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军抱着杨筱莲登上马车,并用能找到的急救药品进行紧张抢救的时候,那支范吾成想要极力避开的马队也赶到了。带队的张维信、徐绍安、梁子岳看到地面上那一滩有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心中都不由得一沉——穿越团队专用的四轮马车和持枪环伺的亲卫证明车上的是自家兄弟,方才这边传来的枪声和地上的血迹则意味着有人受伤。而马车四周的亲卫身上并无血迹的情况,却暗示着受伤的人很可能是自家兄弟。因此,张维信一挥手,示意徐绍安和梁子岳继续追赶范吾成,自己则勒住坐骑、跳下马来,小跑着来到马车旁边,急切的询问亲卫道:“你们护卫的是何人?又是何人受了伤?为何会受伤?”
“禀七爷,属下等护卫的是三十六爷,受伤的是三十六爷的夫人杨筱莲。夫人她是被十四爷开枪阻止三十六爷和吾等亲卫追赶时射出的流弹击伤的。”亲卫班长见问连忙恭声答道。
知道自家兄弟无碍,张维信心中一松。可当听说杨筱莲受伤后,却又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一来,穿越团队成员的配偶受伤,这在以往从未发生过,必然会在众兄弟中引起震动,其影响现在很难预料。二来,无论杨筱莲能否挺过这一关,高军和范吾成都会势同水火。日后兄弟二人同处一个团队,之间的冲突与对立势必不可避免,这对整个团队都会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此时,最重要的便是稳住高军的情绪,切不可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毕竟,无论是范吾成还是高军有什么闪失,对于穿越团队来说都是无以弥补的损失。
现在对于张维信来说,最迫切想知道的便是杨筱莲的情况。可这会儿高军正在马车上为杨筱莲施救,并不是询问的恰当时间。因此,张维信虽然心中焦急,也只能在马车外面耐心等待,等待着高军从马车里出来再行问询。
虽然从时间上来说大概只是等待了不到五分钟,可对在马车边上来回踱步的张维信来说,却好像有好几个小时那么长。就在他有点耐不住性子,想要敲门询问车内情况时,原本安静的车内却突然间发生了变化。先是杨筱莲的贴身侍女带着哭腔连声呼唤自己的女主人,紧接着便是高军急促的喊声:“筱莲,你睁开眼睛看看为夫呀!筱莲,你不要睡,你可千万不要睡呀!筱莲,筱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呀?”
听到这里,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张维信也顾不了许多,连忙打开车门,冲上车去,一边小心劝解高军,让他将已经渐渐变凉的杨筱莲放开,一边吩咐杨筱莲的贴身侍女与自己一起将杨筱莲的尸身放置在马车内的座椅之上,这才将已经泣不成声、悲痛欲绝的高军从车内扶出,并在车旁亲卫为他们准备的马扎上坐下,尽力进行安慰和开导。
半晌之后,高军终于渐渐止住了悲声,用充满疑惑与不解的语气问道:“七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信十四哥只是因为与有夫之妇有私情就要开枪打小弟、就要开枪打筱莲和亲卫?七哥请您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十四哥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要避开您,以至要对我和筱莲下如此毒手?”
面对满脸泪痕、根本无法理解方才发生的一切的高军,张维信心里是五味杂陈。一方面,他痛惜杨筱莲无辜受难、死于非命。另一方面,他对高军的际遇则是既同情又担心。他同情高军的丧妻之痛,却也担心一旦知道了事实的真相,这位老兄弟在思想上根本无法接受。毕竟,作为现如今穿越团队中与范吾成最为亲近的兄弟,高军对这位兄长是完全信任、绝对支持,从未怀疑过对方与自己接近的原因和意图、从未怀疑过对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被自己最为亲近、最为信任的人所背叛,这样的打击是常人难以接受、难以抵抗的。可要编谎话骗对方,用谎言去欺骗刚刚被一个大大的谎言所伤害的老兄弟,此时此地张维信是真的做不到。更何况,纸里是包不住火的,相关情况日后肯定也会为高军所知。与其让高军在知道真相后恨自己,并因此对委员会乃至整个穿越团队耿耿于怀,到不如来他一个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棘手难题。所以,思虑再三,张维信还是决定以实相告,开始一五一十的将范吾成这些年来所做下的一系列有违团队规章、有悖当初誓言、背叛兄弟、背叛团队的事情大概讲述了一遍,同时也顺带说了一下委员会不久前决定的对其相关错误的处理意见。
