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羽熙灵这么一提醒,羽娅立刻回想起来,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雪茄,说道:“对了,还有这支雪茄,我搁在桌上让他看的。慧姐说他特别爱抽雪茄,可是监狱里不允许,外头又不能往里送,于是就让我带上一支,让他看一看,也算是望梅止渴了。哪知道,话还没来得及说呢,他不知怎的就忽然昏过去了。”
羽明伦刚要去接,那位办案警员却抢先一步,将雪茄拿了过去,端详了起来。羽明伦无奈,只得站在一旁跟着瞧了瞧。他发现这支雪茄与他在别墅见到的雪茄一模一样,并且在烟丝中也同样有着许多白色的斑点,看来是应该是属于同一批。
“这个当老婆的也真是,要带也得带根好点儿的雪茄嘛,这一支都已经发霉了。不过话说回来,单纯就只是看两眼的话,倒也无所谓,反正也不能抽。我看这支雪茄我们就先没收了,也要拿回局里做检测。”
羽明伦一听,赶紧说道:“警官,既然是要检测,能不能把这支雪茄也给我一小部分,我也想测一下。”
“喂,你是不是有点儿得寸进尺了?看在你是个孝子的份上,也看在孩子还小的面子上,我才破例让你跟作为嫌疑犯的她们见上一面,照规矩是不行的,你懂不懂?案件侦破的事情交给我们警察来做,你就不要瞎掺和了。”
羽明伦见索讨无望,他当即给易局打了个电话。通过立体影像,易局没有给办案警员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要求他依照羽明伦的意思办,全力配合。并告知这是卫局的意思。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自会由他和卫局承担。办案警员见这个疑犯家属来头不小,有市局的两位领导撑腰,也不敢再多话,直接将雪茄原封不动地交给了羽明伦。
羽明伦将雪茄一折为二,一半交给办案警员带回去检测,另一半他自己留了下来。
他盯着办案警员看了一会儿,问道:“警官,你平时抽不抽烟,身边带没带火?”
办案警员立刻掏出打火机递给羽明伦,羽明伦接过后直接点着了他手里的那半根雪茄。只见雪茄瞬间喷溅出一些浅蓝色的火星子,夹杂在白烟之中。他将燃烧点踩灭,仔细地闻了闻,只觉得有一股异常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
对于羽明伦的举动,办案警员有些疑惑,刚想要打听,却听羽明伦说道:“警官,这根雪茄并不只是霉变。如果我推断的没错,蓝色的焰光与刺鼻的气味......这里头的那些白点,极有可能是骨灰。希望你回到警局后帮忙好好查证一下。”
办案警员听到“骨灰”二字,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赶紧叫来了外边守候着的同事,让他立刻带上剩下的半根雪茄回警局。
羽娅听羽明伦这么一说,吓得慌了神,立刻高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慧姐给了我,我就原封不动地就带来了,这不关我的事!”
“妈,你先别激动,我知道这跟你无关。片桐理绘子在把这一根雪茄交给你时,还有说过些什么吗?”
