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的路程,她们到了楚家所在的乡镇,依然是那条青石子小路。卢谨欢领着秦知礼往巷子深处走去,秦知礼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说:“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你有亲戚在这里吗?”
卢谨欢摇头,此时她们已经来到一间看似破旧的房屋前,房檐摇摇欲坠,显得破败不堪,她对秦知礼说:“知礼,这是楚服师兄的家。”
“楚服?”秦知礼惊疑不定,她定定的看着眼前这栋破败的屋子,没想到楚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难怪他勤俭节约,难怪他内心自卑。h大的才子,竟然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秦知礼现在根本就没有想起楚服曾经背叛过她的事,她的心蓦然疼痛起来,她一直自诩爱他,却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对,我们进去吧。”卢谨欢敲了敲门,楚妈妈很快就来开门了,将近一年没有见到,她都开认不出卢谨欢了,睁着迷茫的眼睛,问她:“你是谁?”
“阿姨,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楚服的朋友,他托我来看看你们。”卢谨欢柔声道。
“哦,我认得你了,你是卢小姐,你先生呢,没有跟你一起来?”楚妈妈看了看她身后,没有看到慕岩,于是问道。
卢谨欢神情僵了一瞬,她说:“他最近很忙,托我跟您说,他很想念你们。”
楚妈妈没有看她,所以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她看着卢谨欢身旁的秦知礼,说:“卢小姐,这位是你的朋友吗?好漂亮啊,你好,你也是楚服的同学吗?”
楚妈妈十分纯朴,她伸手想要去握她的手,手一伸出去,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很脏,她尴尬的缩了回去,秦知礼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哽咽道:“阿姨,您好,初次见面,我也没买什么来,真是失礼。”
楚妈妈很矮,她得仰头才看得到秦知礼的脸,她脸一红,想要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秦知礼却紧紧的握住不松手。楚服,他竟然是从这样的家庭里走出去的,他心里到底藏了多少委屈?她竟然不知道。
“哪里的话,你肯来这个破烂地方看我们,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快进来吧,家里有些乱,你莫嫌弃。”楚妈妈让到一旁,将两人引了进去。楚爸爸还是躺在床上,身体一直没见好转,面部已经枯瘦如柴了,神情也委靡了不少。
秦知礼从走进这个家,就在打量着四周,她仿佛能看见楚服在这个家里走动的身影,她心里又酸又涩。当年她提过好几次要来他家看看,他都不肯,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卢谨欢进房间里看了楚爸爸,屋子里有些暗,一股潮湿与冲鼻的味道扑鼻而来,卢谨欢习惯这种味道,以前沈洁卧病在床,有时候小便失禁,就是这种味道。
楚爸爸见她走进去,神色赧然,连忙让楚妈妈把她带出去,卢谨欢倒是一脸坦然,楚妈妈知道是自家老头子害羞了,嫌屋里的气味怪,所以连忙让她们出来,卢谨欢跟楚爸爸问了好,饶不过楚爸爸一再驱赶,只能去堂屋里坐着。
秦知礼从走进来就一直默默无声,此时跟卢谨欢坐在堂屋里的条凳上,卢谨欢偏头看她,知道她受的打击不小,轻轻一叹,说:“这就是楚师兄的家,我们从不曾了解的另一面。”
楚妈妈去煮了红糖鸡蛋,这在她老家,是招待客人最好的礼物。对她来说,也是招待客人最奢侈的东西。
卢谨欢没有推辞,接过来递给了秦知礼,然后自己拿了碗,拿勺子舀了一个鸡蛋咬了一口,待咽下去了,她转头对楚妈妈说:“好香,比城里的鸡蛋好吃。”
她不喜欢吃鸡蛋,却觉得这碗红糖鸡蛋有妈妈的味道,楚妈妈咧嘴笑开了,她热情道:“好吃就多吃点,我自己养的鸡,全是粮食喂出来的,没有给饲料,你们城里人都说这是绿色鸡蛋。前些天我喂的母鸡下了好多,你们回去时,带些回去。”
“阿姨,您真客气,您留着给叔叔补补身体,大半年没见到他老人家,瘦了许多。”卢谨欢往堂屋里看了一眼。
“唉,老头子撑着这口气就是想见楚服一面,卢小姐,你知道楚服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让公司给他告个假,回来看看他爸,他爸快不行了。”楚妈妈叹了一声,眉眼间皆是忧愁与焦虑。
“楚服去哪里了?”秦知礼不明就里,刚才她一直神色恍惚,现在才算把她们的对话听进耳里了。
卢谨欢戳了戳秦知礼的腰,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乱说话。楚服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回来得了?卢谨欢一时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欺骗这对善良的老人,“阿姨,回头我就让公司给他批假,让他回来看看。”
楚妈妈一脸欣慰,“那就好,那就好。唉,老头子的病最近一直反复,他死也不去医院,我又没有楚服的联系方式,他爸只怕不行了。”
“阿姨,您别太悲观,要不把叔叔送到市中心医院检查一下,能治咱们早点治,别让叔叔受那么多罪。”楚服因她而死,这对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被瞒在鼓里,卢谨欢心里格外自责,想从别的地方弥补他们。
楚妈妈一个劲的摇头,“唉,医院说已经是癌症末期了,只怕活不久了,送去医院也是浪费钱。为了给他治病,我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这大半年,楚服也音信全无,倒是每个月都有寄钱回来,可他爸说,不要再花在他身上了,花了也是白花。”
楚妈妈一边说,一边心酸的抹眼泪,穷人生病难啊,这手术费住院费,比她一辈子赚的钱都多,老头子这场病,把家里都拖垮了。
卢谨欢连忙拉开包包,从里面拿出整齐几沓钱递到楚妈妈手边,说:“阿姨,这是楚师兄上半年的绩效奖金,他寄到我这里,托我送来给您,您收下吧,给叔叔治病。”
楚妈妈连忙推辞,说:“卢小姐,你别骗我老婆子不知事,楚服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都是你的积蓄吧,我不能收。”
“楚师兄是人才,公司里重点培养呢,您就收下吧,否则回头楚师兄要骂我的。”卢谨欢将钱强行塞进她手里,楚妈妈没办法,只好收下了,秦知礼见状,也把自己包里的一万现金拿出来,给楚妈妈。
这回楚妈妈死活不要了,秦知礼说:“阿姨,这是我欠楚服的,本来要还给他,现在还给您也是一样的,您帮他收着。”
楚妈妈知道两个女孩子心善,一边抹眼泪,“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卢谨欢跟秦知礼在楚家逗留到下午五点多,又给楚妈妈楚爸爸拍了短片,说是要放给楚服看,这才起身告辞。楚妈妈捡了些鸡蛋,非要送给她们,卢谨欢推辞不过,又怕伤了老人的心,只好收下了。
走出楚家,秦知礼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她说:“楚服是怎么回事?他爸病成这样,他怎么从来没有回去看过?”
