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发去商场,因为已近年关,商场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卢谨欢明显比平常更兴奋,慕岩推着轮椅,卢谨欢小鸟依人的偎在慕岩身边,伸手挽着他的手腕。
两人一个英俊帅气,一个娇俏可人,成为一道迷人的风景线。然而当人们的目光垂落在轮椅上的女人身上时,个个脸色都大变,有害怕的,有恐惧的,还有指指点点的。
卢谨欢刚要说什么,慕岩却已经抓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然后找了一个话题,跟言若聊起来,“妈妈,这里一点变化也没有吧,我记得你最喜欢跟爸爸来这里逛。”
言若其实挺介意这些目光的,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别吓人,心里一阵黯然。但只要想起最在乎自己的那个人已经长埋地下了,她又释然了。她的美只想给那个人看,这个世上没有了他,她是美是丑都已经不重要了。
“嗯,是没什么变化,不过价钱贵了不止一两倍啊。”言若轻松道。“记得十年前,你爸给我买的一件貂毛大衣,两千多,我都觉得贵得咂舌,你看刚才欢欢拿的那件,三万多,太贵了。”
“当年物价低,如今物价飞涨呢,就是三万多的衣服,也没有妈妈您以前穿的精致。”卢谨欢连忙接话。
“是啊,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我感觉自己跟社会已经脱节了。”言若感慨道。
“妈妈,您要跟社会脱节了,很多人都要羞愧得哭了。”
言若再次被她逗笑了,她们从三楼逛到七楼,把名品店都逛了个遍。婆媳两人就像顽童似的,总拿楼上的价跟楼下的比,玩得不亦乐乎。而慕岩跟在她们身边,看着妈妈坦然的模样,他的担忧太过了,妈妈根本就没有为脸上的疤痕而烦恼。
逛完七楼,慕岩手上已经提了好多战利品,换卢谨欢推轮椅。他们从香奈尔专柜出来时,正好碰上一对手挽手的情侣走进来。因为女人的穿着有些特别,卢谨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就是这两眼,让她呆愣住。
白柔伊看到他们时,下意识浑身一紧,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她搭在面具男人手腕上的手立即就想缩回去,但是面具男人没有给她机会,手臂一紧,就夹住了她欲抽出的手。
慕岩也看到了她,似乎愕然了一下,随即恢复淡漠的神色,说:“柔伊,好巧,来逛街呀。”
言若抬起头看着她,她才是真正的吓了一跳,昨天白柔伊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怎么今天就挽上别的男人的手?这变得未免也太快了。
卢谨欢没有震惊多久,她的目光移到白柔伊挽着的那个男人身上,她目光一窒,那个在‘左岸’与医院里出现过的面具男人,他怎么会跟白柔伊在一起?
面具男人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冲她颔了颔首,然后微笑地望着慕岩,说:“这位想必就是慕氏集团的慕董,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慕岩双手提着袋子,并没有伸手去回握,他定定地看着对面同样出类拔萃的面具男人。他直觉眼前这个面具男人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恨意,他皮笑肉不笑道:“阁下连真面目都不敢拿出来示人,又何以是见面?”
面具男人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中,半晌他自然的收回去,说:“我脸上受过伤,怕摘了面具会吓着各位,既然慕董瞧不起我这样没身份没地位的人,那么我也不强求,再见。”
说完他就要往里面走,刚抬步又停了下来,因为白柔伊没有动。他回过头去,就看到白柔伊目光哀伤的看着慕岩,他心里冷笑,真是个蠢女人!但凡慕岩心里有她一分一毫,也不会这么绝情的对她。
他神情温文尔雅,就连声音都带着轻风般的和煦。
“柔伊,我们进去吧?”似征询的问话声,给了她绝对的尊重与专一。
白柔伊回头去看他,在他眼神的鼓励下,对言若颔了颔首,说:“言姨,失陪了。”
两人相携着往专柜里走去,面具男人与慕岩擦肩而过时,脚步顿了顿,复又迈开来。卢谨欢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
“慕岩,他……”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见他正偏头望着她,她笑了笑,说:“没什么,走吧,我们回家。”
回到家已经下午一点了,刘姐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吃完饭,慕岩说公司还有事要提前去公司,让她四点去美容院做头发,七点他去接她。
卢谨欢没说什么,但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这个神秘的面具男人一而再的出现在她周围,总让她觉得特别不安。是她想多了吗?