羽娅没有给予羽明伦回答,她原本就乱了心神,此刻又听闻雪茄中竟然夹杂着骨灰,更是觉得胆战心惊,哪还能回忆得起来片桐理绘子说过些什么。
“理绘子姑奶奶说,如果狱警叔叔不让我们带进会见室,就让我们跟狱警叔叔解释一下。因为这种雪茄很特别,是真华爷爷瞒着她,亲自找人专门订做的,一共就两盒,好像已经存放了快十三年了。真华爷爷一直都藏得很好,从来也不舍得抽。理绘子姑奶奶也是前一阵才找到的,所以特地让我们带一支过来给真华爷爷。真华爷爷一出事,奶奶就联系过理绘子姑奶奶了。理绘子姑奶奶让我们赶紧叫救护车送他去医院,那家医院是理绘子姑奶奶特地指定的,是市里最好的医院。”
羽熙灵适时地帮着羽娅回忆,而她的话也让羽明伦的心头一揪,已然也理解了片桐理绘子的用意。他猜测,这雪茄里的骨灰十之八九就是当年被加害的田岛真华。片桐理绘子突然将它公诸于世,想来这起案件是由陆实义单独完成的。他不但杀了田岛真华,还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将其焚尸并将骨灰制作成田岛真华最爱抽的雪茄,并将其藏匿起来,视作是自己的战利品。如今片桐理绘子想要除掉陆实义,自然希望它能够合情合理地落在警方的手里,她自己也能以一个无辜者的身份撇清这其中所有的关系。这一招借刀杀人又金蝉脱壳之计,果然使得巧妙。
只是他也很困惑,因为这毕竟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陆实义在见到雪茄之后会突然昏迷不醒。另外,片桐理绘子身边的朋友不少,手底下又有这么多人,其中也不乏与陆实义相熟之辈,为何偏偏会选中羽娅来走这一趟?是单纯的事出巧合,还是阴谋的另有企图?而且,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还要为这个她想要除掉的男人指定最好的医院救治,难道是仍心存不舍吗?这其中到底又窝藏着什么猫腻?
羽明伦正在一筹莫展之时,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名狱警,瞧了一眼羽明伦,随即匆匆走近办案警员,在他的耳边低声地捣鼓了几句,随后便又迅速地离开了。羽明伦注意到,办案警员在听的同时,表情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出于本能的好奇,羽明伦立刻开口问道:“警官,出什么事了吗?”
有过之前易局的关照,办案警员也就不再避讳,直接回复道:“也没什么,就是运送田岛真华的救护车与另一社会车辆相碰擦,发生了交通事故。好在车上的人都没出什么事,只是两车的车头处均有些刮蹭的损坏而已,交警已经在现场处理了。”
羽明伦敏锐地意识到这起交通事故发生得极不寻常,像是故意肇事。监狱位处城郊结合处,车辆远不如市区密集,况且周边道路都相较市区内更为宽阔。救护车闪着灯,又有笛声警示,只要驾驶员不是又瞎又聋,绝无可能和救护车碰擦。
这时,办案警员又说道:“不过,听随车警员说,本来在救护车上,田岛真华已经转醒了,可发生这起事故之后,他又一次陷入了昏迷状态。”
羽明伦追问道:“请问随车警员是否在事故发生期间,一直都在田岛真华身边,没有离开过?”
办案警员回道:“发生事故之后,随车警员和其中一名医护人员都有下车查看过情况,并和交警有过交流,大概也就几分钟时间吧。另一名医护人员一直留在车内,照看着田岛真华。”
“警官,我们得立刻追上那辆救护车,情况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糟糕。另外,警方既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妈和我女儿蓄意加害田岛真华,我想她们目前还是有人身自由的。当然,需要配合警方调查,她们会随传随到。”
羽明伦转向羽熙灵,俯下身子,摸着她的头,柔声细语地说道:“灵灵,你现在也是个大姑娘了,要照顾好奶奶。你听爸爸说,爸爸让这位警察叔叔派人先送你们去市公安局找一位姓易的爷爷,你们在那里会比较安全。爸爸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一办完就过来接你们回家。”
羽熙灵很懂事地点了点头,羽明伦微微一笑,又对羽娅说道:“妈,你跟灵灵一块儿去市公安局等我,我想最多也就几个小时,这件事情就能解决,我到时过来找你们。”
见羽娅“嗯”了一声,羽明伦也安心了。他即刻对办案警员说道:“警官,麻烦你找人把她们俩送到易局那里,易局会照顾她们的。”
办案警员吃不准羽明伦和市局领导的关系,估摸着应该关系匪浅,因此立即照办了。
送走了羽娅和羽熙灵,羽明伦跟着办案警员的车,便直奔救护车的出事地点而去。半道上得知救护车已继续开往医院,他们俩又马不停蹄地追了过去。然而,当他们到达医院后,却得知田岛真华在被送至医院后不久,突然病危,已送入抢救室。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在救护车上已经醒来了吗?怎么一起这么小的交通事故,就搞成这样了?医生有没有说他是哪里出了问题?”
