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猫听声辨音,立刻答道,“非正常途径医治,晚辈也愿意接受。”这话有些钻药怪漏洞的嫌疑,玉猫也管不了那么多,横竖是个死,有点希望就抓住那么点希望。
玉猫的反应,让药怪有点始料未及。这小子反应如此迅速,态度这么果决,心性之坚,远超常人。以药怪数千年道行,内心也不由大加赞叹。但如果这么容易被打动,药怪也就不配位列五怪之一了。
药怪对玉猫的赞许,只是人之常情,一闪而过。对玉猫表现出来的超常心性和体质,内心却相当满意,将玉猫拉起,空中转几个圈,边看口中边啧啧有声。
玉猫被药怪看得心里发毛,拿不准药怪要干什么。心说,恐怕自己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了,被称为怪,自有怪的道理,就是不知道这老妪怪到什么程度了。
横竖一条命,反正这样了,由她吧,捡得一条命再说。有命在,什么都在。看药怪的神情,是准备出手相救了,一旦性命有了保住的希望,对丁一的担心又升了起来。
不知道他们是否伺机逃脱了,不知道逃脱之后,又碰到了什么危险。又或者被宙非、贪狼发现,如果被他们发现,等待丁一的将是什么后果,自己都不敢想像。
眼下机会难得,老天待自己不薄,绝境中竟然能碰到药怪,据说药怪逐他山而居,莫不是这个悬崖低下,曾经有他山出现。玉猫思绪跳跃,老妪手中已经出现一碗汤。
碗不大,正好一只手握下。碗也是普通的碗,有点粗糙,看起来,就是寻常百姓家里用的碗。汤只有半碗,表面泛起一层金黄,寒天雪地里,这层金黄被冻得凝聚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一碗隔夜的鸡汤,玉猫甚至闻到了鸡被煮熟的味道。
药怪手拿这碗鸡汤,“小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玉猫怎会不知道,从药怪一拿出这碗药,他就知道了。不但知道了这是天下奇毒“心灵鸡汤”,也猜到了药怪是要他以身试药。
传言毒怪倾心药怪,药怪却只衷情南丁一隐,毒怪百般殷勤,挖空心思,想尽办法,药怪始终不为所动。毒怪方法用尽,却从不气馁,药怪修为比毒怪高出一个境界,对毒怪死缠烂打心生厌烦,有一次差点结果了毒怪性命。
毒怪此计不成,又生一计,不断制出新奇毒药,借切磋之名,行亲近之实,以药怪无法制出解药为由,接近药怪。药怪却受不得毒怪激将法,只要拿来毒药,必定配置出解药。
一来二去,现在也说不清楚了,他们到底是感情纠葛多一点,还是比武切磋多一点。几乎所有的毒药,药怪都能配置出解药,唯一没有配出的,就是“心灵鸡汤”解药。
不是药怪医术不行,而是在找人作试验时,碰到了难题。“心灵鸡汤”,号称“一日欢喜,一日忧伤,一日清醒,一日颠狂,精神被锁,心灵披枷,神如蚁啮,魂似虻吸,些许寿命,修为耗光。”
越是心思聪慧之人,毒性越大,越是修为高深之人,毒性越猛。这样的人,本来就难找,找到了,又有谁会心甘情愿作试验品。尽管药怪作了许多试验,解药配置出不少,但由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作试验,效果一直差强人意。
毒怪籍此为名,解药一日配不出,他就一日赖在药怪身边。两个有赌约在先,药怪配不出完整的解药,就只能认输,任由毒怪日日跟随。
玉猫表现出来的聪慧、果决,以及超乎寻常的强悍体质,都让药怪非常满意。对玉猫的强悍体质,药怪也感到奇怪,尽管修为尽失,但药怪却能判断出,玉猫修为层次只在五炼之顶,体质却强如七炼强者。
传闻古风等人小径出来之后,修为暴涨,想不到体质也强悍如斯。小径能脱险,收获切实诱人,但这种机缘,不是人人可有的,有多少人困死其中,一身修为耗不过岁月,化成尘土,听说,卜怪就是因为寿命大限来临,在出小径的最后一天,身死道消。
玉猫见药怪询问,也不刻意遮掩,“晚辈当然知道,这是天下奇毒——心灵鸡汤。一碗鸡汤,浇灌心灵,执念起、红尘破,毁根基、断前程。”
玉猫知道这是天下奇毒,药怪也不觉得奇怪,“心灵鸡汤”——天下奇毒,几乎是常识,修炼之人没有不知道的。玉猫更清楚这天下奇毒的药性,以这种人的聪慧,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倒省了自己一番口舌,不用过多询问。
“你要我救你,就要喝下‘心灵鸡汤’。”见玉猫似乎有话要说,立刻打断,“喝下还有一线生机,不喝一线生机都没有。”
药怪与毒怪之争,修炼界无人不知,以解天下奇毒——“心灵鸡汤”,传的最形象最生动,故事也最多。“心灵鸡汤”的解药之所以难配,最主要的是找不到合适人选,用作试验。
必须要毒性全部发作,药怪才能准确分析出它的药性,从而判断用了哪些药材,再针对性一点点配置,一点点试验,最终找到解决办法。
毒怪研制出“心灵鸡汤”,也有几百年了,这么长时间,因为各种原因,自愿当试验品的,不在少数。但是,没一个能够将毒性全部诱发出来,有些勉强保住性命,但精神受损,形同痴呆,更多的是熬不过这种痛苦,在身心倍受煎熬中死去。
药怪又有一个特点,寻找人作试验,一定要别人自愿,从不强求。玉猫已经猜到,药怪是要将他作为试验品了。心说,自己还有选择吗,还需要问结果吗,想来,以前自愿给药怪当试验品的那些人,当时的处境也和自己一样吧。