她正出神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卢谨欢一看,是一通陌生的来电。她皱了皱眉,没有接听,但是手机一直响,似乎她不接就不罢休。
卢谨欢无奈,只好按下接听键,“喂?”
“是卢小姐吗?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但是卫钰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急救室。他昏迷前一直念着你,医生说他的情况危急,所以我……”对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卢谨欢听出是沈清绾的声音。
卢谨欢耳边轰轰直响,卫钰出了车祸,情况危急。她什么也没来得及想,拿起手包冲下楼。楼下言若去睡午觉了,只有刘姐跟小芳在打扫屋子,她停了一下,对刘姐说:“刘姐,要是夫人问起我,你就说我出去了。”
“知道了,大少夫人。”刘姐目送卢谨欢的背影离去,眼底闪过一抹喜悦,她把楼下的事情交给小芳,自己则上楼去了。
早上她已经借机上楼来了一趟,但是她没能进得了主卧室。所以她想试试,有没有别的办法,结果她上楼就看见主卧室的门露了一条缝,显然是卢谨欢走得匆忙,没有关严。
她又惊又喜,左右看看,见走廊上没人,她镊手镊脚的走进去,刚想将门轻轻掩上,结果外面风一吹,就直接合上了。她吓了一跳,可也顾不得,急忙去翻箱捣柜,要将那条丢失的金手链找回来。
结果她把主卧室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她沮丧得很,这条金手链对她十分重要,那晚她吓了言若之后,回到屋里,她一时没察觉,等她发现自己的手链不见了,已经是第三天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掉的,所以把去过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没有找到。
她也不敢声张,连后院都去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后来她左想右想,觉得自己最有可能就是掉在言若卧室的窗户下面,她也去找过,只差没将那一块翻个底朝天,可依然没有找到。
后来她想,是不是做家务时去丢垃圾扔掉了,所以才放弃了寻找。哪知那天她无意间看到卢谨欢跑进了后院,她跟着去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事,结果就让她看到了她捡到金链子的情形。
她害怕卢谨欢从那条金链子怀疑到那晚惊吓言若的人就是自己,到时候失去这份工作,她家就彻底垮了。这会儿她连床底都找过了,依然没有找到。
她越找越心急,卢谨欢会把一条金链子藏哪里去呢?莫非已经交给慕岩了,那条金链子是她40岁生日时,言若送给她的,她一直像宝贝一样戴着。
如果不是需要钱,她根本不会成为白柔伊的眼线。如果慕岩看到那条链子,他一定会想到是自己,到时候她百口莫辩。
她一定要尽快找到,刘姐静下心来又仔细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她不知道的是,卢谨欢捡到那条金链子时,顺手放在了围腰的口袋里,根本没有拿回房。
又因为昨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一时就忘记了那条金链子的存在。刘姐做贼心虚跑来主卧室找,已经大错特错了。刘姐找不到金链子,就这么离开又觉得很不甘心,但是时间越来越晚,如果她再不下去,恐怕连小芳都要起疑了。
她只好不甘的往外走,她开门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保安系统,她的头像立即被录了进去。她根本不知道,拉开门就出去了。
这个保安系统是慕岩后来听说白方渝来卧室里胡闹后加上去的,连卢谨欢都不知道。一旦有异常,照片立即就传到了电脑上存档。
卢谨欢匆匆赶到医院,沈清绾跟卫家人都等在急救室外面。卫家人看到她时,神色复杂,只有卫钰的母亲向她点了点头,说了句“你来了”,就再也没说话。
卢谨欢觉得自己这样匆匆赶来很傻,但是来都已经来了,她没道理就这么离开,至少要确定卫钰平安无事了,她才能走。
沈清绾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坐下,感激道:“谨欢,谢谢你肯来,他正在做手术。”
卢谨欢只是担忧的看着急救室外面的红灯,她问道:“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
“我送他去机场,下了车后,有一个小女孩站在马路中央,迎面飞驰而来一辆出租车。卫钰二话不说,扑了过去,小女孩救了下来,他却被出租车撞飞出去,昏迷前,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想这个时候,他最想见到的人是你。”沈清绾眼眶都红了,如果当时她反应快一点,以她的身手,绝对能平安救下小女孩。
卢谨欢没有说话,她看着紧闭的手术室,良久才道:“那个小女孩呢?”