办案警员没好气地冲着那个随车警员就是一顿训斥,随车警员也是一肚子委屈,耷拉着脑袋,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在车上时,他的确醒过来了,医护人员给他做了检查,都说他并无大碍了。哪知道交通事故一出,他又不行了。车辆碰撞的并不严重,车上的人都好好的,谁能想到他这么弱不禁风,会突然恶化。”
“你们两个别争了,这根本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一场早有预谋,并且经过精心策划的谋杀。赶紧通知你们分局领导还有易局,抓捕那个在救护车上照看田岛真华的医护人员,还有那名肇事司机!”
随车警员被训之后,正憋着火呢,听羽明伦这么一说,立刻瞪眼道:“你是谁啊,居然在这里对警察发号施令!”
办案警员抬手一拍随车警员的脑袋,气呼呼地呵斥道:“照他说的做,让你去办就去办,还废什么话!跟我去找那个医护人员,你顺便打电话通知局里,要他们派人抓捕那个肇事司机。”
随车警员愣了愣,虽是一脸的郁闷,却也不敢再多问。他的级别应该低于办案警员,因此只得乖乖地依照吩咐办。
羽明伦焦急地守在抢救室外,内心一直都在默默地祈祷着,希望医生能救回陆实义的命。陆实义是目前追查的所有案件的要犯,也是指证片桐理绘子的关键人物。他要是死了,那想要定片桐理绘子的罪,就真的好比徒手登天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办案警员那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而抢救室的指示灯也始终亮着,羽明伦的心就如同那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浮舟,随时都面临着可能倾覆而被吞噬的绝望。
透过医院的窗户,天上的一轮明月已然可见。抢救室的指示灯终于熄灭了,门一打开,羽明伦即刻迎了上去。
“医生,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是他的......侄子,他是否还活着?救回来了没有?”
医生摘下口罩,叹息了一声,说道:“只能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但他的体内寄生着一种罕见的变种细菌,不断地将体内的活性细胞杀死,并随血液循环而全身游走。我们目前也只能做到遏制细菌的活跃性,但无法清除。病人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性,一旦再度复发,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羽明伦顿时明白了,陆实义一定是身中“CS-104”。这真的是太讽刺了,常把“噬灵”用在别人身上的人,没想到自己竟也会遭此下场。只怕他一定连做梦都不曾想到,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羽明伦倒也放下心来了,医院救不了陆实义,至少陆实义可以自救,他必然知道如何为自己解毒。
跟随护士来到病房,羽明伦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等着陆实义苏醒过来。看着陆实义此刻安祥的模样,很难想象他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穷凶极恶之徒,更揣摩不透他走到今天这般田地,心理上究竟发生了多大的巨变。这张已经被整过多年的脸,早已看不出昔日律政先锋的样子。活在假面之下的他,又是否还会记得当年秉公执法的那个自己呢?
