瞧了瞧,没有任何语言能够表达出他此刻激动而欢喜的心情,脸上的幸福与甜蜜似乎要溢出来,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对她说:“阿艺,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一切对于阿艺来说美得就好像自己置身在了梦幻当中,在陈知遇走后,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够拥有这么完美而温馨的幸福,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孤独的了却余生,上天再也不会垂怜于她,将她抛弃在了世间最黑暗的角落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阿艺回过神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尺寸刚好合适,既不彰显贵族的气息,也不失优雅大方,她以为周信会买一个极大的钻戒,然后对她说,钻戒的大小就代表着我对你爱的诚意。
这是她收到第二枚戒指,以前她和陈知遇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有一对情侣戒,只是两个白金的指环,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是陈知遇瞒着她攒了三个月的薪水才买下来的,当时他还挨了她一顿臭骂,舍不得让他如此辛苦,而且这些东西她想着以后一定会有的,并不急在那一时,从来都没想过原来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以后,没有永远,什么都不会再有了。
阿艺十分感动,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左手上带着的钻戒,一圈一圈的转动,最后在那钻戒上印上了自己的一个吻,才说道:“周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娶我。”这个问题好像是全世界的女性最喜欢问的问题,没想到她也会落入俗套,问出这句话。
周信凝神注视着她的眼睛回答的言简意赅:“我爱你,所以想娶你。”
周信笑着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用手揩着她掉下来的泪珠,说:“傻瓜,你哭什么,你应该高兴啊。”
原来她已经啜泣出声,她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她的头直接正对着他的胸膛,埋在周信的怀里哭了良久,眼泪鼻涕一大把,将周信胸前的衣服濡湿了一大片,就是不愿再抬起头。
周信怕她闷坏了,用手抓着她的双肩微微施力将她的身子远离自己,可她却反倒抱着他的腰越箍越紧,他无法,只得轻轻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