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双手用力地按着旁边的椅子,假装埋怨地说,“计博,你以为我会骗你?!”
“不是,我……我只是担心,妈,你不知道,我冲进里面找她,可是,我看不见她,不知道她已不是已经……不,现在她没事,我也放心了。”他的眼泪又缓缓流下,想起惜君的家庭情况,又说,“妈,你能帮我给一笔医疗费她么?她的家,不怎么好。”
“好……只要你说的,妈都答应,都帮你去做。”陈母呜咽着,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她的内心有多么苦,别人又怎么会懂得呢?
“谢谢妈,我没事,你们回去吧。啊,回去好好休息,我只是有点疼而已,我想睡着了,就没有知觉了。”
“好,妈回去,明天来看你做手术。”
第二天的手术很重要,似乎又注定了生死离别。
陈母他们早早就来了,这次,允文和雨梅都来了,以前所有的疙瘩,在惜君的“死去”,在他的出事中化解了。
人生很短,纷纷扰扰,往往折磨着人大半辈子。
计博推进了手术室,打过了麻醉,慢慢失去了知觉。而外面的陈母和计盈搂在一起哭泣,陈父抽着闷烟。
允文这个不速之客,只能默默祈祷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多么希望计博快点好起来,在“头七”的时候去看惜君一眼,只是,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一切彷佛都不太可能了。
“雨梅,你饿了吗?”允文看了她一眼,有点不解,为什么她会来?!其实,有些事情,讲的是一份关怀,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我不饿,我吃了饭才来的。”
接着,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概过了三个多小时,计博才醒了过来,脸上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只是,还很热,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人,然后把目光停在了允文的身上,对他说,“帮我照顾惜君,好不好?!”
“不好!”允文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你自己赶快好起来,知道不?!”
计博点点头。
陈父陈母他们围了上去,心里都酸酸的,想哭,计博安慰着他们,“爸,妈,我没事了,真的,我可以看见你们了,我的脸没有那么疼了。”
可是,陈母还是哭了,眼泪滴在计博的手上,“计博……”
陈父捂着嘴,沉吟片刻,才说,“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计博点点头,说,“妈,我点脸很热,拿镜子来,我看一下。”
“这……这……这里没有镜子。”
计博慢慢伸起手去摸脸,却被允文制止了,“别摸,别摸,没事的,计博。”
计博看见屋子里的人全都哭了,感觉到有点不妙,露出可怕的目光,声音哆嗦地问,“我……我是不是……毁容了,告诉我,是不是?!”
“没事的,计博,你别乱想,妈求你了,别乱想。”陈母扑在床上,眼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着,“你的脸上只有一点点伤,没事的,真的。”
计博知道,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倘若真的只是磨破了一点点皮,那么,为什么大家都是这种反应和表情呢?!
但是,计博也不想去管了,不想去摸了,他死死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脑子幻想着那张脸的毁容程度。
此刻,那里一定很恶心吧?!忽然,他挣扎了起来,驱赶着大家,说,“你们都出去,我想静一静,一个人。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这副样子,真的。爸,妈,别让惜君进来,我也不想让她来。”
傻孩子,你又怎么知道,姓柳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进来了。陈母想到这里,心情很沉重,生怕计博知道了情况,会承受不了,然后跟着一起去了。
现在,计博虽然毁容了,但是,至少还活着,不管成了什么的模样,都还是一条生命,都还是自己的儿子。她颤抖地抓着他的手,泪滴滴地说,“计博,别想了,听妈的话,妈一定会陪着你。放心,妈不会丢弃你的。”
这句话是多么熟悉啊,惜君也说过不会丢弃他,只是,有时候,名是很难说的。
或许,前一秒还很幸福地笑着,下一秒就很痛苦地哭泣。
或许,前一秒还一家团聚,后一秒就妻离子散。
就好像计博这样,又怎么料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还有的是,允文,雨梅会来看望自己。
“妈,你给我说说,惜君伤成怎么样了?!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提起她?”
“她没事,对,没事。”陈母心虚地说,而陈父皱着眉头默默地抽着烟。
陈母见了,激动地站了起来,夺了过来,往地上一扔,踩了几下,气愤地说,“抽抽抽,就知道抽,抽死你。现在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你也不想想,如果那脸……”
她意识到自己的话说过了,急忙刹住了口,瞪着陈父母。
而允文一直站在角落,没有怎么做声,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就是想来,看望一下,心意也到了。
本来允文妈不许他来的,说医院不干净,再者,计博是什么身份,情敌,去看情敌,那不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允文还是执意来了,因为那天他看见计博冲进了火场,感动了,深深触动了内心的那根弦。
这一夜,依然静谧。
允文回到了家里,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要散了,他洗完澡出来,允文妈的电话便来了。
“妈……”
“允文,你吃过饭了没有?”
允文“恩”了一声,“妈,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你那房子打算怎么处理?”
“哪所房子?”允文不解地问,很快,他明白过来了,“妈,那房子我已经给了惜君啊。”
“惜君?!她都已经——你还不要回来?!”允文妈顿了顿,又说,“现在的房价很贵,难道你打算便宜了那个老太婆?!”
“妈,我累了,我不想谈这个话题。”允文不耐烦了,“那房子,我不会要过来的,是这样了。”
说完,他果断地挂了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在医院的这几天,对计博而言,无疑就好像活在地狱一般。
脸,还是没有好起来,而对惜君的想念,却是一天比一天浓重。
很多时候,他都想拔一个电话给她,只是,医生不许床边放电话,说什么辐射大,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陈母苦苦求医生撒的慌。
她不想被他知道惜君去世的消息,怕他承受不了,所以隐瞒着,只是,能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六月八号,别人高考的那天,却是计博撕心裂肺的一天。
那一夜,他半夜想去方便,打开了灯,摸索着去,这次,没有人陪伴,在路上,有几个病人见了他,就好像见到了鬼一样,大叫了一声,然后受惊地逃离现场。
这时,他知道情况严重了。
他想看一下自己的脸,但又害怕承受着什么。
最后,他还是在厕所那张破旧的玻璃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俊俏的脸已经面目全非,就好像一条被热开水烫过的番薯一样,脱掉了皮,血红色的肉变成了黑色。
认真的看,上面,竟然还有一点血丝。
“不是我,这个绝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真么会变成这样,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啊……不会的……”计博还是接受不了,虽然,之前已经用手轻轻摸过了,只是,现在的这张脸,远远比想象中的可怕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