在漫长的等待期间,羽明伦将情况向卫航和易楠做了汇报,鉴于事态的严重性和紧急性,他希望两位市局领导能联络婚查局的局领导,双方协同对陆实义做记忆提取,以防万一发生不测,那些隐藏的真相将会石沉大海。他同时要求,希望由童雨来完成本次记忆提取工作。
卫航和易楠显得有些犹豫,因为记忆提取并不能作为可提供给法庭论罪的证据。但是羽明伦还是坚持认为,如果连事实都无法查明,那就更谈不上给一个犯人定罪。只有先揭开真相,才有进一步找到证据的可能性。
在羽明伦的苦口婆心之下,卫航和易楠最终接受了他的建议,并且也细心地将羽娅和羽熙灵送去了警方特地准备的安全屋,并安排人手加以保护,以确保羽明伦能更安心地侦破案件。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童雨和婚查局的工作人带着设备,陆续到达医院。警方也派了不少人守在病房外。此时的陆实义仍然双眼紧闭,没有转醒的迹象。
再度见到童雨,羽明伦还是摆脱不了内心的尴尬。他虽然数次鼓足勇气想要开口,可是童雨每回都恰到好处的因为忙于手头的工作而错开了。
“童主任,提取设备连接准备已就绪,线路也正常,目前疑犯的基本生理指标还算稳定,我们可以开始了。”
童雨微闭着双眼,深呼吸了一口后说道:“现在关闭意识对接模式,启动记忆引导程序。”
“意识对接模式已关闭,记忆引导程序启动。数据显示疑犯的脑电波稳定,神经脉冲正常......等一下,疑犯的神经元细胞数量一直在规律性减少,另检测到有微弱的超高频信号干扰,信号源分散,影响效果近似为千分之二,但折损率仍在可实施的提取范围之内。”
童雨看了羽明伦一眼,羽明伦看似会意,立刻解释道:“他可能被人下毒了,一种叫‘CS-104’的变种细菌,也被称之为‘噬灵’。”
“我并不是要你解释他的病因,我是要你让开一下,你挡着我做事了。”
羽明伦没有留意到自己好奇地关注着设备的使用操作,竟直接站到了童雨的身边。他的脸一红,慌忙退到病房的一角,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设备开始运作,陆实义脑海中的记忆在设备的监控屏上被转换成了块状储存格,从进度条上的时间和百分比显示来看,他的记忆量非常庞大。
“他全部的记忆读写完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这个过程中他可能会有类似于说梦话的反应,属于正常现象,不必太在意。”
羽明伦点了点头,遂又不安地问道:“他万一突然醒过来怎么办?”
“在记忆提取的过程里,他会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不会转醒的,直到读取完成,解除与他的脑神经元之间的讯号连接,他才有可能会如梦初醒。他们会留意观察,你尽可放心。”
童雨说完,独自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羽明伦又纠结了一阵,终于还是蹑手蹑脚了来到了她的身边。
“童雨,我......想替我爸跟你说声对不起。你爸很了不起,他是个好人,是个英雄......”
童雨忽然打断了羽明伦的话,缓缓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和你没关系。而且,你爸也没有做错,真实的情况我妈早就告诉我了。”
羽明伦诧异地看着童雨,童雨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的养父对我和我妈一直都很好,再去为当初的事情纠缠不清,无非最后就是把现在的幸福打破,有这个必要吗?他不是我的杀父仇人,虽说有做的不当的地方,但这么多年来,他也尽力弥补了。当初,如果我妈和我做了另一种选择,我们就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吗?毁了现在并不能改变什么,死去的人一无所知,活着的人情义两难,这样能算是明智之举吗?”
她扭头望向羽明伦,继而柔声说道:“我的老公害死了你的老婆和岳母,现在他也死了。人都会犯错,即便是至亲的人,我们也很难确保他们的行为都是得当的。但我们应该要理智一些,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更何况我们都还有孩子需要养育和照顾。”
羽明伦明白了童雨的意思,他解释道:“童雨,我想你误会我了。我之所以还在追查,一定要把源头找出来,并非是我有复仇的心态。其实......这正是我的工作。当然,我不是警察,但我的职责与警察相比,也许责任更为重大。”
童雨几乎惊掉了下巴,脱口而出道:“你刚才说你不是为了报仇?你是在工作?可你......你不是无业吗?”
