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君和雨梅感到医院之时,边政妈已经哭红了双眼,她一见雨梅来了,马上走到她的跟前,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没事你吵什么架,现在出事了,倘若边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雨梅瘦弱的身子摇曳了一下,她也是深爱这个男人的,爱得死去活来,爱得不可救药,爱得死心塌地,倘若他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惜君瞪了边政妈一眼,心想着这个老太婆是被吓疯了,造成现在这个结果,是雨梅所希望的吗?再者,错的是边政,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往雨梅的身上,难道就因为边政是她的儿子,感情的亲疏影响了她对事物的认知。
“边政妈,你这是……”惜君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倘若说多了,还是被她转到那一个话题去——这是我们的家事,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管。
惜君想到这里,把愣在那里的雨梅拉到旁边的长椅上,安慰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不要太担心,他会平安无事的。
惜君觉得这是边政当陈世美的下场,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的报应会这么快,快到即将要取去他的性命。
医院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使得雨梅几次作呕,冷冷清清的气氛好像有很多亡灵从身边飘过一样,有数不尽的悲凉。
大概了过了半个小时,手术房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额头上还冒着豆大的汗珠,“谁是他的家人?”
“我是他妈。”
“我是他妻子。”边政妈和雨梅靠了上去,担惊受怕地说道。
医生把头给沉了下去,低声道,“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你们进去看他最后一面吧。”
边政妈听了,大喊一声,当即晕了过去。惜君和医生把她扶到了长椅上,按着她的人中,雨梅紧张地摇着她,呼唤着他。
很快,她醒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医生,求求救救边政,你要红包,我都给你。”
她跪在了地上,双手哆嗦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二十元,还有一张五元、一张一元。
“老太太,快起来。”医生把她扶了起来,一脸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说完,他拖着疲惫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长长的走廊之中。
惜君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觉得生命是这么的脆弱,不堪一击,“进去看看他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雨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点头,“妈,走吧。”
边政妈甩开了雨梅的手,觉得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害人精,要不是她离家出走,边政就不会在马路上找她,那么就不会出车祸。
雨梅慢慢地走向边政那里,双脚是那么沉重,仿佛抬不起腿一样。她坐在他的身边,拿起他伤痕累累的手臂,泪如雨下,“对不起,是我害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对不起……”
雨梅的声音哽咽着,忍不住把头贴在了他的身上,泪水一直没有停止过。
“不关…你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边政奄奄一息地说,好像随时都要告别这个世界一样。
“不要说这些,你会没事的,医生说了,你不会有事的。”雨梅紧紧握着边政的手,仿佛一放开,马上就阴阳两隔,“只要你好起来,我马上离婚,马上离,毫不犹豫的……”
边政浅浅地笑了笑,脸色很苍白,就好像一张白纸一样,“雨梅,其实…我在外…外面没有女人,我…之所以…会提出离婚,是因为…我不想连累你,因为我喜欢男人,无法给你…想要的…夫妻生活。”
说完,他有一种释放的轻松,这轻松是他从来就没有的。他一直把自己喜欢男人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独自承受内心的煎熬,怕的就是别人会看不起自己,说自己变态,但是现在人之将死,还顾及什么面子。
雨梅听了,吃了一惊,眼泪流得更加厉害了,“我不要夫妻生活,我要你,边政,我要你每天陪在我的身边。你知道吗,我要你,我只要你……你知道吗,你要当爸爸了,你要争气,要好起来,宝宝还等着你起名字呢?”
“真的?我要当爸爸了?只可惜我看不到他出生的那一天了,记得不要告诉他,我是喜欢男人的,是一个无能的男人。”他顿了顿,吃力地伸出手,摸了摸雨梅的肚子,“找一个好男人照顾你,也帮我照顾我妈,拜托了……”
说完,他看了他妈一眼,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死神慢慢地来了,残酷地来了,带走着一条生命。
边政妈和雨梅扑在他的身上哭成了一个泪人,知道护士把边政拉到太平空间,雨梅才肯相信这个事实,边政去了,真的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再也看不到他那张灿烂的笑脸了。
雨梅明白了边政提出离婚的原因了,心情异常的沉重,她觉得是自己亲手把一条生命送上天堂的。
惜君把雨梅她们送回了家,打了一辆车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她开了灯,发现允文在厅里坐着,打着瞌睡。她走了过去,把他摇醒了,“怎么不回去房里睡,在这里没被子,很容易着凉的。”
允文用力地摇了摇头,甩去了一点睡意,“你没有回来,我担心得很,又怎么能够睡得去呢?对了,雨梅的问题解决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更半夜的还要你出去?”
