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悠点点头,“是的,我找我朋友来的。大叔,你认识一个叫苏敏的吗?她和我差不多年纪,下巴尖尖的,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地跟月牙似的。”
大叔想了一会,“你说的那个什么苏敏,不知道。不过那山坳里面的石老头的孙女跟你说的挺像的。笑起来,眼睛像月初的月亮。”
大叔给她指了路,温心悠沿着一条蜿蜒小径,果然看到一户人家掩映在树木绿意之中。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女人正在屋门前散步。
那个背影,温心悠十分熟悉。心里那点怒气,又腾地一股子烧起来,温心悠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上走,出声喊住那个背影。
“苏敏。”
苏敏背脊一僵,慢慢转过头来,眼神惊恐。突然间飞快地扶着木板门往屋里走。
她跑,她也跑,拎着一双鞋子,跑得飞快,却没能赶上苏敏关门的动作。温心悠气得把两只鞋子都砸在木门上,发出两声响。
“苏敏,你出来!要不是张老师跟我说你没有参见二次答辩,我都不知道你居然真的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你大爷!”温心悠气得飙出脏话,“你居然能躲到这个山坳坳里面。我的脚都要断了,你知道不知道?可你见到我,就跟见了鬼一样,一句问候都没有?真他妈让人寒心!”
温心悠直接坐在了屋门口,她就不信,这个女人还能逃。不一会,门开了,苏敏慢慢踱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盛着清水。
“喝点水吧。”她递过来,温心悠却没有接,目光落在苏敏隆起的肚子上面。半晌,温心悠的目光缓缓往上移,定在苏敏的脸上。温心悠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苏敏承受不住似的,垂了眼睛,“喝完,你就走吧。”
她一手拍飞了苏敏手中粗糙的碗,里面的水飞溅出来,溅在温心悠与苏敏之间。就像是棋盘上的界河,划出两个人的距离。
“谁的种?你肚子里面的,是谁的孩子?”
苏敏没有回答温心悠,这是意料之中的。温心悠温笑,“躲躲藏藏的,还能是谁的种,贺皓文的是吧?”
温心悠想起那个初次见面,与苏敏关系表现地十分疏离的男人,又回忆了几个小时前,他把自己在田径场门口拦住的表现。期间的种种,现在想来,都觉得是有蛛丝马迹可循。
苏敏一手扶腰,一手扶住肚子,在门槛上坐下来。“我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能让苏敏这么坚定地想要生孩子,孩子的父亲非贺皓文莫属。温心悠心凉,慢慢蹲在苏敏的身边,“敏敏。”
苏敏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温心悠想要采取的是什么攻势。
“你听我说,你爱贺皓文,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唯有爱和咳嗽难以控制。可是,你若是把孩子生下来,你知道在中国,单身又是未婚先孕会有多么困难吗?”
可是苏敏从来都是宅女,与社会接触得少,自从温心悠认
识她以来,她都是锦衣玉食,不知道何为苦。
温心悠握住苏敏的手,没有以前那样光滑,想来这段时间住在这么一个地方吃了不少苦。
“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孩子以后背负着什么身份?私生子?怎么上学?”
苏敏死活不开口,任凭温心悠说得口干舌燥,把那些道理一一地都摆了出来。
到最后,温心悠蹲得脚麻,也在门槛上坐下。两个人并肩而坐,屋前是一座青山,蓝天白云悠悠。偶尔一阵风吹来。这样的恬静,是温心悠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坐得久了,却恨着这样的安静。因为没有任何声音来填补她们两人之间的尴尬无言。
这会放松下来,温心悠只觉得全身都发疼,唯有一颗心已经麻木。苏敏坚持了她的选择,为她从小就爱的人去付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妄图改变她人的人生。她又将目光落到苏敏隆起的肚子上,估是穿着夏天的衣服,才会这么明显。这个孩子,应该已经有了心跳,从生理学意义上来讲,它已经是一个人了。温心悠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肚子里面那个已经有了心跳的孩子。她自问,当初自己有机会是一定选择生下这个孩子。更何况苏敏?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心里越乱。
日头一点点西斜,直到苏敏的爷爷回来,背上还背着两捆柴,笑呵呵地招呼她。
苏敏和温心悠都没有再提刚才那场争吵,苏敏明白,温心悠这是对自己妥协了。温心悠在气头上说话难听,可是心软。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做过这样伤她的事情,可是温心悠次次都能原谅她。就算这一次,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很过分。
晚上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面歇下来。
“石爷爷人很好,除了你,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呆着。”
温心悠缩在墙角里面,害怕自己碰到苏敏的肚子。这里的条件不怎么好,总共才三间卧室,棉絮下面垫着稻草,蚊帐上面还有补丁。可是苏敏半点不见不适,语气仍如从前。
“你明天就回去吧。就当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不管是谁问起,都说不知道。”
温心悠看着苏敏温润的侧颜,“就连贺皓文问起,都不能说吗?”