“我的身份你早晚会知道,但请你务必相信,我绝不是个活在憎恨里的人,我和你一样看重生活里弥足珍贵的幸福。”
理念相同的人不会因为一场误会而相忘于江湖,他们总是能找到握手言和的契机,重新并肩同行在人生的旅途。
一个多小时,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陆实义的记忆提取工作顺利的结束了,童雨将记忆提取器交到羽明伦的手中,便打算和婚查局的老同事们撤了。
羽明伦叫住了她,像是初识一般与她握了握手,表示感谢。童雨笑着说道:“我放着孩子不去照顾,却出来给你当小工,这份人情等你办完案子之后,记得要还我哟。”
看着童雨轻快地离开,羽明伦也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心结解开了,投身工作的热情就更高涨了。
他把警方派来的人叫进病房安装微型监视设备,待一切妥当之后,那些人又迅速地退出了病房。
羽明伦关上房门,将记忆提取器里存放的陆实义的记忆记录全部看了一遍,果然与他推理分析的几乎一致。他先是松了口气,后又觉得无比沉重,毕竟那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罪恶,每一段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强刺激。
他收起记忆提取器,陷入了沉思中,可就在这时,病床上却传来一声沉闷的哀嚎,他赶紧走了过去。
陆实义已经睁开双眼,麻醉过后,身体上的痛感让他难以克制。可一见到羽明伦,他却又强忍住那份疼,闭口再不哼哼。
“我知道你很痛,没必要忍着,想叫就叫出来。反正这里就只有你我,没有人会嘲笑你的。”
陆实义果然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后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该在这里吗?你可是我姑妈的老公,作为你的侄子,来看看你,有什么问题吗?”
陆实义忍着痛,呵呵一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好得很,你可以回去了。”
“你真的要我回去吗?我要是离开了,怕没有人保护你的生命安全。身上的‘噬灵’的毒虽然你知道该怎么解,可是躺在这里也拿不到解药吧?况且,我那位姑妈拿你当宝的时候,你是呼风唤雨的老大,而她要是拿你当玻璃渣子,那你就只有粉身碎骨还得被别人踩在脚底下的命了。”
陆实义听到“噬灵”两个字的时候,一下子面如土色,待羽明伦把话说完,他立刻说道:“你说什么?‘噬灵’?那个老女人给我下了毒?怎么可能?难道是......那场交通事故?那个随车看护我的护士是他派来的?不......不可能!她怎么知道我会去医院?又怎么知道随车的医护人员都有谁!你小子想骗我?”
“你可是明察秋毫的知名大法官陆实义,我又怎么敢在你面前耍花样呢?从一开始,你最大的把柄就落在了别人的手里。换了田岛真华身份也就罢了,还将他残忍地杀害,又将骨灰混入烟草做成了雪茄。你以为她即便知道你杀人,也找不到你藏匿的证据,可偏偏今天证据就出现在你眼前,你当然要想办法尽早出逃。装病这招虽然老套,但却是你唯一的机会。咱们这市里的公立医院,几乎都有田岛集团免费赠送的大型医疗设备,私立医院又多是田岛集团以第一大股东的身份投资的,就连卫生局的各种活动,也都是田岛集团常年出自资赞助的。想要派个自己人,只怕不是什么难事。在你昏倒之后,我妈在第一时间便告知了姑妈,她自然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救护车辆及随行护理人员。陆大法官,我觉得你应该要清醒一点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了片桐理绘子,你就什么都不是。你从小就因为家境关系被家里的亲戚还有身边的那些人瞧不起,所以你从骨子里就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让别人尊重你、吹捧你,甚至是仰视你。你总觉得社会有三六九等之分,对你和你的家人极为不公。那些冷眼嘲笑和虚伪的示好,的确会让人受不了。可原本你的努力至少走得是一条正道,并且还一度有了改观。然而最终你却选择了去走那些你所厌恶的人走过的路,还想要用他们的方式来让更多的人遭受你所经历的种种痛苦。你将好好的初心变成了一颗祸心,会遭受今天这样的祸事也就事出必然了。”