“他们家里出了点事,我明天一早再过去看看。允文,现在夜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快去睡吧。我全身都是酒气,得洗个澡再去睡觉,啊,困死了。”随即打了个哈欠,明天去打胎的事,她决定自己去了,在这个时候,她不想雨梅再为自己的事情担忧。
把头发吹干了,她爬到床上已经是凌晨二点多,这时允文已经沉沉睡去了。她看着允文,看着眼前这个不断奋斗,希望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男人,心情极其复杂。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羞涩腼腆的男孩,对待什么事情都很单纯。后来在广州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慢慢成长,越发越有男人魅力,只可惜他在那方面却力不从心。
她抱着熟睡的允文,想起边政提出离婚的一切缘由,反思着,生理需要,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真的是婚姻的全部吗?
如果边政不是为了让雨梅能够过上想要的夫妻生活,或许今晚他就不会死。
看来,生理需要,是一样累人的东西。
惜君从医院走出之后,心里怪怪的,又是一条没有见过阳光的生命被她亲手摧毁了。或许这条生命等了几千年的轮回,带着无限的渴望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可惜他的父亲却是一个魔头,最终还是死在冰冷的手术刀上。
有时候,惜君在想,为什么这个孩子不是允文的呢,这样的话,即使自己的生活没有性,那也还有一点保障婚姻的资本。
惜君不放心雨梅,害怕她一时失去丈夫,会想不开。她来到了雨梅家,发现大包小包的行李已经摆在了厅里。
雨梅的神色依然黯淡,就好像被风折磨得即将要死去的蔬菜一样,她这副样子,惜君看了是那么的心痛,只可惜却帮不了她。
“坐吧,我给你倒杯茶。”雨梅指着沙发,对惜君说,“下午我准备和婆婆回到乡下生活了,离开这个伤心地。”
“雨梅,你想清楚了吗?”惜君很不明白玉梅,她好不容易才在这里站住了脚,为什么还要回到阳江那个落后的村里去。
农村里的人都拼命地往城里挤,好像广州这里片地都是黄金一样,他们可知道,这个繁华的城市,埋没了不知多少代人的梦想。他们努力地活着,最终成为了别人登上成功巅峰的基石。
“我和婆婆已经决定了。在这里的消费水平很高,现在边政去了,而我也没有工作,留下来只怕会饿死。”她顿了顿,泪水又流出来了,“我想把边政带回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中国不是有一句话叫落叶归根吗?”
惜君叹了一口气,看到她这个模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从包里掏出了手术之后仅剩的三百元,塞到雨梅的手上,“回去也好,不要想太多过去的事,有什么需要就找姐,知道吗?只要你开口,姐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帮你。”
说道动情之处,惜君的眼睛也有一种不争气的东西在打转了,她没有称“我”,而是说“姐”,她希望雨梅明白,她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当作了一家人。
这次的一别,再度重逢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日了。
雨梅把钱推了回去,“姐,你对我好,我知道。但是阳江阳西那里的生活水平没有广州这里那么高,我想我们回去种一点菜,养几只鸭鸡什么的,也不会饿死。钱你就收回去吧,你的生活也很艰难,这我是知道的。”
“雨梅,这钱我不是给你的,我是给你肚子里的宝宝买玩具的,等他出月了,我就道阳江看你。”
“姐,我等你来。”雨梅说完,心沉重得很,就好像是一块大石头被抛进了大海一样。
很快,就告别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了,告别自己所依恋的一切。
边政妈走了过来,眼睛红肿得好像西红柿一样,眼里尽是一条条清晰明显的血丝,“姑娘,中午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吧,就当作是替我们送别。”
“姐,好吗?过完今天,我们……我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面,在广州这里,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了。”雨梅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
惜君点点头,她抽出了一张纸巾递给雨梅,“都是当妈的人了,还像一个孩子一样哭过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