苏敏看了一眼温心悠,“他来找过你了?”
“嗯。”
苏敏了然,微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他肯定会来找你。我都算计好了。他以为我耍诈,不在云南。呵呵,我偏偏就在山坳坳里面呆下来了。”
温心悠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某个角落里面有虫子的鸣叫声,跟催眠曲似的,可本来非常劳累的她偏偏觉得有些睡不着。
苏敏看她跟翻煎饼似的倒过来倒过去,以为她睡不惯这样的床,“对不起,委屈你了。”
温心悠在身上抓了一把,“没事。”闭上眼,迷迷糊糊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了,“我忘记给厉惟奕打电话了。”
“那你现在打呀。”
“我手机丢了。我本来想说找个公用电话亭打的。”
苏敏按住温心悠的手,“没事,村头有个小杂货店,里面能打电话。”
温心悠又躺下睡了,好不容易勉强睡着,后半夜却又下起雨来,哗啦啦地声音打在顶棚的瓦片上。像是一连串地钢琴曲,越来越快,最后成了扰人睡眠的噪音。黑暗中,她睁开眼睛,细数雨声,身边只有苏敏清浅的呼吸声。她翻了一个身,在一连串混乱的梦中睡到天亮。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雨还在下着。石爷爷跟石婆婆两人早早做好了饭,留着温心悠吃过饭再走。还在吃饭的时候,石婆婆披着蓑衣走回来,“昨天下了一夜的雨,河里涨水,把桥都淹了。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大的水了。”
桥是联系两岸的唯一通道。
温心悠吃饭的动作一顿,“那是不是过不去了?”
“或许还可以摆渡过去。”
温心悠撑着伞,眼前是滚滚的河水,漩涡飞转,一层层地翻涌。昨日令人舒适的绿意仿佛不过是一种错觉,今日它的嚣张跋扈才是它原本的样子。找不到一艘船的影子,她只能无功而返。
雨越下越大,乌云沉沉,压在头顶。还好村头的小卖部还开着。她拨通了厉惟奕的电话。
可是等了一会,那边却迟迟不见人接通。雨声渐大,瓦檐下水珠连成线,水溅湿了温心悠的裤脚。
她又拨了第二通,可还是没有人接。裤腿上的湿意蔓延到了膝头,温心悠的膝盖受不住温,打了个颤。她不耐烦,立刻挂了电话。
自己还真的把自己当他女朋友了?要去给他事事报备行踪?他自己不接电话,兴许已经恼了她这个玩具。
雨连下两天,直当傍晚的时候,雨才勉强停下来,奇异地出了太阳。苏敏说这两天宅在屋子里都快要发霉了,非要温心悠扶着她,到外面走走。
所幸这一片路都被石板筑成,温心悠在旁边扶着,别提多小心了,生怕这个烦躁的姑奶奶会磕到摔到。
“我这两天总是睡不安稳。夜里总是做噩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动地少了。温心悠,今天我们多走一点。稍微累一点,或许就能睡得好一些。”
苏敏撑在温心悠的手腕上,一手扶着肚子,絮絮叨叨。
温心悠注意力全放在她脚下。
两个人行到山顶的那块牌坊。温心悠扶着她在牌坊前的石墩上,两个人还没有说什么,就听到轰隆隆的声音。那声音,沉闷,明显不同于机车、雷电或者是爆破的。温心悠往身后看去,看着一股洪流裹着泥沙和巨石从山上奔流而下。
温心悠头一次亲眼看到这么震撼的场景,不下于在屏幕上看到的千军万马滚滚奔来。这是大自然的力量,所过之处,全部都淹没在巨大的洪流之中。
身后只听到苏敏骤然爆发的尖叫,“那是爷爷的家!爷爷的家!温心悠,快,快,爷爷和婆婆都在家里面!快点去通知她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