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长乐闷闷不乐地走在大街上,手里攥着一块现大洋,这几天陈菲菲躲在屋子里不出门,说是要养伤,每天支使他上街买东西,因此这些天,只要街面上一上人,耿长乐就得出门购物,陈菲菲则悠然地躺在床上,她的房间里堆满了桂花糖,瓜子,糖炒栗子,各色的小点心,她的嘴巴动个不停,地上堆满了瓜子皮和各种零食的壳。
他虽然对这种资产阶级的做派很不满,又无可奈何,苦口婆心劝告了她几次后,他就放弃了这种努力,心想任由她去吧,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能解救被关押的同志们,其他矛盾都是次要的,所以他每天就在街上转悠,看到什么好吃的,就赶忙买回来给陈菲菲带回去,只求她赶紧养好伤。
今天也是一样,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着,当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眼神的余光看到身后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立即警觉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两天前开始,他就感觉有人一直在身后跟着自己,那人跟得不远不近,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等他发觉时,那身影就悄然消失,他无法看到那人的相貌身形。
他满腹狐疑地继续往前走,转过这个街角,面前是一条繁华的大街,县城里的大集市和主要的商铺都在这条大街上,秋高气爽,自然行人拥挤,他在集市上左顾右盼,想看看今天能给陈菲菲带回什么样的零食。
就在他走路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人使劲往前挤,他心里有点不悦,心想马路这么宽,你非在我身边挤什么?担心遇上扒手,连忙捂紧自己的口袋,毕竟陈菲菲给他的现大洋全在那里面装着。
那人用力挤到他身前,又不走开,在他前面蹭来蹭去,他真有点恼火了,看那人不高的身量,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头戴黑色瓜皮帽,由于背对着他,看不清相貌,他想冲那家伙喊两句,也顺便让其他路人留心,刚张嘴还没喊出来,就看见一个黄色的大信封从那人衣襟下面掉出来。
“这是赶着要投胎去吧?”他自言自语地笑道,俯身捡起信封,想把那人叫回来,可抬眼望去,早已不见了踪迹。
信封摸上去很薄,不像是装了准备票或者现大洋的样子,信封上只写了两个字“亲启”,他又笑了,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的,谁看信不是“亲启”呢?
要把信还给人家,就得知道是谁的信,信的主人只有打开看看,才能知道,于是他拆开信封,这封信只有两行,可他看过之后,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大脑一片混乱,信上写道:想知道组织和卢铁旺的下落,明天下午城北兴泰茶馆见。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赶忙把信纸塞进信封揣进了口袋,他的心里怦怦直跳,再也无心在街上逛,赶忙赶回北岗医院。
陈菲菲正躺在床上抽烟,她眯着眼睛,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屋子里乌烟瘴气,耿长乐被呛得直咳嗽,他赶忙打开窗子,那盆“红盏琉璃钟”正静静呆在外窗台上,享受着阳光。
“耿长乐,咱们下午去听戏吧,我都快闷死了!”陈菲菲一见面,就大声嚷嚷起来。
耿长乐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小声点,接着把那封信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
陈菲菲面带嗔色地嚷道:“出去这么长时间,什么吃的都没买!你倒是学会闲逛了?”
耿长乐把信纸摊开,在她眼前晃了两下,他的声音有些激动:“终于有组织和连长的消息了!”
陈菲菲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顺带着喷出一口烟圈。
耿长乐兴奋地说:“在城里挨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找到组织,看来很快就能给同志们报仇了!”
陈菲菲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别怪我给你泼冷水,你想想咱们在这儿呆了才几天,经历了多少圈套,可以说是步步惊心,怎么你就这么巧,在大马路上就能找到你的组织?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他们给你设的套?”
耿长乐说:“以前同志们和外人联络的时候,很多时候就是用的这种套路,我了解,再说了,如果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前几天你总是说我,现在我也得说说你,如果总在屋子里闷着,你怎么能知道组织在哪里?不管怎么样,总要去试试啊!”
陈菲菲叹了口气,她知道耿长乐心里无时不刻不再思念着他的八路军县大队,想着其他的同志,再说他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是不是圈套,只有去看看才知道,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再阻拦,只是要求和他一起去,生怕他哪句话说漏了嘴。
耿长乐也知道她心里是担心自己,便欣然同意,第二天下午,他们一起来到城北泰兴茶馆门口。
城北原是一片荒蛮之地,在满清和民国时期,这里一直是县城里的刑场,死刑的犯人通通在这里处决,处决后直接拉出北门埋在后山的乱坟岗子上,到了日本占领时期,这里又成了处决抗日志士的屠场,即使是在晴天,这里的天空都显得有些灰暗,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霉味。城里的人避讳这里,没事的话不会往这里跑,但是日本鬼子把侦缉队的队部设在了北门旁边,所以现在的城北渐渐热闹了一些,正因为有了这些人,所以兴泰茶馆还不至于门可罗雀。
陈菲菲和耿长乐来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一个阴天,本来就灰蒙蒙的天空下,抬眼就能看到城墙外的乱坟岗子,密密麻麻的坟头一个挨着一个,后山上寸草不生,更增添了一丝萧杀的气氛,陈菲菲自来到这里,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由得抓住了耿长乐的胳膊,两个人紧挨着走进了茶馆。
他们来得还早,茶馆里几乎没有顾客,他们坐到了最靠里的一张八仙桌上,要了一壶清茶,茶馆里除了他们之外,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还有三个茶客。
那三个人两男一女,那两个男人穿着黑色拷绸裤卦,腰上歪挎着盒子枪,梳着油亮的背头,歪戴着日本军帽,斜着眼撇着嘴,太阳穴上歪贴着膏药,一看就是标准的侦缉队汉奸。
那女人穿戴得十分时髦,穿着一条白色的旗袍,听她说话的内容,是县城里大戏院的一个女戏子。
那两个汉奸和女戏子一直在说笑着,从两个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来看,他们是想今晚就包这个女人过夜,而这女人半推半就,看来也不像是个正经人家。
陈菲菲一听他们在那唧唧歪歪心里就别扭,心想有这么几个家伙在,待会儿无论说什么都不方便,看来一会儿更得小心谨慎,不过眼下时候还早,就一直和耿长乐百无聊赖地喝着茶水,顺便支起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胡扯。