在她印象中,楚服是个孝子,哪怕自己省吃俭用,也不会浪费一分钱在没用的地方。那时候两人在一起,常常吵架的起因,就是她花钱大手大脚,而她嫌弃他小气。
现在才知道,他爸爸久病在床,而他妈妈更是患了天生侏儒症,他那么节约,是想要给爸爸治病。
卢谨欢看了看她,说:“知礼,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秦知礼看着她,见她神色严峻,知道她将要说出口的话,一定会让她很震惊。
卢谨欢脑海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她知道,这件事她不说,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可她不想瞒她,朋友之间的交往,不也是要相互坦诚的吗?“你还记得去年我被绑架的事吧?”
“嗯,我记得。”当时卫钰疯了似的来学校找她,她怎么会忘记?
“其实绑架我的主谋是楚师兄。”卢谨欢这句话无疑是一颗炸弹,将秦知礼炸得魂飞魄散,她愣愣的盯着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楚服,他有那么好的工作,怎么会去绑架欢欢?
“你也不相信是不是?当时我被他拿刀架着走时,我也不相信,可是他确实将我骗去郊外,然后绑架了我。”卢谨欢淡淡道,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要让秦知礼先消化了这个信息。
秦知礼的大脑轰隆隆作响,她怎么也不相信,楚服会去绑架欢欢,可是看欢欢的神色,她没有撒谎。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楚服会绑架欢欢?
她震惊之后,脑子开始运转,她很快就找到了关键点,她急切道:“欢欢,楚服怎么会绑架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清楚一点。”
“这事说来话长,当初慕岩的公司跟华美集团的合作方案外泄,这事是慕氏企业里一个经理跟楚师兄做的,当时那个经理吸毒被抓了,后来供出了主谋,楚师兄闻讯逃跑了,后来他不知道怎么拿到卫钰哥的手机给我发短信,约我去郊外见面,然后绑架了我。”
“慕岩派人很快找到了我,楚师兄垂死挣扎,不肯听我的劝,最后与警察冲突时,摔下悬崖,生死不明。”
“什么?”秦知礼浑身都哆嗦起来,她难以相信楚服会就这样死了,她抓住卢谨欢的手,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件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了,为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
卢谨欢低垂下头,她愧疚极了,“对不起,知礼,我怕你失望,更怕你伤心。你拿自己换来他的光明前途,他却不知道珍惜,反而走向歧途,我怕你会感到不值啊。”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相信。楚服那样光明磊落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不相信。”秦知礼狂乱的猛摇头,她不相信楚服会是这种人。
卢谨欢心里也沉甸甸的,她说:“我也不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们不相信,还有一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当年他会跟那个系花上床,是因为你爸爸为了逼你死心,而刻意安排的。”
秦知礼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她捂着脑袋,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恨了他四年,到头来,原来都是她对不起他。“知礼,你还好吗?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的,对不起。”
秦知礼蹲在地上,她将脑袋埋在了双膝之间,悲恸的哭了起来,卢谨欢蹲下去,将她拥进怀里,懊恼道:“对不起,知礼,是我的错,对不起。”
秦知礼埋在她脖子里放声痛哭起来,卢谨欢心里已经愧疚得不知道怎么是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抽了什么疯,突然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秦知礼,她尝过被人隐瞒的痛,她宁愿好友痛过哭过,然后真正的放下,将那个叫楚服的男子深深的埋藏在记忆里。
秦知礼哭了许久,到后来,她渐渐的止了哭泣,卢谨欢连忙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她渐渐平静下来,她说:“欢欢,我不怪你,你最终选择告诉我,我很感激你,或许在这之前,我对楚服还有留恋,但是从此刻起,他在我心里真的已经死了。我悲伤我难过,是因为他不知道珍惜我为他争取来的机会。”
卢谨欢诧异地盯着她,“知礼……”
“走吧,我想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秦知礼抹掉脸上的泪痕,大步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卢谨欢提起鸡蛋跟在她后面,摇头叹息了一声,她一直都很欣赏秦知礼,她做事干净利落,从来不拖泥带水。如果她有她一半的魄力,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两人迎着夕阳离开后,在她们刚刚驻足的地方,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男人面对她们离开的方向,他嘴角挑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银色的面具在夕阳下散发着嗜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