陆实义惊愕地瞪着羽明伦,用近乎窒息地语调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问过你的父亲,他给了我一些提示。更重要的是你的弟弟陆实信,他见过真正的田岛真华。我想他之所以会待在牢里,应该也是你拖冯靖安排的吧。近些年,前期的铺垫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后期的法治改革,也正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你觉得时机成熟了,想要实施你借由田岛集团强大的经济实力来涉足政界,从而干预社会秩序,建立你想要的等级制度关系,操纵每一个人的生活选择权。当年的婚姻核查法还能说是出于你的一番良知,可是它却违背了人性。而后由你主导草拟的其它律法,却渐渐地一次比一次出格,那只是披着良善的外衣,包裹其丑陋的内在罢了。你用着田岛真华的身份,当然不能让见过田岛真华本人的弟弟妨碍你,你唯一残存的一丝人性就是留着他的命。可你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片桐理绘子弄进了监狱。不过,你倒也乐得清闲,以为在狱中有冯靖关照,不影响你幕后操控的宏图大计。是以将计就计,索性蹲在里头,看着推行的法治改革顺利进行,又能操纵冯靖和南昊武为你扫清一些障碍。闲来之余,你想到老父亲年事已高,自己和弟弟都在坐牢,父亲身边无人照顾,所以你想在意识改造中去探陆实信的口风,让冯靖将你们安排到了一起。但你没想到的是,我老婆会以我的身份出现在你和陆实信之间,你还未来得及跟陆实信多做交流,便迫不得已先行让冯靖派人将你带走。可惜啊,你还是棋差一招,不知道因为默许南昊武杀了我老婆和岳母,也等于杀了冯靖的爱人和女儿,只是冯靖背叛了你,与片桐理绘子合作,最后将南昊武除掉,顺便将你一同拉下水,把你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你虽是机关算尽,却终是毁于你傲慢的为人上。”
羽明伦慢慢地俯下身子,掏出记忆提取器在陆实信的眼前晃了晃,随后紧盯着陆实义的双眼,轻声地说道:“陆实义,你做过些什么,我很清楚,警方也很清楚,片桐理绘子更清楚。你不肯合作,我可以走,反正想要杀你的又不是我,我也没那个财力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陆实义眼神涣散,表情僵硬地看着天花板,久久才泄了气地苦笑了一声,狠狠地道了句“臭三八”。
站在八百五十二米的高度俯瞰一座城市,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地面上的一切都渺小得如同蝼蚁,这种居高临下,身处于浮云之上,又好似于太阳并肩的体验,会让人有种将一切都踩踏在自己脚下的错觉,
羽明伦望向明净的落地窗外,悠然地说道:“田岛集团的总部大楼,气派果然就是不一样,应该是这座城市的第一高了吧?我想如果我在这里办公,一定会觉得自己就如同身在天堂。”
“如果你喜欢,我随时都可以把这间办公室交给你,甚至是整个集团都给你也没问题。不过,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得把姓氏改回来。”
羽明伦笑了笑,摸了摸眼前的这张超大的办公桌,随后说道:“姑妈,看来你对这个问题还是很计较。我是不是片桐真佑的儿子,算不算是片桐家的人,不是取决于我的基因,而是取决于我的姓氏,是吗?”
“你身上流着的是片桐家的血,这一点你改变不了。你自然应该认祖归宗,回归到片桐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片桐家能给你这个世界上多少人都望尘莫及的财富和地位,你坚持要姓羽,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羽明伦抬眼看了看片桐理绘子,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望尘莫及的财富和地位......却充满了望而却步的诱惑与陷阱。片桐家的高墙外堆满了无辜者的尸骸,来自于鲜血之下的好处,被冷酷地漠视成了天经地义。对不起,我母亲口中的父亲不是这样的片桐,若是他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鄙视自己竟是如此这般片桐家的一员,更不会在乎他的儿子想要一份清白的权利。这栋大楼太高了,我从小就有惧高症;你的办公室也太大了,我怕自己会孤独。田岛集团这么大的盘子,我哪里镇得住,没有资格接手,还是把它留给更合适的人吧。田岛家的人已经在飞来的途中了,向家也安排了人过来,有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片桐理绘子听罢,骤然站起身,把脸一沉,用力地一拍桌子,怒目而视道:“羽明伦,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以为你是我弟弟的儿子,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就凭你想要动我?你有扳得倒我的证据吗?”