玉猫没有选择,对着药怪缓缓点了下头,相当沉重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药怪见玉猫如此坚决,也不再问了,有时候,只要一个声音或者一个动作,就能说出自己想说的一切。
药怪手中那碗鸡汤,这时无故自沸,阵阵鲜美的气味传入玉猫鼻孔。玉猫主动从药怪手中将鸡汤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药怪见玉猫喝下心灵鸡汤,原地划了个圈,提醒玉猫不可出圈,然后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唠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提醒玉猫。“药至极是毒,毒至极是药。”
这句话消失,药怪人也消失了。心灵鸡汤的毒也开始发作了,不愧是天下奇毒,玉猫一个没注意,差点在第一轮毒发时,就被毒死。
这第一波的毒来的隐蔽,来得令人防不胜防。药怪走了,玉猫心思自然是在想,这毒发作起来,会有什么后果,要作好哪些准备。当然,玉猫暗下决心,除非死了,再大的痛苦,也要强忍过去。
正下决心呢,玉猫忽然发现,四周绿草如茵,溪流潺潺,一直与药怪对话,过分关注伤势,担忧性命,悬崖底下四周美景,竟然没有发现。
悬崖之深,两侧山峰高耸入云,山峰之上白雪皑皑,不见半点绿色,天寒地冻中,却在悬崖深处出现如此美景。绿草中甚至还有几朵小花,被云雾缭绕,那小花雪白雪白,看在眼中说不出的纯洁无暇。
毒性来临之际,难得欣赏如此美景,难得在欣赏中放松心情。绿茵衬托下,白色小花显得更加玲珑剔透,竟把玉猫看呆了,等待毒性发作中,看得如痴如醉。
绿色如茵,白花点点,溪水潺潺,除了间或响起的叮咚水流声,四周寂静,再无半点其它声音。间或的叮咚声,时有时无,时而轻,时而缓,自成韵律,使人沉迷。
声音大时,如重锤敲击心灵,能让人从浑浑噩噩中惊醒。声音小时,如呢喃传入耳中,能让人感受到无限关心爱护。
就在这种意境中,在叮咚的水声中,玉猫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就在一刹那,玉猫有了顿悟,为何要争强好胜,为何要打打杀杀,为何要饱尝痛苦。
又想到,当初为什么要进小径,出小径后,又为什么要拼死保护丁一,不正是希望在古风、玉娘身边,在丁一身边,找到信任,找到幸福吗?
现在,一切都如此的安宁,如此的轻松,难道这不是幸福吗?自己一路追寻,最终想要的,不就是片刻安宁,片刻轻松吗?既然有了片刻安宁、片刻轻松,还要强求什么?
玉猫醒悟了,要主动放弃坚持,放弃牵挂,留住这片刻时光,沉寂在难得的安宁与轻松中。
药怪远远观看,暗自点头,又暗自摇头。点头是因为玉猫确实是最佳试验对象,刚喝下心灵鸡汤,毒性就如此猛烈,而且是最让人难以防备的温柔冢。摇头是因为玉猫在毒性发作之后,神智越来越不清醒,就要沉沦,一旦沉沦,就再也无法醒来了,要么变成行尸走肉,要么身死道消。
就在玉猫即将沉沦之时,忽然,一个声音显得特别大的溪水叮咚声,传入玉猫耳中。为什么这一个声音显得特别大,因为里面带着古风小径中的当头棒喝,“你个蠢猫,平时骄横,自命不凡,关键时候,毫无作为,愚蠢无比。”
一下将玉猫惊醒,再看四周,仍然绿草如茵,也有几朵白色小花,却再没了之前那种意境。
惊醒过来之后,玉猫暗道惭愧,又不由感到一阵后怕。心里清楚,心灵鸡汤的毒性,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作。这毒竟然这么厉害,完全与情景融合,以情景带动心境,自己一时不察,差点就此沉沦。
越想越自责,不停责问自己,怎可如此大意,自己沉沦事小,误了古风、玉娘之托,才是大事。现在丁一情况不明,生死不知,自己一线活命机会,不知道把握,反而被贪图轻松所误。又想到丁一自我封闭,害怕长大,不愿回忆,对自己的大意,更加自责。
想到丁一,又想起正是自己小径之中,虐待宙非,惹得出小径后,被他穷追猛打,如果不是自己做得太过,也不至于受到如此疯狂的报复。自己就是个蠢猫,平时骄横,自命不凡,关键时候,愚蠢无比,毫无作为。
想到宙非,又自责小径之中,不够果断,多次有机会杀死宙非,多次揍着揍着起了杀心,最后时刻偏又手软。古风是顾及四野五姓之情,自己有什么好顾忌的。自己就是个蠢猫,平时骄横,自命不凡,关键时候,愚蠢无比,毫无作为。
玉猫深深陷入自责、悔恨,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最后竟然认为唯有一死,才能解脱,才能自我救赎。那点生命色彩即将暗淡无光之际,一声轻不可闻的叮咚声,传入耳中。
这一声轻不可闻的叮咚声,含着玉娘的嘱托。又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玉娘的关爱,是他记忆最深的亲情,激起玉猫无限斗志,暴喝连连,状若疯魔,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
一天时间下来,玉猫已经熬过了温柔劫、悔恨劫、励志劫。以后的日子,玉猫就在这种欲生欲死的折磨中度过,有时雄心万丈,有时意志消沉,有时大彻大悟,有时贪图享乐。
药怪动用法则,将药粉化作气体,围绕玉猫周围,保住玉猫性命。但也只是保住性命而已,一天未配置出解药,药怪就一天不会治好玉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