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海事件看似就这样过去了,在此之后,尘世纷扰中,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这段日子很多事情来得太多太快,陈菲菲根本无暇去考虑自己的问题,她肚子里的孩子总在一天天长大,可她还不知道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不过现在对她来说这倒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她得赶紧给孩子找个爹才是正事。
关于这件事,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可这种事情,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平素里高傲如许,竟出了这样的状况,她高傲的自尊心接受不了。
每当她心绪烦乱的时候,就很想出去散散心,有时候她会自己出去,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耿长乐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独自出门,总要像个影子一样跟随在她后面,多少次她走在前面,掩口窃笑,微微泛红的脸庞他看不到,她隐隐感觉从没有像现在那样依赖他,虽然都是他被自己指使着办这办那。
说来也怪,自从野口被这一连串的怪事吓住以后,这段日子城里难得平静了下来,野蛮的搜查停止了,他也一直没有露面,听说这两天他一直躲在情报室里闭门不出。
而陈菲菲心里却依旧无法平静,目睹了如意被御制金箭射死,当时她只感觉一个生命瞬间就完结了,回来以后越想越觉得百义会的阴影就笼罩在自己头上,她开始感觉这里面大有文章。
这天早晨,又一场雪过后,永定笼罩在一片灰茫茫的大雾之中,陈菲菲就选择这个时间出门散心,耿长乐知道这丫头脑子里的想法永远和别人不一样,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两个人置身街头,相距不过一米,彼此看到对方都像是隔了一层纱,陈菲菲很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仿佛身体漂浮在真实和虚幻之间,就如同他们现在的处境,无从言说,看周围的人也像是今天般,彼此隔了一层薄纱。
“我喜欢在雾里走,”陈菲菲说话的时候没回头,“因为别人在远处看不清你的样子,如果他想看到你,就得跑到跟前来,我不喜欢那种远远被人窥视的感觉。”
耿长乐笑道:“没人喜欢那种感觉,所以你觉得现在出门散步心里才安心吗?”
陈菲菲说:“虽然咱们找到了组织,可我没有一丝心安,我很害怕。”
耿长乐说:“我总觉得你的心智是铁打的,况且凭你的心思,他们根本不是对手,野口不也一样输给你了吗?”
陈菲菲苦笑了一声:“没有谁会永远不败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一个能随时钻进你的脑袋,另一个随时会要了你的命,毫无缘由,毫无防范,我真的害怕!”她的声音颤抖地厉害,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
耿长乐心里一酸,他真没想到陈菲菲这样看来无比坚强,做任何事都已经想到了几步之后该如何应对的人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手足无措地跟在她身后,她仍然没回头,他也没有追到她身前。
“你知道昨天在侦缉队,野口为什么会停止用刑的吗?”陈菲菲问道。
耿长乐说:“你们说得日本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以为你说服了他,让他停手呢。”
陈菲菲苦笑了一声:“那样的杀人魔王,就凭我几句话,就能阻止他施暴?你没看他那色眯眯的样子?我是跟他做了一笔交易,才换得几个老乡暂时平安。”
耿长乐听罢心里一紧,他已经猜出这“交易”指的是什么,“这个禽兽,他想什么时候动手?”他问道。
陈菲菲轻声说:“我当时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他等两天,你看当天晚上他就按耐不住了,要去妓院,以他的性格,等不急太久,也就在这几天,他还会来找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扭转身体,双眼泛着光亮,直视着耿长乐的脸:“你觉得我和他做这笔交易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耿长乐鼻子有些发酸:“我只能向你致以一个军人的最高礼遇!”他默默站定,接着端端正正给陈菲菲敬了一个军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臂在浓雾中微微颤抖。
“我不相信没有办法,”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趁着这两天他还没来,想办法除掉他,不可以吗?”
陈菲菲说:“我也希望这样,那天咱们布的局已经把他吓住了,如果这时候能趁机把他拿下,别人就会说他是亏心而死,或者是被厉鬼索命而亡,谁也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真是这几天咱们和组织失去联系了,如何能告诉他们知道?”
耿长乐说:“形势紧急的时候,咱们可以先动手,因为机会转瞬即逝,这件事我可以决定,如果这两天有合适的机会,我就去做!”
陈菲菲说:“这事情你一个人可做不来,计划需要详细到每个动作,每个步骤都要按照分钟的精度来要求。”
耿长乐乐了:“你早就想好了吧?刚才干嘛要给我唱一出苦肉计外加激将计呢?怕我不配合你?”
陈菲菲也乐了:“我那可不是给你唱什么苦肉激将计,我心里真的很憋闷,自打这个野口来了以后,我每时每刻都感觉特别紧张,不过有你在身边真好,再憋闷的时候逗逗你也就开心了!”
耿长乐说:“你倒是真有成为我领导的潜质!”
陈菲菲翻着白眼,做了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耿长乐说:“你还别不信,难道你不想真刀真枪和鬼子较量一番吗?为什么不加入到我们八路军的抗日队伍里来呢?你这样的人才正是我们需要的,我就想早点把鬼子赶出中国去,多一个人,抗日就多一份力量。”
陈菲菲叹了口气,没说话,她觉得耿长乐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只要她的父亲在日本人的手里掌握一天,她未来的人生轨迹就无法完全由自己掌握。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随着太阳越爬越高,雾气渐渐散去,她带着耿长乐来到了城边的运河码头,几艘路过的货船还停泊在这里,只等待着雾气散尽后开船起航,码头上,几个老船工趁着还没开船的功夫,坐在货船的搭板上抽着旱烟袋,互相开着玩笑打趣。
陈菲菲面带笑容,饶有兴致地蹲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讲着各种荤笑话,不时笑得前仰后合,这些人中有的认识陈菲菲,忙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廉价香烟递给她,陈菲菲也不拒绝,接过来后,又有人帮忙划火柴给点上,这种廉价香烟不像她平时抽的那种细细长长的女士烟那么绵软,她吸了一口,呛得连声咳嗽,但是仍然把烟捏在手里,不断和老哥们们插科打诨,笑起来声音很大,耿长乐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听老船工讲起永定城的各种掌故,还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听他们说,永定自古就是个风水宝地,这里被几条水系所围绕:南面的滹沱河,北面的白洋淀,东面的大清河还有穿城而过的大运河,加上冀中平原的千里沃野,向来就是丰饶之地,说到这儿,一个老船工故作神秘地说,这个风水宝地不光是说永定的物产丰饶,据说这里还是个潜龙暗兴之地,每隔一段时间总有潜龙要一飞冲天。
有人不服气,说他这是胡说八道,永定建城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见出过一个当皇帝的,哪还有那么多潜龙要冒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