羽明伦叹息了一声,显得有些气馁,苦着脸说道:“我要是有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牺牲了吧。”
片桐理绘子得意地笑了笑,说道:“看来想要当上帝的人并不是我,倒更像是你。”
“我当不了上帝,因为我没能拯救他们。只是,你也没有机会当上帝,因为有一个人在去往地狱之前,顺便也替你铺好了路。”
片桐理绘子面色一变,却故作镇静道:“哦?还有这样的人吗?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多注意安全的,必要时会申请警方保护的。”
“嗯,我相信你接下来的日子会时刻处在警方的保护之下。陆实信把证据全都留给了警方,这都要归功于新型‘CS-104’,你们研制的‘噬灵’毒素。你的连环计确实不错,用藏有骨灰的雪茄逼他出逃,先将他变成被通缉的逃犯。然后特意安排一起交通事故为他出逃制造机会,并让你安排的救护车里的随车护士给他注射‘噬灵’,在他有机会出逃之后,再制造一起畏罪自杀的假象。可惜陆实信在看见雪茄后的确吓得不轻,心脏受到了刺激,因此对于‘噬灵’的反应比正常情况下来得更大。是以他没能逃出去,反而真的晕在了救护车上。医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系列的抢救处理,非但没能救助到他,反而加速了‘噬灵’在体内的寄生和扩散。他这个岁数的人,根本承受不住。”
片桐理绘子只觉得脑袋里一阵轰鸣声,太阳穴旁的两根青筋不停地跳动着,心脏处就像是被人死死地摁住一般,难受的透不过气来。
“我也考虑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意外,所以在他临死前,我提取了他的记忆。其实,这些记忆已经把你的所有犯罪事实都罗列的很清晰了。记忆提取的过程中,电脉冲刺激了陆实义的神经元,致使他回光返照,苏醒了过来,将他多年来收藏并打算用来对付你的有关你犯罪的证据都如实交代了。当然,即便他来不及交代,根据他的记忆,相信警方要找到他收藏的证据,也不是什么难事。”
羽明伦的话音刚落,一群警察走了进来,为首的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易楠。在出示了逮捕令之后,便要将片桐理绘子给拷走。易楠正打算向羽明伦表示感谢,却不料羽明伦闪身挡在了片桐理绘子的跟前。
“抱歉,易楠副局长,这个人你们还不能带走。她的所有审查工作由我们全权接管,辛苦你们的配合了。我想卫航局长此刻应该已经收到了命令,你等他的通知吧。”
易楠愣了愣,感到莫名其妙。他疑惑地问道:“羽明伦,这是怎么回事?”
羽明伦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也就是两分钟之后,易楠果真收到了卫航的通知。而与此同时,另一批人也进入了片桐理绘子的办公室。
为首的男子主动与易楠握手致谢,并亮出了工作证件,上浅银国民公共平等权益监督调查办公厅”。
易楠得到了卫航的指令,也知晓了来者的身份,立刻笑道:“没想到你们是国防部国督办的人,失敬了!羽明伦......”
为首的男子回道:“他?当然是我们的同事,只不过我们现在得管他叫领导。”
他正欲与羽明伦打个招呼,却发现羽明伦已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正如当年他消失在国督办一样。
遮阳伞下,一对男女正闲坐着聊天,服务生热情送上了咖啡和甜点。
女人奴着嘴,说道“就用这样的方式还我的人情,你就不觉得有些随意了吗?”
男人笑了笑,回道:“是你告诉我凡事都要懂得放下,所以我就把还人情这件事也给放下了。”
女人笑道:“那么大的系列案件破了,困扰你的谜题应该都解开了吧。”
男人沉默了片刻,回道:“有必要解开的都解开了,留下一两个好让我还有探索真相的动力。”
俩人相视一笑,一同举起了手中的咖啡杯,轻轻地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