“小女孩的手臂擦伤了,正在外科包扎,喏,就是她。”卢谨欢顺着沈清绾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她看到了那个安静的小女孩,眼前一阵氤氲。小女孩跟在母亲身后,十分安静,安静得让人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卢谨欢知道卫钰为什么不顾自己的性命都要去救这个小女孩,因为她跟小时候的自己太像了,不光侧脸像,还有脸上那种让人心疼的安静也像。
卫钰哥,你怎么这么傻呢?
小女孩的名字叫韩雨晴,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直都很安静,甚至带着一丝让人绝望的冷漠。她的母亲很苍桑,对女儿又打又拧又骂的,小女孩根本没有太多的反应,似乎对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感到绝望。
“你这个死丫头,真想气死我是不是,你才多大,就给我学那些人早恋,早恋就算了,让人搞大肚子,我还盼着你给我长长出息,现在被校方开除,你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她的母亲狠狠的拧着她的耳朵,拧得都发红了,也没见她吭一声。
卢谨欢闻言,才注意到女孩子的腹部高高隆起,即使是厚实的羽绒服也遮挡不住,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她站起来,冲那个一直在骂骂咧咧的女人道:“阿姨,您别再骂她了,她还是个孩子。”
女人看见卢谨欢的穿着,就知道她非富即贵,再说刚才她已经听说救她女儿的男人,是一个高官的小儿子。心里一阵后怕,生怕他们生气怪她们,那么他们一根手指头就能压死她们。“哎哟,姑娘,侬行行好,我们娘俩相依为命,眼看着要把她供出来了,结果竟出了这事,医生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打不得,回乡的时候,她就想去自杀。你说那么危险的情况,为什么这孩子就是不落出来,哎哟喂,老天是想我们死啊。”
人的这一生,有许多人日日期盼着孩子的降临,最后却不能如愿,有的人想打掉孩子,却想尽办法也弄不掉。真不知道这是缘还是劫。
韩雨晴一直没动,任她母亲将她扯来扯去,她眼底一片木然。卢谨欢看了十分不忍心,她将小女孩从女人手里解救下来,说:“阿姨,事情已经发生了,您怨天怨地都没有用,现在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怎么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问题啊?她连搞大她肚子的男人是谁都不知道,呜呜呜,老天爷,你收了我吧,我也不想在这世上活着受罪了?”女人哭天抢地,她好好护着的独苗子,从小舍不得她吃一点苦,如今却变成这样,让她怎么接受得了。她更担心的是,如果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有个万一,卫家人不会放过她们。
所以她先让自己变得可怜一些,想勾起他们的恻隐之心,再说眼前这个姑娘看起来就善良,兴许还能帮她说说话。
卢谨欢叹了一声,那厢卫钰的父亲已经不耐烦了,竖起眉毛,怒道:“我儿子还没死,你就在这里哭哭啼啼,是成心想咒他死是不是?”
女人一下子不吱声了,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戳了戳韩雨晴的脑门,骂道:“我让你犯贱,我让你犯贱。”
韩雨晴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她这样子。卢谨欢心疼,却也知道自己的立场,说什么都没有用。
现在是性开放的时代,多少无知少女为尝禁果而未婚先孕,最后寒心的却是含辛茹苦的将她们养大的父母。她拉着韩雨晴的手,感觉她的手指一点温度也没有,她双手紧紧的握住她,似乎这样,就能给她力量。
卢谨欢不知道,正是因为她这充满理解与包容的温暖,支撑着韩雨晴走过了她漫漫艰辛的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