听完张维信的介绍,高军半晌无言。他没有想到,自己如此支持、如此信任的十四哥竟然是这样一个背叛兄弟、背叛团队、谎话连篇的家伙。他更没有想到,范吾成做出这一系列错事、丑事、恶事,居然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来自对手那边的女人、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应该与其发生任何瓜葛的女人。他同时又觉得不值,为自己不值、为遭受无妄之灾的杨筱莲不值、为所有曾对被委员会扩大会议处罚、回家闭门思过的范吾成表示过同情的兄弟们不值。此时此刻,在高军的心目中,范吾成再不是那个值得自己信赖、值得自己支持、对自己关心倍至的好兄长,而是变成了面目丑陋、自私自利、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的小人。
由极度信任变为极度厌恶和憎恨,如此强烈的反差令高军难以接受的同时也变得极其激动,再加上眼看着爱妻死在自己怀中的剧烈情感刺激,一时间令高军怒火中烧、怒不可扼。在沉默片刻后,高军突然从马扎上站起,冲到一名亲卫身边,二话不说从对方手中夺过缰绳、飞身上马,策马向范吾成逃走的方向疾驰而去,丝毫不理会七哥张维信要他停下、不要冲动的呼喊。
眼见高军不理自己的呼唤飞奔而去,张维信便预感事情要不妙——那匹马马鞍旁边的枪套中可是插着那名亲卫的“五九式”半自动步枪的。因此,他一面吩咐亲卫守好杨筱莲的遗体,一面也跳上自己的坐骑,撵着高军的背影追了下去。
此时,在距离杨筱莲玉殒处不到一里远的地方,范吾成站在车辕上,手中举着“五九”式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威胁已将其团团围住的亲卫和情报部探员不要靠近,否则他就开枪自杀。而在他的对面,徐绍安和梁子岳则依然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其放下武器,与自己一同回转北平城。
为了劝范吾成回心转意,徐绍安和梁子岳可以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既说到了兄弟情、患难义,也讲到了即将取得了功业、获得的利益。徐绍安更是向范吾成许诺,只要他放下武器,与自己一起回北平城,绝对会保证他和他的家人的人身安全。同时,徐绍安还向范吾成讲明了委员会对其的处理意见,并转达了王崤峻此前所说的那句话:“虽然犯了错,可大家还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只要老十四你肯回来、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一切都好商量。”
面对徐绍安的苦劝,范吾成虽然在听到王崤峻的那句话后心中略有所动,也曾闪过放弃抵抗、放弃出走,回北平城听候处置的念头。可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马上就被对自己可能面临的处罚,以及回去后可能面对的处境的惶恐与忧虑所取代。在范吾成看来,如今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若是在出走的路上没有遇到高军、没有向高军开枪、没有因为开枪阻止高军及亲卫的追赶而误伤到杨筱莲,那么自己回到北平城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哪怕像七哥徐绍安所说可能会被处以十年监禁或者软禁,那也是有期限的。只要自己积极争取,未来还是可以期待的。
可如今自己向自家兄弟扣动扳机,乃至误伤了自家兄弟的爱妻,这样的行径却是兄弟们无法原谅的——与柳云燕暗结连理可以说是为情所困、与“飞燕堂”暗通款曲可以说是迫不得已,可向自家兄弟开枪、打伤自家兄弟的爱妻,却是找不到任何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为自己开脱的。大家或许可以原谅背叛兄弟但已幡然悔悟的自己,却绝不可能原谅对自家兄弟拔枪相向且误伤兄弟爱妻的自己,自己必然会遭到兄弟们的鄙视和唾弃,成为团队中无人理睬、无人关心、无人在意的边缘人物。更何况,无论杨筱莲是生是死,自己与高军之间都将会因此势如水火,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自己很可能将会永世不得安宁。再加上,回到北平城、接受了处罚,自己必将会错过即将进行的南下行动、失去最为重要的一次为团队立功的机会。待处罚结束,自己就算能够恢复自由身、恢复在团队中的职务,也将因为功绩远不及那些在最关键时刻为团队立下汗马功劳的兄弟,而成为整个团队中最底层、最没有威望、最没有话语权的成员。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给自己一个痛快来得舒服。
因此,面对徐绍安的劝解与保证,范吾成最终选择的还是不为所动。他一边握紧了手中的手枪,一边说道:“五哥和八哥的好意兄弟我心领了。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兄弟已然没了任何退路。就算几位哥哥不咎既往、宽大处理,兄弟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众兄弟、又有何面目去见对我最为信任、最为支持的老兄弟高军。与其回去后在众兄弟的鄙视与唾弃中夹着尾巴过一辈子,不如在这里自裁以谢众兄弟。如果八哥您真的为兄弟好,那就高抬贵手放兄弟我一马。兄弟保证,此去必会找一僻静之处隐居下来,与妻儿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从此不问世事,更不会去投靠任何人、任何势力。如果八哥执意要带兄弟回北平城,那说不得兄弟只好让八哥您带着兄弟的尸首回去了。何去何从,还望八哥早做决断。”
说到这儿,范吾成伸出右手拇指压下了手中“五九式”手枪的击锤,摆出了一副要么放我走、要么为我收尸的架势,来向徐绍安施加压力。而就在徐绍安有些左右为难,打算再多拖延些时间,以便等到张维信赶上来与自己一起劝说范吾成的时候,但听得身后马蹄阵阵,随即便是高军的厉声喝斥:“范吾成,你这个背信弃义、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的混蛋,居然还敢说什么‘保证’。既然你这般想死,又何必要逼八哥去决断,你家高爷这便成全了你。”
随着这一声喊,高军伸出右手从马鞍旁边的枪套中抽出“五九式”半自动步枪,左手则在马鞍上一按,同时双脚从马镫中抽出,借着左手反推的力量腾空而起。紧接着单足在马鞍上一点,借着脚的后蹬力,整个身子犹如一支利箭一般飞出,跃过了亲卫和情报部探子组成的包围圈,稳稳落在了距离范吾成不过五六步远的地方。
由于在落地之前,高军便已经将“五九式”半自动步枪抵在了自己的肩窝上,因此甫一落地,不等知道要出事的徐绍安、梁子岳和随后赶来的张维信将“三十六弟千万要冷静、不可冲动”这几个字喊出口,高军便已经对着看到自己的到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却露出了解脱的表情,并将手中的“五九式”手枪从太阳穴上移开、抛于地上的范吾成,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巨大的枪声在山道间回荡,满腔怒火的高军将自己对范吾成的仇恨都集中到了自己右手的食指上,直至将“五九式”半自动步枪弹仓里的十发子弹全部打完,看着满身血洞的范吾成从车辕上坠下、扑倒于地,这才将手中的步枪掷于一旁,转过身形,头也不回的分开众人,走出包围圈,翻身上马往来路奔去。只剩下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的徐绍安、梁子岳,以及和他走了个对面,想唤住他却最终还是放弃了的张维信,望着地上范吾成的尸体,半晌无语。
正当张维信、徐绍安等人琢磨着该如何回去向五哥王崤峻、大哥李俊武,以及其他正陆陆续续赶到北平城的兄弟解释这里发生的一切时,马车里传来的一声“官人”的悲戚哭喊却又将众人的心神带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之中。
只见一名美貌少妇自马车之中闯出,扑倒在范吾成的尸体上失声痛哭。尽管多年未见,可张维信、徐绍安和梁子岳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这名正在哭泣的少妇正是失踪数年、一直被情报部置于通缉榜前几位的原“飞燕堂”幽州分堂堂主柳云燕。虽说是曾经的对手,且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使得自家兄弟落得一个横尸当地的下场,可眼见柳云燕哭得梨花带雨,再加上其哭的又是和自己一个头磕在地上、一起打拼了八年多的兄弟,张维信等人非但没有对手相见的忿恨,反而有些同情这个同样为情所困、同样为自己原先的组织所不容的女子——毕竟她与范吾成是真心相爱、毕竟他们两个人有过一段紧张却又幸福的时光、毕竟他们两个人的爱情结晶也是穿越者后代。
因此,无论是张维信、徐绍安,还是身负抓捕柳云燕之职的梁子岳,都没有上前打扰这个历尽坎坷的女子在那里发泄自己的情感,直到对方哭声渐渐止歇,张维信这才向梁子岳点了点头,示意他上前将柳云燕送回马车、收殓范吾成的遗体。可就在梁子岳才要迈步上前时,原本一直趴在范吾成尸身上的柳云燕突然站起身,向着张维信等人深施一礼,说道:“官人之所以背弃当初誓约、私藏通缉要犯、勾结‘飞燕堂’密探,做出这种种有悖伦常、有悖道义的错事,皆因奴家而起。今日官人既已命丧黄泉,奴家自然也没有苟活于世的道理,这便自裁,以报官人之恩、以赎奴家之罪。只求诸位叔伯能够看在往日兄弟的情份上,好生照顾文煊。毕竟,错的是我们夫妻二人,小孩子却是无辜的。”
说完,不等明白过来她意思的张维信、徐绍安、梁子岳等人上前来阻止,柳云燕便已将早就紧紧抓在手中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最终面带微笑的倒在自己夫君的尸身之上,气绝身亡。一时间,整个包围圈内外一片默然,只剩下马车中因为失去了母亲怀抱而嚎啕大哭的范文煊那久久不停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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